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这场期末考试，悲催的中学时光已经完成了十二分之一
她的身体有时候很坚强，发烧了依然能打游戏，有时候又很脆弱，发烧了所以不能学习只能打游戏。
刚刚过去的半个多月，我觉得自己得了冬季忧郁症。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和孩子在校门口挥别，目送她垂头丧气地走进学校；每天晚上举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低头死磕数学压轴题，再看看桌前偷玩手机的小朋友，不禁长叹一声：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觉得全国人民对首都的中学教育都有一定程度的误解：“你们北京考大学分数线低啊，有什么好卷的呢？”其实，只要有差额的地方就会卷，甚至有差异的地方就会卷，一群好不容易在京城立足的高知更是卷成一团。反正，老母亲的感受是，在北京就没有一所不卷的中学了。
《小别离》剧照
期末，此时不卷，更待何时？首先是在校时间顺理成章地延长了。课后辅导成为必选项，七点多到校，五点半放学，天没亮进校、天擦黑放学，在学校就是刷题讲题，每天卷子连着卷子。
各个科目都在抢占学生有限的时间。数学卷子的数量大概相当于其他所有科目相加。周二是最恐怖的。早上一去先是数学早测，下午两节数学连堂，再加上课后辅导也是数学，孩子做一天数学题做到吐，晚上的数学作业继续边吐边做。最让人纠结的是压轴题，食之费事，弃之可惜。对于这种费时耗力做不对的大题，我一向是鼓励孩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直接放弃了事。然而，作业是不能不做的，所以压轴题基本上变成了老母亲的活儿。在攻坚了半个月压轴题后，我深感力有不逮，和作业搭子小E吐了个槽，她也觉得后继乏力，等到孩子初二，老母亲们再也做不出压轴题，估计数学作业就真要开天窗了。
“小四门”虽说不计入中考成绩，但是学还是要学的，每个科目一周平均两节课，经常是“上课一粒沙，考试撒哈拉”。怎么办？只能刷题。最无奈是“浓眉大眼”的道法科目也开始迈入刷题行列。开卷并没有让道法变得更轻松。只能带一本书进考场，知识点分散其中，即便做了索引（这个工作本身就挺费劲），也需要时间去寻找答案。题和知识点必须能对上号，比如你得判断这道题是让你答“少年有梦”“如何做更好的自己”还是“如何让人生过得有价值”，孩子经常在这一步已经折戟沉沙。即便顺顺当当地答对知识点也只能拿一半的分，另一半得靠发挥，如果发挥不到出题人的心坎儿里，必然是得不了高分的。面对如此玄学，怎么办？还是得刷题。最慈悲的语文老师也开始上作业量了，从分类训练到模拟考试，一张张的卷子，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家里的打印机又给干没墨了。
在学校刷题，回家继续做卷子。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周，孩子作业一度做到11点，我觉得已经接近极限，但这只是个开始。考完还没喘口气期末已至，从模拟考到总复习，11点从“一度”变成常态，甚至成为值得庆幸的“今天还算早，11点就躺下了”。我们还不是最晚睡的，在某个因为做压轴题太兴奋而睡不着的深夜，我在朋友圈里刷到了南城某区一个家长的朋友圈，她读初一的孩子还在灯下奋战，卷子铺满了桌子。朋友感慨：“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高考呢，每天没有十二点别想睡觉，同学群里还在刷‘谁先完成作业，谁先享受生活’”。
看到此圈，不禁心生悲凉，十二点多睡，六点多起床，睁眼闭眼之间就是做不完的题，哪里有能享受的生活呢？就因为如此，孩子们才会利用碎片时间拼命玩电子产品吧。女儿每天放学总要先去床上趴一会，疯狂玩一会手机，如果没有这点“生活”，她大概是撑不下去的。
怎么让孩子撑过期末而不崩溃，有的学校和家长会选择更“热血”的方法。朋友小C那天跟我说她被感动了。学校专门请了家长去学校演讲、给孩子们鼓劲，最后大家还一起搞了一个期末宣誓：“在这临近考试的最后一周，我决心刻苦学习、排除万难。面对考试沉着冷静；面对作业，不叫苦累；面对老师，大胆请教；面对同学，互相监督。以沉着的心态、坚定的信念，迎接每一天的挑战！”
也许是因为职业习惯，这种热血的场合总是会让我心里不适，好像群威群胆会磨灭了个体的理性。小C对我进行了深刻的批评：“孩子学习没干劲，就是因为你老是不想卷，现在这个世道，你不卷能行吗，你一个家长老在那厌学，怎么让孩子爱学习？”我也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这样的期末，如果不搞热血、不打鸡血，如何存活？把自己那点端着的所谓清醒扔到一边，和孩子一起投身卷的洪流中，让学习之魂熊熊燃烧吧。
然而，事实证明，不管是热血还是鸡血，身体撑不住都是白瞎。期中考试是支原体肺炎，期末考试轮到流感。学习最累的时候刚好也是病原体肆虐的时候，这应该不是偶然。也许是免疫力下降扛不住病毒，也许是精神疲累，要靠身体疾病提供一个自救的理由。反正，我家小朋友又一次中招。乙流感染发烧三天，休息一周，期间，她充分发掘了一场没啥危险的小病能给一个中学生带来的所有放松和快乐。她的身体有时候很坚强，发烧了依然能打游戏，有时候又很脆弱，发烧了所以不能学习只能打游戏。
这是期末之前一段很诡异的时光，孩子一个星期没做作业，也没怎么复习，我和她一起追了《间谍过家家》和《咒术回战》。我们像两个叛逆的小孩，以生病修养为借口，以躺平懈怠的方式，逃开期末的卷，一边心虚着一边享受着。返校前的最后一天，我带孩子去逛了趟公园。一只威风凛凛的野猫踏着残雪昂首前来，对我们的热情呼唤不屑一顾，很快就扬长而去。孩子感慨：“猫咪真的好自由，每天可以野着，不用学习”。没办法，人生如藩篱，活着就得卷。
《年少有你》剧照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周，每天数着日子过。考试日将至，孩子反而松了一口气，卷来卷去，死活就这一堆，反正期末的痛苦即将终结。考前是个周末，没布置作业，在题海中游得筋疲力尽的中学生们总算有了点自由时间，可以边复习边玩手机。努力的尽头是玄学，他们开始在群里、圈里为期末考试祈祷，表情包和祈福图满天飞，比解数学题的思路还有创意。
有求神拜佛的，从传统的孔夫子到网文里的角色，和学习沾边的无一不可拜；有把对期末高分的祈祷写成经念的；有把祈福文本做成链接转来转去的，标题包括“每转一次数学+20分”“转了最烂的一科+50分”“看见秒转每一科成绩都稳了”等等；还有人把所有的祈福链接合并成一幅长图，名为“迷信最全套”。看到朋友圈五花八门的链接和图片，不禁感慨，卷完学习卷玄学，无一不可卷。
在正能量满满的玄学大军中也难免会有暗流。小朋友一向对斗图不感兴趣，那天却专门做了一张图发朋友圈。这是一张“反诅咒卡”，我问孩子“诅咒”是什么，她说有的祈福图会比较坑，比如“30秒内转，数学+50分，不转-50分”，或者“看到这张图必须转给50个人，否则减分。”孩子表示：“我不指着发图加分了，但是这种减分诅咒要坚决抵制”。她还向我展示了以诅咒对抗诅咒的祈福图，老母亲不禁感慨：“这届孩子戏好多啊。”
斗图斗到最后，其实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祈福，还是想消解紧张和不安。也许是孩子们在用自己的方式释放压力，寻找一种信念感。很多我们这代人觉得确定的东西，在他们那里变得不确定起来，比如努力就能成绩好，努力就有更好的未来。大学生有空去寺庙里烧香拜佛，苦逼的中学生们就在网上斗斗图吧。
回想一下自己的中学生涯，从没像孩子现在这么辛苦过。那时候上大学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初中毕业选择上中专、职高的人非常多，高中落榜读专科也能过得很好。不管学习成绩如何，家长和孩子在心态上是平和的、安定的。当高等教育慢慢走向普及，为什么教育却越来越卷，孩子也越来越苦了？
孩子中学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再一次被内卷的洪流所裹挟，也浅浅地挣扎过，最终还是不可避免沦陷其中。期末考试之后，作业搭子小E说：“恭喜你，悲催的中学时光已经完成了十二分之一。”我笑答：“同喜同喜，共勉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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