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可桢:美国哈佛大学三百周年纪念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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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可桢(1890年3月7日-1974年2月7日),字藕舫,浙江省绍兴县东关镇人。中央研究院院士、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共产党党员,中国近代气象学家、地理学家、教育家,中国近代地理学和气象学的奠基者,浙江大学前校长。
今年是美国哈佛大学三百周年纪念。大学方面经一年多的工夫,预备盛大典礼,从九月十六到十八是举行典礼的日期。世界各国学者,亦不少前往参加。大学方面并赠给一百个名誉学位与世界学者,其中日本有两位,中国有一位,即胡适之先生。在今天这一天,世界各处哈佛大学同学,凡是不能到剑桥去的,统就地开会以作庆祝。杭州同学今天假镜湖厅聚会来庆祝母校三百岁寿辰,承诸位来宾惠然肯来,是极愉快的一件事。我借此机会可将哈佛大学三百年以来历史约略报告一下。
哈佛大学成立的时候,美洲还是英国殖民地。当初发起的时候,规模极小,殖民地政府只拨了四百镑的费用。两年以后,当地有一个绅士,名叫哈佛,因肺病身故,遗嘱以七百八十镑的遗款和二百六十本的书籍,捐于大学,哈佛大学就以此得名。当时经费全靠地方人民的捐助,如某人捐助小麦两石,某人捐助母牛两只之类。而校长教职员的薪金,亦常以货物为报酬。
但是到如今,哈佛大学不但是美国最老的学校,而亦是美国最著名、最富、而设备最完备的学校。上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教育杂志里,有一篇文章评美国各大学的优劣,以良好教授的数目多寡作根据,推定哈佛为第一。以设备论,譬如图书馆,哈佛大学藏书三百五十万本,在美国除出国家图书馆外,要算第一,在全世界要算第六或是第七。以经费言,财产达一万万元,每年收入一千万美金。单是奖学金一项,一年就有四十六万美金。若是这一千万收入、四十六万奖学金是政府给的,并无可赞美,我们要晓得哈佛大学的收入,并不来自政府,统自毕业生和一般人民捐助的。美国人这种急公好义的精神,就可佩服了。
在世界大学当中,哈佛不能算老。我们中国周朝就有大学,即以杭州而论,南宋的国立大学,设在钱塘门内纪家桥,在宁宗光宗的时候,有学生一千七八百人之多。欧洲大学法国巴黎大学和英国牛津大学统是成立于南宋孝宗的时候。欧洲最早的大学是意大利Palermo巴拉摩大学,成立于北宋。今年德国的海德堡大学举行成立五百五十周年纪念。哈佛大学成立三百年之可资纪念,在于发达的迅速。哈佛大学之有今日,实不过近七八十年的事。哈佛大学其初是一个教会学校,所以一切校长董事非教会中人不可。最先一百五十年当中,受了教会的钳制,并无若何发展。
到十八世纪末叶,非教会中人,才可插足于哈佛大学董事会。十九世纪中叶,就出了不少的文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有如朗费罗、罗威尔、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爱默森、梭罗、普雷斯科特、菲斯克等。但是哈佛大学对于世界教育的贡献,实在Charles.W.Ehol爱理倭做了校长以后。他做了四十年的校长,从1869-1909年,他把哈佛大学学术地位提高,成为世界著名学府之一,功绩非小。在1820年的时候,哈佛大学学生年龄尚不过十四岁,实际只不过中学生程度。我国宋儒朱晦庵的《大学章句·序》里面有这样的一段:“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嫡子,与凡民之俊秀者,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可见古代无论中外,大学初年级生,实不过如今日之初中也。到了1890年,哈佛大学入校新生的年龄,已经增至十九岁。即此一端,已可见在爱理倭做校长时代学生程度之升高。
哈佛本是教会学校,做礼拜是强迫的,爱理倭于1886年把这规则废除。爱理倭对于哈佛大学的改革,不但影响于美国全国,而且影响到中国教育。现在中国各大学所通行之选课制,就是爱理倭所首创,而最初实行选课,就是哈佛大学。爱理倭的继任人是Lowell,罗威尔做了廿四年的校长,对于哈佛也有很大贡献。在1916年,罗威尔开美国各大学风气之先,在哈佛大学实行导师制,又令文科学生对于社会科学须经过一种普通考试。照罗威尔的办法,哈佛有渐倾向于英国化之趋势,制度要和牛津剑桥相仿。这种导师制和普通考试的办法,对于提高学生程度有不少功效,现在已慢慢地适行于美国各校了。
到民国廿二年罗威尔告老,现任校长康诺德Conant继任,康诺德是一个著名有机化学家,在任未久,办学之成绩尚未能十分表现。他办学的方针,可从他在本年三月廿号所发表《哈佛大学之将来》之演辞中看出来。主要的有两点:第一,主张学校思想之自由,即所谓Academic freedom,反对政党和教会干涉学校行政与教授个人的主张;第二,学校所研究的课目,不能全注重于实用,理论科学应给予以充分发展之机会。这两点主张与英国大学的方策是一样,而与意大利、德意志、苏联各国之政策,则大相径庭。世界各国办大学教育之分野,在这两种主张上,是很清楚的。
有一点哈佛大学亦可以昭示我们的,即为哈佛大学的校训,拉丁字Veritas就是真理。我们对于教育应该采取自由主义或干涉主义,对于科学注重纯粹抑注重应用,尚有争论的余地,而我们大家应该一致研究真理,拥护真理,则是无疑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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