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赴江山

从上海外滩开车到廿八都503公里，恰好1000里余。

今年端午，我在千里外的浙西神奇小城漫游两日，大呼过瘾。

小城名江山，衢州市下属的一个县级市，论中国小城市名字霸气程度，江山或许能排名第一。

徐霞客游记一共39篇，其中三篇都写了江山。到底这座小城有什么能让古代第一旅行家流连忘返？

江山给我的印象就一个字：奇。

奇山

来江山肯定先看江郎山，“中国丹霞第一峰”。

江山市到处都是苍翠欲滴的青山，山形婀娜起伏，伴随清澈溪流，随意一拍都是一幅写意山水画。但从市区向南开车20分钟后，远远地就看到一座巨大山体从绵延青山中似乎被神秘力量劈开直刺云天。

车继续南开，这座奇特山体突然变身一分为三，三片我从未见过的“巨石”拔地而起，互相呼应，傲视群山。

车离山越来越近，三片巨石高360米，巨大的垂直山体陡峭峻拔，那种近距离的视觉压迫感非身临其境无法感受。

辛弃疾见到江郎山时也被这天下奇景所震撼，写下：“三峰一一青如削，卓立千寻不可干。正直相扶无倚傍，撑持天地与人看。”

来了总归要登山，先坐景区旅游车到十八曲登山处开始爬山。原来不知道十八曲是什么意思，登山后不断发现“二曲”“五曲”等标志，原来登山路要有18个大的拐弯。这段路走完就已经气喘吁吁，休息一会开始爬据说世界第一的“一线天”。

我爬过黄山、华山、峨眉山、三清山等名山的一线天，印象中最长的不过四五十米。当我来到江郎山一线天起始点时，被眼前的奇特景观所震撼。

两座山几乎垂直被劈开，当中留下宽度4米左右的细长窄缝，这里的一线天长近300米，中国排名第一。穿行其中，凉风从山缝里呼啸而过，山下的闷热一扫而光。一线天从低到高，走完一线天就已经感觉大半体力已经耗尽。这时才到了真正要爬江郎山主峰的平台。

我观察了一下，对于几乎90度垂直的山体，虽然山体只有300多米，但爬山所修的人工栈道用了无数的“之”字形通向山巅。上下一趟需要耗时3小时。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认怂，放弃登顶。

那一刻，竟然想起一千多年前王安石到我家乡褒禅山探秘华阳古洞半途折返懊恼不已所发的一句感叹：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奇井

如果说，这次到江山旅游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口井，很多人都不会相信。

我事先并不知道这口井的存在，在江山的诸多古村里挑选了一个南坞古村去访古。

江山市凤林镇南坞村于1235年从江西省玉山县杨秀坞迁入，至今有近800年的历史，处于浙闽赣三省交界。

我对各地的国保建筑都情有独钟，这次冲着南坞村的两座国保杨氏祠堂而来。一入村口就见到杨氏大宗祠（外祠）。这该是我在江南见过最美的宗祠门楼了，四柱三层重檐出挑上翘，各层檐角设斗拱，梁、柠雕鹤、鹿图案，牛腿雕人物，雀替雕花草，整座门楼灵动欲飞。

可惜古村里二十多幢清代古民居被现代两三层的农家小楼包围其中，整体风格不够统一。村里走了几百米有些失望后，突然来到一处广场，一座精美砖雕祠堂门楼现于眼前，杨氏内祠到了。

祠堂前有口八角形的古井一下吸引了我，井栏为八角形，八根立柱，八面置栏板，立柱上携仰覆莲花，井边四周筑有排水沟，平面均用条石铺砌。古井一看就是历经风吹雨打战火硝烟，古朴，萧瑟，散发着一种神秘的安静的力量。

走到井边，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泪目：

幽深清澈的一汪井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水天交汇。在这水波云天之间，竟然是七八条色彩斑斓自由游动的锦鲤！鲤鱼欢快地在这一方小小的古井里畅快游动，似是游在天上，游在云间，也游到心底。

那一刻，时间静止，万物融于一体。 

古井边有一个小出水口，井水可以顺这个出口按照几百年前古人设计的渠道流到古村每家每户门口。我不懂风水，但知道这些设计一定大有深意。难怪古村800年出了许多人才，有25人获进士、举人，分别官至御史、京府尹、刑部郎中、云南兵备道、大理寺左评事、知县等。

千里赴江山，仅看到这口井，也值了。

除了南坞古村，在江山的青山绿水间散落着大陈、清漾、保安、广渡、张村、清湖、洪福、长台等多个中国历史古村落，各有各的精彩。

如果再来江山，我会把这些古村都走遍。

奇镇

江南知名的水乡古镇我基本去过，小桥流水，吴侬软语，细雨柳丝，一派温柔。

没想到，在浙闽赣三省交会的一座小镇，一改江南古镇柔美风格，豪侠英飒之气笼罩在秀美古镇之上，剑胆琴心，世间罕见。

古镇名廿八都。

金庸大师小说里我独爱《笑傲江湖》，看了多遍。金庸曾于1940年到1942年在衢州中学读书并毕业，对衢州很有感情。

在《碧血剑》里写到的“龙游帮”和“石梁派”均缘起衢州龙游和石梁两地地名。大师当然也来过江山，在《笑傲江湖里》写道：“定静师太见受伤的弟子神情委顿，说道：‘咱们行迹已露，以后不用晚间赶路了，受伤的人也须休养，咱们今晚在廿八铺歇宿。’……从高坡上一路下山，行了三个多时辰到了廿八铺。那是浙闽间的交通要冲，仙霞岭上行旅必经之所。进得镇来，天还没黑，可是镇上竟无一人。”

廿八铺显然就是江山的廿八都，号称“东南锁钥，八闽咽喉”，地处闽浙赣三省的交界，安民、枫岭、六石、仙霞四道关口拱卫，易守难攻，成了历代屯兵扎营之所，兵家必争之地。

明清时代，军事要道逐渐成为商旅要道，北方货物沿大运河南下再溯钱塘江而上到江山的清湖码头靠岸，然后转陆路，由挑夫肩头的扁担挑往闽、赣。从闽、赣来的土特产也要到清湖装船运往金衢沪杭及北方各地。

廿八都作为过往货物中转的第一站，一个必经的交通枢纽，迅速成为三省边境最繁华的商埠。

古镇建筑和江南千篇一律的白墙黑瓦徽派建筑风格不同，融合了多地建筑风格，别具一格。徽派的马头墙、浙式的屋脊、赣式的檐橼、闽家的土墙，还有不时可见的仿巴洛克风格的中西合璧的装饰。

古镇至今仍保存着各类明清民居、厅堂36幢，孔庙、大王庙、文昌阁、万寿宫、忠义祠等11处古建筑，其中有国家、省市级文物保护单位35处，抬眼所见皆是各式精美木雕和砖雕。如果研究江南古建筑，这里当属重点研究之地。

古镇沿清澈见底的枫溪河一字排开，河边各式商铺民居林立，远处青山倒映，岸边炊烟袅袅，一派世外桃源景象。

当年镇上常住人口不足1000人，却繁衍生息着143种姓氏的居民，交融着闽南话、客家话、江山话、广丰（江西）话、徽州腔、河南腔和廿八都官话等13种方言。这也是廿八都一奇。

镇内至今仍传承着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廿八都山歌（情歌）、木偶戏、划旱船、踩高跷、抛绣球、剪纸等40多种民俗文化遗产，这些奇风异俗都是宝贵的文化财富值得认真传承。

此时正值端午假期，江南其他古镇该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吧。但在廿八都古镇，青石板长街上冷冷清清游客稀少，可想平时该是如何的寂寞萧瑟。不光廿八都，我在江山的所有景点都没有遇到很多游客。

冷清有冷清的好。在古镇随意走走歇歇，想起令狐冲化装为“吴天德参将”在仙霞古道和廿八铺装疯卖傻、大杀四方、嬉笑打闹间救出恒山派一众尼姑的书中往事，不觉有些痴了。

奇氏

多年前我曾去湖南韶山瞻仰伟人故居，那里山环水绕的绝佳风水让人一见难忘。没想到，我在江山一个风景秀美的小村里找到了湖南毛氏的正宗源头：清漾毛氏。

据专家考证，毛泽东的祖先系清漾毛氏的后人。《清漾毛氏族谱》记载了周文王第十子郑分封于毛国，被奉为毛氏的第一世始祖。其后人东晋毛宝为江南毛氏一世祖，毛宝孙毛璩建功后食邑信安（衢州），毛宝的八世孙毛元琼于梁武帝大同年间（535—546）由衢州迁居江山清漾。

毛泽东的祖先毛让由江山清漾迁居江西吉水龙城，成为江西吉水毛姓的始祖。吉水仙茶乡人毛太华赴云南从军，因军功从云南来湖南定居，为韶山毛氏的祖先。

在古村里修复一新的毛氏宗祠里一幅族谱图上，我看到伟人的名字列在第56代，同代还有一位族亲的名字很引人注目叫毛福梅（蒋介石的原配夫人，蒋经国生母）。

清漾村风水很好，三面环山，层峦起伏，曲折盘绕，从高处往下看，就像一条青龙，而整个村庄就如同一颗珍珠。因此，该村又被形容为“祥龙戏珠”。

宋代古村就被大文豪苏轼赞为“天辟画图，星斗文章并灿；地呈灵秀，山川人物同奇”。历史上，仅江山境内清漾毛氏后裔中，就诞生了8位尚书、83位进士和数以千百计的名人志士。

现在的清漾村已经成为浙江乡村振兴的示范村，一幢幢古民居被有心人租下来开发为各类文创休闲空间。我们在一处老宅子里品尝了一碗小馄饨，鲜香扑鼻，入口即化。

离开清漾村时，看到村口一口大池塘波光粼粼，荷花铺满了水面，风吹荷动，花香四溢。荷塘边一片茂林修竹，近处山头最高处矗立着清代文峰塔，远处群山列阵，云雾升腾……

奇关

雁门关、函谷关、剑门关都是天下闻名的关口，但许多人不知道在江山南部的崇山峻岭里深藏着一座和前面三座关口齐名的“仙霞关”，这四座关口也号称“中国四大古关口”。

仙霞关位于浙江省江山市保安乡南仙霞岭上，地当三省交界处，古称古泉山、泉岭山。关城东西与高山相连，南北有狭路沟通，为古代衢县（现代为浙江衢州）往来建州（现代为福建建瓯）之咽喉要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1100多年前，黄巢起义后挥戈南下，在浙闽之间的崇山峻岭中开辟了一条仙霞古道。仙霞古道全程120.5公里，江山境内75公里。历经千年，在江山境内仍有35公里左右保存完好，尤其是保安乡至仙霞岭、小竿岭长约12公里这一段还依然保留着原貌，保护如此好的古道，在国内鲜见。

古道平均宽2米左右，路基由大小不等的石头和鹅卵石铺垫而成，石缝间野草横生，石头表面也随处可见深浅不一的青苔。走在这条石路上得特别小心，下雨后很容易滑倒。

我问当地官员为何不好好修整一下这条路，他们回复说这条古道已经是文物保护单位，目前能做到的就是保持原汁原味的古道，不宜用水泥或其他现代材料修修补补。

古道两边都是茂密的翠竹，小溪顺道边潺潺而下，走在其间非常惬意。一边走一边想，张九龄、王安石、陆游、朱熹、黄公度、杨万里、辛弃疾、徐霞客等文人大咖都曾和我走着同一条古道，顿时感觉每一步都踩在历史和文化上。

仙霞关到了，比我想象的还要雄伟一些。

关楼也是用不规则石块垒起来的，顶部和门洞均用厚重条石建造，关墙厚3米余，高5.5米，长60米，中开一门，古道从中穿过。两边高山对峙，确实易守难攻。

抗战时期，国民党四十九师将士凭雄关，激战三昼夜，狙击企图由此入闽的日寇，使得日军伏尸千余败退；赢得了“仙霞岭保卫战”。

如今硝烟散去，古道成为休闲、健身、探古的绝佳之地。

愿吾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岁月，在青山古道汲取力量，奋发图强。

No.5852 原创首发文章｜作者 俞铁成

作者简介：广慧并购研究院院长、广慧投资董事长。‍

开白名单 duanyu_H｜投稿 tougao99999｜图片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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