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5000万，女网红被捕背后

这一次，陈少杰赌输了。

近日，斗鱼TV的当红主播“一条小团团”涉嫌赌博，确认被捕。而在去年，斗鱼CEO陈少杰同样被捕，理由是：开设赌场。

掌舵手倒下，企业还能悄悄换人。头部主播受到牵连，影响呈指数级增长。

“一条小团团”全网粉丝5000万，高德地图的语音包下载量高居前三。除她以外，还有许多大主播因为各种原因停播，有人被捕，有人失联，有人跳槽……斗鱼渐渐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这一切，归咎于斗鱼的话事人，著名“赌徒”陈少杰。他常说“别人不敢搞，我就搞一搞”。内部评价也出奇一致——“喜欢冒险”“刀口舔血”。

2019年，斗鱼上市，市值一路攀升，超过400亿。不过如今，股价已缩水90%。骨子里的激进，帮助陈少杰白手起家，成为互联网传奇人物，也让他把斗鱼押上赌桌，走入末路。

 

2014年，亚马逊以9.7亿美元，收购游戏直播平台Twitch。

 

一场风暴扬起于大洋彼岸，国内各路豪强纷纷下场。360的周鸿祎注资花椒，手握游戏版权的腾讯成立企鹅电竞，网易重金打造薄荷直播，最高调的富二代王思聪，发动人脉邀请了林俊杰、鹿晗、angelababy等明星，为熊猫TV站台。

 

彼时的直播行业，是荒土，也是资本的宠儿。短短两年，国内的直播平台超过200家。江湖人称，千播大战。

 

千播大战

 

在这场资本混战里，斗鱼是“回血”能力最强的平台。

 

由于创始人陈少杰的机智与敏锐，斗鱼的成长非常顺利。它在风起前诞生，融资2000万，起风后迅速膨胀，是最快完成D轮融资的直播平台。

 

从网瘾少年，到创业明星，陈少杰的成功并非偶然。

 

1984年，他出生在济南，青春伴随着中国游戏业的腾飞——五年级开始沉迷游戏，大学只读了一年，便肄业在家。

 

他从不回避自己的高中学历，常拿历史人物作比较：“刘备原来是卖草席的，关羽卖枣子，张飞杀猪，随着各自的成长，他们都成了最牛的将领。”

 

凭借10年资深玩家的身份，他成功入职武汉一家游戏公司。在这里，他认识了毕业于武汉理工大学的程序员——张文明。

 

张文明（左）陈少杰（右）

 

按照老板朱学宝的说法，当时俩人负责开发一款游戏对战平台，要求加薪未果，然后携代码离职创业。

 

后来，这款叫做“掌门人”的游戏平台大受欢迎，最终以400万的价格被收购。成为百万富翁时，陈少杰年仅26岁。但一心要当将领的他，还有更大野望。

 

2010年，陈少杰收购了国内“二次元网站鼻祖”A站。在A站，他干了两件事，引入日本流行的弹幕功能，以及成立“生放送”频道。

 

生放送频道

这个“生放送”频道，专注LOL、DOTA，正是陈少杰对游戏直播的试水。当时秀场直播大行其道，但他觉得高互动、高用户粘度的游戏直播，会是未来的风口。

 

所以当亚马逊收购Twitch，时机成熟，他立马将“生放送”频道从A站独立，更名“斗鱼TV”，抢占先机。

 

后来混战开始，弹药充足的陈少杰，又率先制定战争规则。他打响了争抢主播第一枪，把斗智斗勇的商战，变成一种烧钱比赛。

 

陈少杰率先融资

 

企鹅电竞一哥张大仙、陌陌一姐阿冷、B站顶流纳豆…… 利用金钱攻势，陈少杰挖走各方台柱子。只要能达成目的，他绝不善罢甘休，即使需要主动触犯法律——挖走虎牙主播嗨氏时，斗鱼被虎牙起诉罚款4970万元。

 

陈少杰只看结果，结果是，他拿下行业TOP10中的八位主播。

 

离开熊猫TV的PDD，在斗鱼首秀那天，1.4亿人气，导致直播界面卡顿。旭旭宝宝从龙珠跳槽而来，还没正式开播，粉丝们就对着黑屏的直播间疯狂刷礼物。

 

那一年，斗鱼实现盈利，次年，登上纳斯达克敲钟。

 

陈少杰和头部主播赴美上市

 

风暴过后，一片狼藉。熊猫倒下，象征着“千播大战”的结束。因为拖欠工资，王思聪成为老赖，陷入舆论危机。更多的衰亡，悄无声息。

 

再回首，斗鱼和虎牙平分天下，占据了70%的游戏直播市场份额。个人财富暴涨至25亿的陈少杰，志得意满：“上市是斗鱼的高光时刻，但不是斗鱼的巅峰时刻。”

 

网络互动直播，主要分为三大类：游戏直播、户外直播、以及“传统”的秀场直播。

 

秀场直播诞生于2005年，主要通过青春靓丽的美女，吸引用户打赏。无论在互联网的哪个阶段，秀场直播都是直播平台的主要收入来源。

 

斗鱼也不例外。

 

可近些年，随着监管越发严格，直播尺度收紧。主播、平台与监管的博弈，构成斗鱼的直播生态。

 

陈少杰的知乎签名一直都是：平地抠饼，对面拿贼。

 

这八个字常被相声艺人挂在嘴边，关键在前半句。“平地抠饼”，即在地上随便画一个圈，演员在里头表演，就能赚一张饼；“对面拿贼”，是说即使对方是贼，也能把他拿下来。

 

简言之，有真本事的人，无惧条件恶劣。所以大环境再不利好，陈少杰也要带着斗鱼在夹缝中生长。

 

陈少杰知乎个性签名

 

2020年6月，斗鱼等10家网络直播平台被约谈。仅一个月后，斗鱼就因为涉黄，被央视曝光。8月，斗鱼被扫黄，约谈整改。

 

但在2021年10月，在热门游戏《DOTA2》世界大赛期间，斗鱼的自制宅话会节目公然出现女嘉宾大秀火辣身材、舔瓶盖、蹭抱枕等性暗示动作。

 

2022年盘点及一季度“清朗行动”盘点中，因传播淫秽色情、低俗庸俗等问题，斗鱼成为唯一被两度点名的公司。

 

2023年3月30日，“斗鱼官方推送软色情表演”的话题登上了微博热搜。由于屡教不改，斗鱼被工作组进驻公司，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整改督导。

 

斗鱼直播页面

 

擦边是流量密码，陈少杰深谙其道。在公开讲话里，他屡屡指出要提升斗鱼用户的粘性。

 

游戏主播空有流量，用户大多“白嫖”。秀场直播被管控，户外直播成为陈少杰实现目的唯一方向，即使需要剑走偏锋。

 

2020年8月，斗鱼头部户外主播“彡彡九户外”，引发全网热议。他们在直播间推出“6元办卡抽5万”的活动，被质疑涉赌。

 

不久，“共青团中央”点名批评“彡彡九户外”，没想到受到平台的袒护。

 

当时斗鱼回应：此类行为并非赌博，而是属于有奖销售行为，只要抽奖金额不超过五万，既不违法，也不违规。

 

然后斗鱼对“彡彡九户外”进行停播，处理原因：直播“话术”有问题。

 

“彡彡九户外”煽动观众办卡抽奖

 

不过在2020年11月，证据确凿，对“彡彡九户外”多名成员采取强制措施。在官方通告里，该团队一年流水1.1亿，日流水最高1300万。

有趣的是，不少网友为其“叫屈”，直言“长沙敢死队”才是斗鱼最大的赌场。于是，“长沙敢死队”被拖入舆论中心。

 

在举报者提供的直播画面中，“长沙乡村敢死队”经常嘶吼“给你们两分钟充值，一分钟抽两个两万”“抽完这波，我们就两分钟抽两个5000”，利用斗鱼存在的各种抽奖规则，进行涉嫌赌博活动。

 

他们将直播抽卡形容为“10点经济课”，以“晚上10点开始上课”为公开暗号，让不少青少年沉迷其中，损失惨重且不能自拔。

 

而在前一年，“长沙敢死队”入选斗鱼2020年度十大巅峰主播，主持人称其为：“性格淳朴、不懈努力……有着大无畏的拼搏精神，勇于尝试多元化的内容”。

 

官媒调查“长沙敢死队”

较于“长沙乡村敢死队”一年吞金1.7亿，“彡彡九户外”确实小巫见大巫。随着斗鱼被扒参股“彡彡九户外”背后公司，平台基本被坐实纵容赌博，甚至鼓励赌博。

 

夸张的流水、高强度的用户互动、让斗鱼和主播都难以拒绝。巨大的欲望吞噬了所有人，即使是一条小团团、旭旭宝宝、大司马等头部游戏主播，也无法置身事外。

陈少杰为何一次次铤而走险？

 

斗鱼市值给出了答案——从2021年初最高点的64亿美元，连续下滑。

 

光是2021年，公司亏损高达5.82亿元，甚至超过上市两年来的利润总和。同年，虎牙和斗鱼在下游游戏直播市场份额分别超过40%和30%；活跃用户数上，双方市场份额分别是45%和35%。

 

虎牙完成反超，当上老大，但陈少杰已失去争锋的魄力。“第一”没了含金量，行业走下坡路无可阻挡，虎牙和斗鱼有了共同的敌人——短视频。

 

“短视频”三巨头

 

回首当年虎牙和斗鱼在“千播大战”决斗，互联网江湖悄悄发生变化。

 

资本的风，从直播烧到短视频。不同的人和事，相同的硝烟弥漫，老牌互联网巨头深度参与，新的巨头乘风而起。无论赢家是谁，受伤的都是直播行业。

最终，陈少杰曾经的“小弟”B站完成逆袭，把A站挤出市场；快手和抖音风靡全国，不断蚕食直播行业的市场份额。

它们和斗鱼相比，有着显著优势。生产内容的平台，本身即是流量池。平台从依赖主播，发展至被主播依赖。

 

两大行业“巨头”本有机会合并，进一步巩固市场。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惜迎头赶上反垄断趋势，被叫停。

 

这也成为近十年来，国内互联网第一起被监管机构强制叫停的投资并购案。

 

陈少杰

古人云：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在时代大势前，斗鱼许多镇站主播，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2023年8月，“斗鱼一哥”旭旭宝宝发文告别斗鱼。在抖音首秀那晚，总观看人次达6011万，平均在线人数为170.8万。

 

张大仙尾随其后，入驻当日迅速登顶抖音百强榜和人气榜，短短19天，粉丝突破5000万。此外，Sky李晓峰、冷宴华等斗鱼头部游戏主播同样“不甘人后”，纷纷转战抖音

 

短视频平台加重对于游戏内容的权重，进一步压缩了垂直游戏内容的直播平台。加上直播电商兴起，另一个直播时代已然开启。

 

张大仙在直播

 

作为旧朝遗老，陈少杰不仅要接受输的事实，还得为过去的疯狂买单。

 

2023年11月，因为开设赌场罪，陈少杰被成都警方逮捕。事发后，斗鱼第一时间成立临时管理委员会，并在当时的三季度财报后电话会上对外表示“目前斗鱼公司运营正常，调查没有对公司运营产生重大影响”。

 

即便及时危机公关，斗鱼美股还是下跌4.37%，市值仅为3.08亿美元，较2021年高点下跌超过九成。

 

对于斗鱼来说，更糟糕的是，头部主播的动荡。

 

陈少杰落网后，“一条小团团”“PPD”“大司马”等斗鱼头部主播纷纷停播，对平台流量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目前来说，“一条小团团”的下场最惨。

 

事发一个月，“一条小团团”的微博停更失联，直至2024年1月27日，她在斗鱼发动态正式宣布停播，然后约定度过难关后，会写成段子，主动向粉丝分享这段经历。

 

然而，法律没给她机会。2024年4月22日，据《科创板日报》，“一条小团团”确认被捕。

 

网友调侃，“一条小团团”是斗鱼唯一献祭的大主播，毕竟“PDD”“大司马”虽然失联，好歹“无恙”。

 

大司马（左）PDD（右）

“旭旭宝宝”是为数不多复播的大主播，“休息”42天后，他长出了白发。曾以“大喇叭”闻名的他，如今却变得异常拘谨，粉丝要求回应时，他苦笑道：“早知道五年前，我去虎牙好了。”

 

按照“旭旭宝宝”的说法，此事非常复杂，每个主播的情况不同。有人全家出国，有人偷偷回国，子弹还在飞，事情没出结果。

 

旭旭宝宝复播

这是一个纠缠人性和欲望的漫长故事。故事的起点，可能只是渴望跨越阶层的励志选择。而故事终点，却滑向迷惘和欺骗，让人性的阴影无处躲藏。

 

生活在慕强的社会，谁也不特别。敢于回头的人，才有资格收获体面。

 

2023年1月31日，曾经的“陌陌一姐”阿冷在斗鱼直播间平淡地说：“那就，说再见吧”，然后结束了主播生涯的最后一场直播。

 

在斗鱼鼎盛时期，阿冷和冯提莫、陈一发儿、纳豆、小缘统称“斗鱼五美”。近年来，其他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斗鱼，只剩阿冷一个人坚守。

 

她是才艺主播，常以佛系著称，早已心生隐退念头，却还是等到30岁这年，合同到期。后来抖音、快手的运营找过她，都吃了闭门羹。

 

短视频的繁华、斗鱼的浮沉，似乎都与她无关。

在社交平台，她偶尔发一下唱歌视频，向粉丝分享搬家的趣事，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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