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走得越远,就越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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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母亲节。我想分享给你一支很特别的短片。
我们请 134 位年轻女性,去了解自己的妈妈和外婆。然后,把三代人的故事做成了一支视频。
采访的过程中,流了很多眼泪。看外婆的老照片想哭,读妈妈年轻时的日记想哭。300 多个女人的人生交汇在一起,像湍急的浪。
所以,我特别希望你能把这个视频看完:
看到结尾,你会明白,为什么我们想要在一个属于母亲的节日,去追溯三代女性。
——我们追溯的是同一份属于女性的人生脚本,是不同姓氏下相通的命运。
找到母亲,找到母亲的母亲,就是找到我们的来路。
以下,是视频中部分照片和名字背后的故事。
我的外婆叫“玉兰”。
玉兰是旧社会的大小姐。她缠着 3 寸金莲,爱抽烟喝酒,梳着大背头,爱吵架,爱生气,守寡养活 6 个女儿,又为 3 个小女儿养活孩子,养活我哥哥,养活我。
我的妈妈叫“淑凤”,是玉兰最小的女儿。
淑凤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舍不得吃喝,但无论谁反对,她都支持我上学。
我叫“艳”,是个三十而立的普通人。
是玉兰护佑着我长大。她一辈子都在我们那个小地方,从一个村子嫁到另一个村子。
是淑凤改变了我的命运。她一意孤行,带我从村里搬到市里上学,让我成了家族里唯一的女大学生。
我一路读到研究生,去到了西安定居,见到了更大的世界。
所以玉兰啊,淑凤啊,我脚下的路离你们越来越远了。可走得越远,我越发现,我是那么像你们。你们的强势、执拗,我都带在身上。
我的外婆叫“巧云”。
巧云离开时,我还在上高一。她是我见过最最善良、平和的女人。没上过学,却能说出我们听得懂,也愿意听的道理。
我的妈妈叫“爱萍”,是巧云的小女儿。
爱萍会魔法,烧得一手好菜,织着一手好毛衣,缝纫机也很听她的话,想做什么漂亮衣裳都做得出来。
她是在农历生日生的我们(双胞胎),但只陪我们过了 19 年的生日,就离开了。如果新生了,她现在是一个 12 岁的小朋友啦!
我叫“蕾”,姐姐叫“蓓”。这对名字被寄托了梦想。她们希望,我们的人生像花一样绽放。
巧云没说过她的梦想。都是她在为身边的人付出。
爱萍的梦想转移到了我们身上。家里条件不好,她却还是供我和姐姐学乐器。她总说,人生要尽力,要不留遗憾。
如今,姐姐成了音乐老师;而我活在当下,旅行,选喜欢的工作,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所以巧云啊,爱萍啊,我和姐姐过上了蓓蕾一样的人生了。如果哪一天,我结婚了,请变成蝴蝶,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我的外婆叫“淑兰”。
淑兰操劳了一生。把我带大后,她就去北方给舅舅带小孩了,一辈子都围着小孩转。
她走在北方的一个冬天,我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那天晚上,我在月亮下看呀看呀,天气冷也不觉得。
我想,那个爱美的小老太太终于要去享福了。她住进了一个小盒子,再也不会给我回应了。
我的妈妈叫“瑶”。
瑶以前叫“六香”,为了去纺织工厂上班,她自己改了名字。“瑶”里面有山有王,她想当自己的靠山。
瑶是淑兰的第七个孩子。淑兰去世后,瑶的脾气变了很多,仿佛看淡了一切。已经十多年了,那个小老太太一次都没来过我的梦里,我真的很想她,她的女儿也真的很想她。
我叫“妍妍”。小时候,家里叫我“千金小姐”,因为我一生下来就花了很多钱。
我早产一个多月,生下来只有三斤二两,全身发黑。
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当我是赔钱货。只有淑兰这个小老太太说,“给我吧,你们不要,我带回家去养。”她去肉摊捡骨头熬汤,养好了瑶的身体,让她奶水充足,让我喝奶喝得香甜,健康长大。
我并不反驳“千金小姐”这个称号。我这个千金是因为她们一直把我捧在手心,视若珍宝,护我长大。我真的觉得,自己如珍宝璀璨。
所以淑兰啊,瑶啊,你们老说,自己没有什么好的。但你们所有的好,都映照在了我的身上。我会好好的,我也要做自己的靠山。
我的外婆叫“洪梅”。
洪梅 17 岁嫁给只见过一面的外公,20 岁生下第一个孩子,25 岁失去第一个孩子,30 岁从农村出来去了城市,成为一名女工,31岁生下代表香火的男孩。50 岁亡夫好像一种解脱,60 岁亡母她只剩孩子。88 岁离世,她成为自己。
她很爱我。小时候她去买菜,街边有摊贩,有新的发饰她都会给我买,会用闽南话说,“我宝戴起来就漂亮,不像我小时候只能戴野花。”
我长大后发现,她是在把我当成她自己小时候重新养一遍,她小时候没有的都尽其所能给我。
我的妈妈叫“秀央”。
秀央是洪梅 37 岁的意外之喜,生在家庭经济比较好的时候。因为过早失去父亲,她在感情里过于依赖我爸,又爱又恨。
我爸是干部家庭,在那个年代,这桩婚姻是秀央“高攀”了。之所以结婚,他看中的是秀央有正经工作。她在婚姻中有怨,总对我说,“女人要有自己工作,如果你以后不想靠人脸色吃饭。”
我叫“仕妤”。是独生子女政策下的产物。我很爱秀央,对她的爱又很拧巴,怕成为她一样的“怨妇”,又没有她的勇气。
于是我离开小城,去了更大的城市。想要逃离家庭,逃离逃离束缚我的一切。
谈一个男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和她们在面对感情时,竟是一样的。都是对爱情抱有期待,但从未实现过期待。
所以洪梅啊,秀央啊,我们连缺口都那么像。但没有关系的,我总会找到办法,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我的外婆叫“秀英”。
秀英是乡村教师,早年丧夫,怕改嫁对方对孩子不好,守寡一生,背了一身疾病。安顿好女儿的房产后,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在遗书中说:“病痛实在难耐,活着是想多领一两个月的退休金。我想在我可以选择的时候体面地离开。不用找我。”
我的妈妈叫“旭阳”。
旭阳是被时代淘汰的下岗工人。为了把我养大,做了很多底层行业,卖菜、洗碗、超市员工……虽然经济艰难,但她永远给我她能给我的最好。
我硕士毕业,她退休。然而,她在刚领到退休证的时候中风,经历了 3 次开颅手术,如今快 4 年了,也没能恢复意识。
我叫“理”。如今我也成为了母亲,仿佛也长成了她们。
所以秀英啊,旭阳啊,我多想有机会,用你们庇护自己女儿的方式,当你们的保护伞和避风港。时空是个圆圈,直行或是转弯,我们最终都会相见。
我的外婆叫“金梅”。
金梅在我六岁那年去世了。只记得那是个夏天,紫色的牵牛花开得很灿烂,我本想要摘了送给她。
我的妈妈叫“丽云”。
丽云,“天空中的美丽云彩”。她的确水灵又漂亮,性格也活泼灵动。大约因为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算不上被溺爱,却也很少被打骂。
她喜欢在家人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喜欢穿款式可爱的衣服,喜欢追剧,喜欢小虎队,也喜欢在难关过去后,告诉我人要往前看。
高中时,她总吃瓜般地问我最近有没有“情况”,得到否定答案后,一脸鄙夷,“你妈我初中就很多男生追了,你这不行呀”。小时候我总会想,是不是因为她是双鱼座,才这么可爱?
我叫“阴皞”。25 岁,正处在毕业、工作的迷茫期。因为压力,我常把自己的坏脾气和强势当做武器,在和父母发生争执时,选择远离他们。
看到今天的主题,我一直在回想记忆里活泼生动的妈妈,回忆有外婆在的片段。仿佛在看到了她们所在时代女性的缩影,温柔而强大。
也许,是时候坐下来和她们好好聊聊了。
所以金梅啊,丽云啊,是你们的样子让我相信,迷茫会过去的。我会变得温柔,变得坚定。那是我们家的女人终将长成的样子。
我的外婆叫“玉兰”。
我是听着玉兰讲的故事长大的。玉兰爱讲《西游记》。
她讲一群人要在鸡叫前走出坝子,才能到达他们梦想的地方,可是走到狮子山的时候鸡叫了,那些人就变成了一片高大的树林。
玉兰这辈子都没走出坝子。
她给女儿起名“惠生”。惠生确实聪慧,用每天上学前挑一挑粪的代价给自己换来了读书的机会。
惠生走出了玉兰没走出的坝子。惠生上高小,读师范,成了丽江县队的篮球运动员。18 岁不想早早结婚,退婚了一个富商家,27 岁和一个英俊潇洒的军官结婚。
惠生给我起名“文英”。我小时候不喜欢,自作主张给自己起了个小名“翠翠”。我读书,当老师,做到了为自己而活。
所以玉兰啊,惠生啊,我希望自己像你们一样坚韧,但也多希望你们可以为自己而活。
我的外婆叫“桂花”。
桂花不善言辞,但有很多朋友。小时候我跟她一起去早市买菜,桂花走过去,一溜儿摊贩都探头跟她打招呼。
她爱唱歌,做饭的时候都要哼小调。讲话有趣,别人打牌过牌都说“不要”,只有桂花爱抱着手臂说“暂时不要”,挺劲儿的。
桂花像有一种神奇的生命力。街上受伤的小猫小狗都爱跟着她回家。校门口卖的彩色小鸡,别人家都养不活,只有桂花能养大。
我的妈妈叫“立华”。
立华跟桂花没那么像。她是家里的小女儿,不会做家务,带小孩前要报网课现学。第一次学做菜,是想给读高三的我“加强营养”,结果在餐厅睡了过去,粥糊了一锅。
但立华继承了桂花的能量。别人养不好的植物,立华总有办法让它们旺盛生长。
我叫艾琳。8个月前,我也当了妈妈。
我坐在缝纫机前,第一次给女儿做衣服,被线头、锁边、包缝搞得一团乱麻。
想起更早以前,立华第一次用缝纫机,把自己缩水的羊绒衫改成了我的毛衣。
时间再往前的 60 年代,某个冬夜,桂花第一次踩缝纫机踏板,眯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给立华缝制“年衣”,不小心把裤腿做成了裙子。
我变成了 33 年前的立华,61 年前的桂花。
我真想对桂花和立华说,幸好啊,我遗传了你的笨拙,也遗传了你的聪明。
我的外婆叫“永花”。
永花是个又黑又瘦,但笑起来特别灿烂的女人。
她在我 5 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对她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她带我去收小麦,突然的雷阵雨,她带着我躲进麦堆,然后给了我一颗糖。
我的妈妈叫“含英”。
含英开朗豁达。她从小学习好,是全家的希望,但考了三年,也没能上大学。
23 岁,她和同村的只见了一面的老爸结了婚。“那时候啊,我对结婚有什么看法我也不知道。看到周围的女孩子结婚、生子、照顾家庭,再看看母亲,我觉得那就是女生的一辈子。”
我叫“雅楠”,是妈妈在 25 岁生下的孩子。她一直鼓励我考到外省去,希望我自由,不要像她一样一辈子在小县城。
我一个人在深圳,迷茫且孤独。含英却说,“我挺羡慕现在的你,现在多好,你对结婚和婚姻有了新的理解和想法,可以按照自己的喜欢生活。”
所以永花啊,含英啊,为什么我过上了你们羡慕的生活,却丢失了笑容呢?也许,我还有更远的路要走,那条路会带我找到真正的自己。
我的外婆在我妈妈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而我的妈妈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也去世了。
我没见过她们变老的样子。
我不知道外婆的名字。只知道她很厉害,从辽宁迁移到内蒙古,在陌生的城市扎下根,养活了 7 个孩子。
我的妈妈叫“桂华”。
桂华的一生说不上幸福。两次婚姻,遇上的都不是好的男人。努力工作,一生辛劳,却遭遇了抢劫,一只眼睛差点被打出来,毁了视力和容貌。
最终,她在一次与我父亲的争吵后,血管瘤爆裂,离开了我。
我时常想起她,每当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我都会想起她。我们好像越长越像了。
一直想问她,为什么就那么放不下我的父亲,他明明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还想对她说,我真的很爱她,很爱很爱。我想知道,她最后一眼看向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在说爱我。
现在我 22 岁,打工承担家里的债务。想让她知道我可以的,我也能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像她一样,像外婆一样。
我的名字叫“黎”,是妈妈取的。她希望我们两个都可以迎来黎明的曙光。
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黎昭昭”。
昭昭,意味着光亮和希望。
所以桂华啊,我会接住你给我的光,我会延续你给我的光。我们总有一天,会迎来黎明。
【写在最后】
这支视频,和这篇文章,献给所有的“玉兰”,所有的“秀娟”。
她们是这个世界上和你最像的两个女人。
你的脸上,长着她们的影子。
你的眼眶里,流过她们的泪。
你的名字里,写着她们的渴望。
你们姓着不同的姓,又接力着彼此的命运。
这是母亲与母亲,女儿与女儿,女性与女性之间的奇妙纽带。
所以,在这个母亲节,我想发出一个邀请:
不只是送出祝福。去了解你母亲的人生,去了解你外婆的人生。
去不断回望,看你来时的路。
然后,去迎接属于你们的黎明。
献给“秀娟”们
献给“玉兰”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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