华中农大被查教授，为什么给猪买饲料要花18亿？

做一次实验，光给猪买饲料添加物就花近18亿，这一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件，于近日被推到人们面前。

2024年1月16日，华中农业大学11名学生实名举报该校动物营养系教授黄某某存在论文造假、教材编写造假、打压学生等学术不端行为，相关举报材料一共有125页，其中一学生张尧（化名）对媒体表示，同学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收集学术造假证据，125页的举报材料实际上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考虑照顾当事人的隐私，我们并没有将全部内容放出来。”

16日晚，华中农业大学动物科学技术学院、动物医学院在官网发布公开声明，称已成立工作专班，启动调查程序。19日凌晨，华中农业大学发布情况通报，表示初步认定存在学术不端行为。学校决定即日起停止黄某某校内所有职务和工作。

1月24日，一位微博认证为“举报华中农大教授学术造假学生之一张黎”的网友@养鱼绿茶滚啊，发视频讲述了黄某某一个离谱行为：作为“山竹醇使用专家”，黄某某常用山竹醇做研究，但这种物质非常昂贵，以黄某某发表的某篇英文论文为例，若要进行完整的实验，把山竹醇添加到猪饲料中给猪吃，起码要花17.97亿。

山竹醇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做个研究就要花近18亿？

“万能添加剂”山竹醇

在中国知网的检索栏输入“山竹醇”，搜出来的相关文献共25篇，其中有8篇为华中农业大学的硕士、博士学术论文，导师均为黄某某；2篇发表在《动物营养学报》上的相关论文，黄某某是通信作者，这两篇研究一个入选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基金项目，一个是国家重点研发计划以及湖北省青年科学基金项目。

那么，山竹醇到底有什么用呢？

从已有论文来看，主要是在医学、猪、鸡的饲养方面有效果。

先来看山竹醇在养育鸡、猪方面的效果。

就养鸡来说，添加山竹醇可提高产蛋后期蛋鸡的抗氧化能力等，最终可提高产蛋后期蛋鸡的生产性能和蛋品质，对于发生脂肪感出血综合征的产蛋后期蛋鸡，日粮添加山竹醇可以通过抑制肝脏脂肪合成相关基因的表达，缓解机体的脂质代谢水平，保护肝脏结构和功能的完整性。

就养猪来说，妊娠后期日粮添加山竹醇，可以提高仔猪存活率，增加断奶窝重，改善母猪繁殖性能，还可提高肥育猪肌肉的抗氧化能力，最终可减缓宰后肌肉糖酵解和乳酸的产生，改善猪肉品质。

用张黎在视频中的话来说，山竹醇这一物质“十分全能”。

这种“全能”添加剂的价格也不便宜，张黎表示，山竹醇售价高达800元/mg。

以黄某某发布的某篇论文为例，在这篇论文中，研究者分别以200mg、400mg和600mg的添加量将山竹醇添加到猪的饲料中，即使均以每千克猪饲料添加200mg计算，一千克猪饲料的成本就高达200800=16万元。该实验中，猪的平均日采食量（ADFI）为2748.3g，按2700g计算，那么一头猪一天就要吃2.716万=43.2万。研究共用80头猪，实验持续52天，那么一共就是43.28052=179712万，即17.9712亿。

图源：张黎微博视频截图

也就是说，如果这篇论文全部数据和操作都属实，那么仅为了这一个实验，就得花费起码17.97亿，这一数字还是将山竹醇的添加量都按200mg计算的，且未加猪饲料等其他物质的价格，整个实验的实际花费应该更高。

而资料显示，2023年华中农业大学的总经费是47.82亿元，这也就够黄某某做两三次实验吧。

且在前述的125页举报材料中，学生们给出了更多黄某某编造实验数据、“移鼠接猪”等造假行为，再加上华中农业大学19日的通报，至此，黄某某是否学术造假，不必多说了。

比金子还贵的山竹醇

如果说黄某某学术造假，那其研究论文的可信度自然也受到质疑，抛开相关论文暂且不谈，有人好奇这800元/mg的山竹醇到底为什么这么贵？

从其他已有研究，可以了解到，山竹醇本身是一种从印度藤黄（也称为印度山竹子或山竹果）和其他相关种类植物中提取的天然植物化学物质，贵的主要原因可能是提取难，优质提取对象也不好找。

学生们的举报材料里提到，黄教授声称自己带领团队一直在致力于山竹醇的提取工艺优化和寻找含有高浓度山竹醇的鲜果。但黄教授找的山竹醇来源一天一个样，今天是“山竹果皮”，明天是“大叶藤黄”“印度藤黄”等，最终，举报的学生都说，谁也没见过提取物，更别说亲手提取一次了。

不过山竹醇也确实有自己的作用。

山竹醇是一种非常有前途的天然植物化学预防剂，不少研究证明，它具有多种生物活性,
比如抗氧化、抗炎、抗增殖、诱导凋亡以及抑制组蛋白乙酰转移酶等。由此，山竹醇拥有了治疗心脑血管疾病、慢性炎症、糖尿病、哮喘和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潜力。

近年来，研究人员还发现了山竹醇抗癌抗肿瘤的潜能，包括乳腺癌、结肠癌、胰腺癌、口腔癌、肝细胞癌和白血病等。

山竹醇的化学结构|图源：参考资料[2]

山竹醇的抗癌特性主要是通过抗氧化、抗炎及诱导细胞凋亡和抑制组蛋白乙酰转移酶表现。

其一，从抗氧化性来说，在正常机体内，氧化系统和抗氧化系统是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但当机体遭受各种有害刺激时，体内自由基产生过多，会超出机体本身对氧化物的清除能力，使氧化系统和抗氧化系统失衡，导致损伤，也就是氧化损伤。而氧化损伤与许多慢性病如心血管病、癌症等密切相关。而山竹醇可以清除自由基，减轻氧化应激反应，从而保护细胞免受损伤。

其二，流行病学研究表明，慢性炎症容易诱发不同形式的癌症。这主要是因为慢性炎症可以通过产生氧化化合物，诱发基因突变、有毒物质积聚和基因组DNA不稳定，而细胞突变是癌形成的必要条件。而山竹醇可以通过众多且相关的靶标来抑制炎症通路，预防细胞突变，从而达到抗癌效果。

其三，山竹醇可以抑制组蛋白乙酰转移酶，达到调节基因表达的作用，从而预防癌症。因为适当的组蛋白乙酰转移酶的募集和功能是调节基因表达和细胞周期的关键，如果其出现功能障碍,
则可能导致癌症。

最后，山竹醇最直接的抗癌作用体现在，可以抑制癌细胞增殖并诱导凋亡。要知道，阻止癌细胞生长的方法之一就是诱导癌细胞凋亡,
使快速分裂的癌细胞发生程序性死亡。而国外的多项研究证实山竹醇在结肠癌细胞、乳腺癌细胞、前列腺癌细胞、白血病细胞、食道癌细胞等多种细胞中都能发挥这一作用。

国内也有相关研究，比如复旦大学附属金山医院与苏州大学公共卫生学院2020年发表的研究《山竹醇联合卡铂对人卵巢癌SKOV-3细胞增殖、凋亡和细胞周期的影响及可能机制》，就验证了山竹醇在体外对人卵巢癌SKOV-3细胞具有显著的抑制增殖作用。也就是说，山竹醇确实对卵巢癌有效，该研究也为卵巢癌的临床治疗筛选天然耐药逆转药物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和实验依据。

不同浓度山竹醇、卡铂单独或者联用不同浓度药物处理对SKOV-3细胞后的抑制率曲线|图源：参考资料[3]

另外，关于山竹醇的抗肿瘤特性也逐渐被证实。

以骨肉瘤为例，它是人体骨骼系统最常见的恶性肿瘤，好发于青少年，恶性程度高，预后较差。骨肉瘤患者的治疗手段，早期主要包括外科截肢手术治疗、放疗及化疗等，患者5年生存率不足10%。

武汉市第一医院和武汉大学人民医院2020年发表的研究《山竹醇介导JAK2/STAT3信号通路发挥抗骨肉瘤作用》，通过检测山竹醇对骨肉瘤细胞活力的影响，分析山竹醇对骨肉瘤细胞凋亡率及细胞周期分布的影响，以及构建了裸鼠皮下骨肉瘤模型，来检测山竹醇腹腔注射对裸鼠皮下骨肉瘤生长的影响。结果表明，山竹醇能在体内、体外发挥一定的抗骨肉瘤作用，可能与其抑制骨肉瘤中JAK2/STAT3信号通路活性，导致细胞周期阻滞，诱导凋亡相关性蛋白的表达并促进细胞凋亡有关。

山竹醇对骨肉瘤细胞凋亡率的影响|图源：参考资料[4]

可以说，山竹醇是一种很有潜力的物质。

期待将来有更多真正有效、真实的研究，能揭开它的神秘面纱，给人们带来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