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人杜特尔特杀回来了
独裁者
骑在老虎背上前后行驶
无法下马
——丘吉尔
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忘了人权这回事,我当上总统后,会将所有毒贩、抢劫犯、游手好闲的人杀光。”
他也承认,年轻时与人打架斗殴,曾捅死过人,据说“仅仅因为我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当总统之前,他干了28年的达沃市市长。当市长那会,他就以杀人而闻名天下。有人统计过,数十年统治间,他不经审判杀死的“坏人”,多达1424名。
警察杀不过来,雇佣杀手,组建行刑队。
一名叫马托巴托的行刑队成员作证,在老杜的指示下,他参与过至少50宗杀人或绑架案,有一次将一名嫌犯绑起来喂了鳄鱼,一名外国嫌犯则被肢解,丢到采石场掩埋,一些尸体被剖开肚子灌入水泥,或绑上水泥块,丢进大海,还有些被埋在乱葬岗。
2016年刚当上总统,杜特尔特立马发动“禁毒战争”。这一次,他又丧心病狂,大开杀戒。
禁毒战头半年,一共杀死了近6000人。截止2019年6月,已经有近20000人被干掉。这些人,大多是毒贩、吸毒者,但也有被误杀的人,其中包括5、6岁的孩童。
马尼拉的街头尸体横陈,殡仪馆的生意忙不过来。好多人为了保命,抢着去自首,监狱、戒毒所人满为患,犯人就跟速冻饺子一样,叠在狭小的空间。
除了杀人外,杜特尔特还出了名的粗鲁、厌女。
1989年,达沃市一名澳洲女传教士被监狱犯人奸杀。他说他很生气,“她那么漂亮,我想,身为市长应该第一个上。”
这是2016年他竞选时,自己公开说的一事。后来他为此道歉。
2018年,他对着200多名女性发表演说:“对付女性叛军,要对准她们的阴道射击,因为女性没了阴道,一无是处。”
他的私人生活也很乱,有人问他到底有多少女朋友,他记不起来,然后说,“我没有女朋友会死”。
有人批评他纵情女色,他回应:“我和太太分开了,我又不是性无能,我该怎么办?把这东西留着不用?我一吃威尔刚就硬了啊?”
这样的一个人,长得又巨丑,一般人真受不了他,尤其是他发动“杀光毒贩战”以来,国内国外的批评多得数不过来。联合国、菲律宾天主教教会,以及前美国总统奥巴马,都来指手画脚。
但杜特尔特从来不屑一顾。奥巴马批评他,他回敬道:“你个婊娘养的。”前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批评他,他一如既往粗鲁回应:“你只是又一个傻子。”
天主教教会的批评,他更是反感到了极点,顺便了爆了个料:“上中学时,我曾被一名叫法尔维的天主教神父性侵,但因为年纪小,一直隐忍不敢说。”
1959年—1975年,这名神父在洛杉矶因为不当行为被指控,美国耶稣会花了1600万美元摆平丑闻。
所以他公然嘲笑,“上帝是蠢蛋”。
直到1945年,日本战败,麦克阿瑟重新回到了菲律宾,并于1946年7月宣布菲律宾正式独立,由曼努埃尔·罗哈斯担任第一任总统。
1966年,费迪南德·马科斯夺得总统之位,并开启了一段长达20年之久的独裁统治。
杜特尔特出生于日本战败的1945年,父亲是大达沃市长,母亲是一名教师,曾参与反对独裁总统费迪南德·马科斯。老杜的外公,是一名清末移民菲律宾的吕姓华人,所以他老说自己有1/4的华人血统。
高中时,他好勇斗狠,蹲号子是家常便饭。成人后,他突然转性,去大学里学了法律,1972年,通过律师资格考试,接着做了5年执业律师,然后又担任达沃市检察官。
从一个动刀杀人的小混混,转身成一个知法用法的司法人员,步子迈得不是一般的大。但他好勇斗狠的基因,显然并没有因为学法律而丢失。
1986年是菲律宾的转型之年,也是杜特尔特人生的转折之年。
这一年,统治长达20年之久的独裁者马科斯,因为选举舞弊,灰溜溜滚下台。著名的反独裁领袖阿基诺家族,接过总统之位。
杜特尔特的母亲,是反马科斯的中坚力量,父亲是原大达沃市长,算是地方小霸王,所以1986年,新上任的总统阿基诺夫人,特意指定杜特尔特担任达沃市代理市长,2年后正式当选。
达沃市市长,杜特尔特一干就是28年,2016年,他正式当选总统。
菲律宾号称民选政体,据说还被称为美国政治在亚洲的“民主橱窗”,因为有民选总统,有议员,也有相对自由的媒体和独立的司法。
但实际上呢,这个国家只能算顶着自由民主帽子的封建制国家。因为它的政治资源,基本由各地的大家族分割掉了。这些家族不断地玩弄选票游戏,一年又一年把持某地的首脑之位,或长达几十年连任,或由子女继承。
这些家族之间相互关联,同时又相互竞争。竞争的最高等级,就是看哪个家族能夺取总统宝座。
有人统计过,目前菲律宾由178个政治家族,控制着80个省中73个行政区。
以2016年的总统大选为例。当时跟杜特尔特竞争总统的候选人,包括格蕾丝、罗哈斯、比奈这几个人。这些人个个都大有来头。
我们一个一个说。
杜特尔特不说了,他们家显然是达沃市这地界的地头蛇。
格蕾丝,是为2016年大选唯一一个独立候选人,这人的养父母费尔南多是菲律宾影视巨星,被称为“菲律宾史泰龙”。费尔南多本人,在2004年曾经参选过总统,以微弱劣势败给了阿罗约。
除了养父外,格蕾丝还有一干爹,来头更大。这就是1998当选菲律宾总统的埃斯特拉达。埃斯特拉达,以前也是一名家喻户晓的影视巨星, 2001年因为贪腐下台,可2013年又顺利当选马尼拉市长。
罗哈斯,出身也不得了。他的祖父,就是1946年美国宣布菲律宾独立后首任总统,曼努埃尔·罗哈斯。他的父亲格拉尔·罗哈斯,也曾经担任菲律宾参议员。
罗哈斯本人,曾在埃斯特拉达和阿罗约政府担任贸工部长,后担任参议员。2010年,他主动放弃竞选总统,转而支持阿基诺三世。
所以2016年他参选总统时,也得到了阿基诺三世的公开支持。
比奈,原来是马卡蒂市市长,后来不干了,由他的妻子接着干。2016年他竞选总统时,已经是副总统,而马卡蒂市市长,则从由他儿子担任。他的女儿,也是众议院议员。
总之,菲律宾就是这么一个政治家族大乱斗的国家。而且这些政治家族都有个特点,那就是几乎打不死灭不了,就跟脚癣一样顽固。
以阿基诺家族为例,当年阿基诺本人被独裁者马科斯的支持者打死在机场,但家族势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让她老婆获得了巨大声望,从而接任了总统职位,几十年后,他的儿子阿基诺三世又当上了总统。
再以独裁者马科斯家族为例,他本人搞了20年独裁统治,后来因为选举舞弊下台了,但他喜欢奢侈品牌的遗孀伊梅尔达,却保住了参议员席位,当地人依然愿意把选票给她。马科斯的儿子小马科斯,如今也是参议员,而且还可能是继杜特尔特之后的下一任总统。
在菲律宾,要彻底拔除或灭掉一个政治家族,几乎不可能,这是因为家族中只要有一人得势,他一般会把家里所有能用上的人,包括儿子、老婆、孙子,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排进入政坛。所以一旦某个家族在某地扎根,关系往往越长越复杂,与周围环境牢牢融为一体。
要想灭掉一个政治家族,除非搞灭门屠杀。
没有人这么干过,也没有人敢这么做,直到杀人狂杜特尔特出现,才稍稍尝试了一把。
一名高级督察,在接受记者访问时平静地说道:“在警方执行公务时,这家人负隅顽抗,死得并不冤。”市长府邸中,搜出大量手榴弹、来福枪,以及数量不明的毒品。
同一天,副市长鲁巴前、市议会议员巴洛奇诺,也被警察抓捕,他们的住宅,同样搜出不少制毒吸毒用具。
奥三棉市市民,被这血腥的枪战震惊得一愣一愣,但很多人又暗暗觉得大快人心。
自2001年以来,市长一家人就一直牢牢控制着奥三棉市,成了这儿名副其实的小霸王。女儿是副市长(期间也曾代父亲干了几年市长),兄弟几个不是市议员,就是省议员。
杜特尔特上台,指控他们家涉毒。但司法部门介入后,表示没有充分证据可以证明这点。市长本人多次否认总统指控,辩解说,自担任市长以来,不仅没贩毒,反而一直努力打击毒品。
只是有件事这家人否认不了,连许多奥三棉市市民也都知道:市长年仅36岁的女儿、奥三棉市副市长诺瓦,和正在服刑的一名大毒枭赫伯特·克兰戈,是一对半公开的恋人。
如果单纯依赖司法部门,没有10年20年,查不出真相。而且,就算最后查出真相,让市长下台、坐牢,也扳不倒这个家族。因为按菲律宾政治家族特点,几年或十几年后,这家人恐怕还会是这儿的小霸主。
要怪就怪他们家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从不讲司法程序,甚至也不愿意浪费监狱资源的杀人狂总统,给他们家来一灭门暴击。
从这事,我们大概也能猜出几分杜特尔特受欢迎的原因所在。
菲律宾底层人,常年受制于各种政治家族的统治,就算受了气,或者看出了问题,也只能忍气吞声,一点办法没有。司法部门偶尔会介入,或者因为家族斗争,也可能抖落出一些大家族的暗黑秘密,但基本上动不了他们的根基。
杜特尔特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定律,因为他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不仅撕破了司法的假面具,还通过“杀坏人”,为常年受压迫的菲律宾人出了一口恶气,大有将“坏人”斩草除根的架势。
以毒品为例。
根据2015年2月菲律宾缉毒署的数据,菲律宾有1/5的乡镇受毒品犯罪之苦,在首都马尼拉,92%的区域存在毒品犯罪。《联合国2012年世界毒品问题报告》也指出,菲律宾是东南亚人均冰毒使用率最高的国家,是亚洲毒品集散地之一。
不仅如此,毒品交易还渗透进社会最深层肌理,大量衣冠楚楚的政治家族、商业巨头热衷于此,制度、社会关系严重黑化毒化。
2016年8月7日,杜特尔特公布涉毒“黑名单”,除了奥三棉市市长一家外,另有160多人都是军、政、法、警界的各类要人。
奥三棉市市长,只是被杜特尔特灭掉的市长之一,像他一样级别的官员,目前已经灭十几个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在那说什么人权、法律,谁还会信啊。
人民群众需要的是猛药治重疴。这是杜特尔特“杀人有理”的基础。
那么,被灭门的奥三棉市市长这家人,到底有多操蛋?说起来,他们家的故事也是一部菲律宾的“美国往事”。
菲律宾往事
被枪杀的奥三棉市市长雷纳尔多,自2001年以来,已经连续5届连任市长一职。如果他没被打死,毫无悬念,会接着连任。
他们家跟杜特尔特家一样,在地方盘踞多年,属于地头蛇一类的家族。
杜特尔特当选总统后,一直不愿意住进总统府马拉卡南宫,老说那儿有鬼,宁愿住在达沃市的老窝,每天搭专机通勤。
雷纳尔多也是如此,奥三棉市是他的大本营,一旦离开,毫无安全感,但在本地,他就是王,关系盘根错节,权力无远弗届。
雷诺尔多家族的兴盛,要追溯到他的父亲,奥克塔维奥(Octavio Parojinog)。
上世纪80年代,军方在西米萨米斯省(奥三棉市隶属于这个省),成立了一个专门打击GC主义的民间团体,叫库拉通·巴列伦( Kuratong Baleleng)。
当时还是马科斯统治时代,政客经常以打击GC主义的名义排除异己。马科斯的死对头阿基诺,过去就被指控帮助过gcd,因此被判死刑。
新成立的民间组织库拉通·巴列伦,说白了也就是政客打击异己的半军事化工具。这个组织的头头,正是雷纳尔多的父亲奥克塔维奥。因为得到军方支持,它一度配备了M-16和M-203榴弹发射器等。
转折点,出现在1990年9月的一天。
话说当天,帮主奥克塔维奥,兴致不错,慢悠悠前往集市,观看菲律宾民间传统娱乐项目——斗鸡。正看的起劲,5名壮硕的警察突然挤入人群,将他按倒在地,同时拿出逮捕证,念出罪名:非法持有爆炸物。
奥克塔维奥,好歹是个黑帮老大,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场合,落在几个小喽啰手里。他心有不甘,跟警察起了冲突。其中一名警察掏出手枪,瞄准其头部,扣动了扳机。
既无壮举,也不壮烈,黑帮老大就这样死在了喧嚣闹市。
库拉通·巴列伦的内部沸腾了,底下的兄弟个个咬牙切齿,发誓要给老大报仇雪恨。很快,一系列报复性暗杀行动开始了。
那些涉嫌杀死老大的凶手,一个接一个被杀死,要么身首异处,要么横死街头。从此,库拉通·巴列伦与菲律宾警方,算是彻底决裂。
奥克塔维奥死后,帮派分裂成三个分支:
最初在奥三棉市和邻近省份起家的元老,组成一支,负责敲诈勒索和非法赌博;老大的两个儿子雷纳托和雷纳尔多,领导第二分支,专门负责抢劫银行运钞车和绑架;第三个分支,由老大的侄子卡洛桑掌管,从事抢劫和其他非法活动。
后来,这些分支,又分出了许多小分支。
这些徒子徒孙,失去老大约束,行动更加大胆、更加无所顾忌。1990年,他们抢劫了Monte de Piedad运钞车,涉案金额高达1200万英镑,1991年,他们又抢了皇家银行,金额同样高达1200万英镑。
上帝要让谁灭亡,必先让其膨胀。
失去了约束和节度的库拉通·巴列伦,终于引发了菲律宾武装部队的震怒。1993年4月23日,部队首脑发出通缉令,悬赏60万英镑,取帮派首领雷纳尔多兄弟的人头。
当时雷纳尔多兄弟几个,正好住在黎刹一个叫Golden Miles的小区。军方部队闻讯而来,包围了小区。自感无处可逃,几兄弟只好乖乖向军队投降。
只有第三分支的大掌柜卡洛桑,暂时躲过了抓捕,四处逃窜,最终在宿务,被部队特工一枪毙命。
雷纳尔多兄弟,都是身负重罪的要犯,判个十年八年,甚至砍了他们的脑袋,不算太冤。但在监禁期间,几兄弟否认一切指控,坚持说家族做的是正当生意。
经过一番神操作,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几兄弟就平安回到了奥三棉市。司法部门撤销了全部刑事指控,理由千年不变:“缺乏证据”。
这得益于雷纳尔多父亲多年来经营的关系网,当时他们家的势力,早已渗透进菲律宾警察总局和陆军总部。
这次挫折后,雷纳尔多兄弟深感权力之重要,于是在1998年开始谋划进入政界。
最早试水的,是雷纳尔多的哥哥雷纳托。他当时得到了前总统埃斯特拉达的支持,参与竞选国会议员。但这次竞选没有成功,败给了前卫生部长希拉里奥·拉米罗。
这一挫折并没有动摇这家人的掌权决心。期间,这家人继续罗织和巩固关系网,继续从事大米、糖、香烟走私,继续搞毒品制售。
他们建立了遍布全国的高利贷集团,以及为集团服务的情报网络。鼎盛期,帮派成员超过4万。
1999年,记者问雷纳尔多,奥三棉市到底多少人是库拉通·巴列伦成员?他神秘地回应道:“几乎所有人。”
时间来到2001年,经过多年本地化运营,兄弟几个终于挤入政坛,成为当地一霸,雷纳尔多当选奥三棉市长,雷纳托当选西米萨米斯省议员。
从此,这一家人雄踞奥三棉市长达16年之久,直到2017年,他们遇到了杜特尔特。
雷纳尔多兄弟登上政治舞台后,1995年发生的一起旧案,被人重新翻了出来。
话说当年的5月份,11名库拉通·巴列伦成员,在奎松市联邦大道被枪杀。
根据警方的通报,这些人当时正在抢劫银行。特遣部队发现他们上了一台面包车,随后追赶他们,接着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枪战。11名罪犯,在枪战中全部被打死。
但是警方通报后,一名叫阿曼多·卡普利的小报摄影师,突然跳了出来。他向媒体透露,警方在撒谎,这些人的尸体明明全部戴着手铐,怎么可能与警方发生枪战呢?
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是在死了之后,被警察抬进了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面包车。
这个细节太惊悚了,引起了当时菲律宾国会的注意。后来三名警官,受命调查此事真相,最后得出了跟那位记者差不多的结论:
这些死亡的黑帮分子,死于不同时期,其中10人,很早之前就被警方抓捕,后来被集体屠杀,另有一人是在监狱里被人打死的,尸体在监狱停放了好几天,后来被警方一并抬进了面包车。
这些死者当中,有一名是库拉通·巴列伦的小头目,名叫威尔逊·索隆达(Wilson Soronda)。他的侄女简·戈麦斯也作证说,亲眼看见警察肆意屠杀。
由于证据比较充分,且多人作证,包括菲律宾警察总长、参议员拉克森和高级警司祖比亚在内的15名高官,被司法机关起诉。
案子本来很清楚,却审了好多年,期间充斥着各种贿赂、威胁、暗箱操作,2003年11月12日,起诉最终被撤销,理由又是“证据不足”。
最高法院最后判决,拉克森和其他警官无罪。
这个判决,令刚刚走上政坛的雷纳尔多兄弟很是无奈。库拉通·巴列伦是一黑帮,而且手眼通天,几乎无所不能,但事实证明,一旦遇到比他们更流氓更黑帮的势力,也只能干瞪眼。
拉克森这人,表面是警察总长、参议员,但他和前总统埃斯特拉达两人,其实私下里一直跟库拉通·巴列伦勾勾搭搭,关系不清不楚。拉克森曾威胁帮派中的一个头目,让他尽快去抢劫,好还清欠他的赌债。
但就是这么一个白面黑心的家伙,却在2003年最高法院判他无罪后,立马宣布参加总统选举。其能量和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在这个判决下来之前,雷纳尔多家还遭遇过一次更严重的挫折。
那是2002年2月,雷纳尔多的哥哥雷纳托,前往马尼拉参加一个会议,当他走进一辆出租车时,一名带着两支手枪的歹徒,突然走近跟前,朝他开了两枪。
雷纳托被子弹击中,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几个小时后死在了医院。他的兄弟们悲痛不已,声称这是一次政治杀戮。但苦于缺乏证据,并没能找出元凶。
雷纳托生前,跟拉克森和埃斯特拉达的关系非常亲密。前面我们说过,他首次参选议员,还得到过埃斯特拉达的支持。
但后来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一些矛盾,所以他的死,很可能也与这两位“亲密友人”有关。
雷纳尔多兄弟,本是黑帮出身,但他们走上政坛试后,却常常遭遇“黑帮式报复”。说起来,这也是求仁得仁的事。
比较特别的是,在菲律宾,这种黑帮式报复,并非来自其他黑帮,而常常来自白道上的警察或官府。
道理很简单,像雷纳尔多这种黑白通吃的地方家族,一般的司法手段根本奈何不了。想要和他们过招和周旋,警察或官府也必须跟着流氓、黑化。
这是整个社会体系走向黑化、流氓化的必然结果。
正规司法秩序失效,最受伤的,当然是占多数的底层民众。可他们也没办法,根本无力改变现状,只能寄希望强人替他们出头。
杜特尔特这个狠人总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
以“禁毒战争”为例,杜特尔特除了调用大量正规警察外,还启用了数量庞大的平民便衣。
这些人被赋予特权,杀死毒贩,不必负刑责,反而可以得到高额的报酬,据说杀死一名毒贩,可以得到2万比索(2800元左右)。不少来自乡下或住在活死人墓的贫民窟小青年,就靠杀毒贩为生。
来自马尼拉贫民窟的玛利亚,是一名杀毒贩的高手。她没有固定工作,丈夫把她带入这个圈子。
她参加的杀人小组,一共4人,雇佣他们的警察就是“老板”,一切按合约办事,没有正义,也谈不上荣誉,杀人拿钱,就这么简单。
玛利亚利用女性身份,常用美色引诱毒贩,然后伺机杀掉。她说自己很内疚,也不想让孩子知道她靠杀人赚钱。
但进入杀人小组后,一般很难脱身,警察不会轻易允许队员离队。一旦脱队不回,很可能被他们的警察“老板”报复。
可谓上贼船易下贼船难。每天战战兢兢,却不知何时是个头。
雷纳尔多家族,在奥三棉市统治多年,根基非常牢固。杜特尔特摧毁它,用了两个罪名,一个是私藏军火,一个是贩毒。
其中军火不用说了,灭门之夜那一整晚的枪声就是证据。可毒品交易的罪名,杜特尔特最初也只有一条微弱的线索,这就是雷纳尔多的女儿诺瓦,跟大毒枭赫伯特·克兰戈的情人关系。
克兰戈,2009年因为抢劫被官府收押在著名的Bilibid监狱,2014年被判了无期徒刑。他与诺瓦两人,是如何建立情人关系的,至今是个迷。
这哥们长得挺帅,据说歌唱得也不错,偶像是迈克·杰克逊。蹲号子前,他是一黑帮头头,因为几次抢劫而名震江湖。
2008年,他掌管的帮派,抢劫了黎刹商业银行,弄死了10多人。这起案件,被认为是菲律宾史上最血腥的银行抢劫案之一。
2014年,也就是他被正式判无期徒刑那一年,他以“赫伯特·C”的名字,灌制了一张名叫“Kinabukasan”(未来)的唱片,其中一首歌曲“pano yon”,还被拍成了MTV。
谁也不清楚,他一个犯人是如何录制唱片、拍摄MTV的,又是如何找到正规的发行渠道。但唱片一经发行,就卖出了白金销量,他个人还被评为“2014年度新人男歌手”。
2015年,一名8岁女童前往Bilibid监狱探望服刑的父亲,不料在监狱厕所被几名囚犯奸杀。人们发现女童时,她的尸体蜷缩在厕所地板,下身裸露,脖子上套着一根绳子,中枪的伤口流着鲜血。
这起案件曝光后,引起了菲律宾民众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前司法与人权委员会主席莱拉·德利马(Leila de Lima)组建了一支队伍,对Bilibid监狱进行了一次突击检查。
他们发现,这些禽兽哪是在坐牢,分明是在享受酒池肉林的帝王生活。
突击检查人员不仅找出了大量的毒品、现金和枪支,还发现了大浴盆、真皮沙发、电视游戏机、充气娃娃、脱衣舞酒吧、按摩池。毒贩头目、抢劫重犯,个个拥有舒适的空调房,还根据需要打造了专门的桑拿房、会议室。
最牛叉的就数克兰戈,竟然在监狱里打造了一个60平米大的录音棚,除了灌制唱片,他还拥有在网上上传视频的自由,曾在监狱健身房举办“个人演唱会”,台下一堆挥舞着粉红色彩球的粉丝。
还有一个叫彼得·科的毒枭,在监狱里发展了一张庞大的贩毒网络,可轻松“遥控”监狱外的贩毒活动。他在牢房安装了摄像头和闭路电视,同时建了多条秘密通道,可通往监狱其他区域。在他建造的4个密室里,藏着成袋的冰毒和200万比索(4.48万美元)现金。
如此监狱,你可以想象有多么腐败和罪恶。
司法和人权委员会主席莱拉·德利马,也被震尿了。她建议,尽快走司法程序,撤销部分监狱管理者。
可一听到“司法程序”几个字,所有罪犯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他们的嘴角也露出难以名状的微笑。
软趴趴的司法机构,在这个国家就是个笑话。事实会证明,莱拉·德利马有多么理想主义。
2017年,这些监狱恶棍,逮着一个机会,反咬了这位人权主席一口。
这一年,菲律宾国会依据举报,发起一项针对德利马的调查。克兰戈前往国会作证,言辞凿凿地称,德利马接受了毒枭数百万美元贿赂,作为交换,她允许毒枭继续在监狱从事非法交易。
德利马大喊冤枉,甚至公开拒绝前往法院。
这位人权和司法斗士,一直是“禁毒战争”最激烈的国内批评者,她过去总是以违法、违反人权的名义,指责杜特尔特。
有一次,她的团队甚至扒出一个旧闻,说杜特尔特任达沃市市长期间,曾亲自手持机关枪,把一名司法部官员给突突了。
这让杜特尔特大为光火,臭骂德利马是“婊子”,指控她跟一名司机有染,并说这名司机拿了一个毒贩的钱。
2017年,在克兰戈的陷害和杜特尔特的暴怒中,悲催的德利马被革职,随后,又因为涉嫌毒品交易被拘捕,现在还坐牢呢。
可怜的司法和人权主席,是不是被冤枉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遭遇充分证明,靠司法和人权“拯救”恶棍,根本行不通。
但她的被捕,也意味着杜特尔特的“杀人大法”少了一个批评者。所以那些反咬或冤枉她的囚犯,也不用高兴太早,因为当温和的批评者下台,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掉脑袋。
恶狠狠的杜特尔特说过:“只要克兰戈和彼得·科走出监狱一步,立马杀掉。”
扎尔迪,跟玛利亚一样,也是一名冷血杀手,不过不是受雇于警方,而是受雇于警方的敌人——库拉通·巴列伦。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17岁,他说已经记不清杀了多少人,“杀一个人就像杀了一头牛”。他在Bilibid监狱吃过7年牢饭,出来后,来到奥三棉,加入了库拉通·巴列伦。
在奥三棉,扎尔迪得到了一份差事:在当地汽车站,一边假装帮车站拉客,一边向过往的商人推销毒品和勒索钱财。
赚了钱,他先上缴给“经理”,“经理”再按工作表现,分配给他应得的份额。
后来他被安排去抢劫商店和劫持卡车。这份差事,更刺激,来钱更快,当然离死神也更近。
扎尔迪很幸运,没有被乱枪打死。混了几年,他觉得赚够了,于是悄悄回到老家。他盖了房子,还了买地,准备从此远离江湖,过淡泊平静的小日子。
然而有一天,两个奥三棉的“朋友”找到他,要求他尽快回到“工作岗位”,因为“还有好多事等着干呢”。
扎尔迪清楚,这两人不是来跟他商量,不回去的后果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走后,他迅速逃至邻近的小镇,躲藏起来。
但几个星期后,他的“朋友”又精准地找上门,这次再没有客气,两人吹胡子瞪眼,威胁恐吓,大有将他碎尸万段的架势。
入贼窝易出贼窝难。
有人警告他:“库拉通·巴列伦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在菲律宾,像扎尔迪和玛利亚这样的底层穷人,比比皆是。
在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的马尼拉,到现在还有世界上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贫民窟。这里的人,衣不蔽体、居无片瓦、吃剩饭、住垃圾山、住墓地,简直不忍直视。
杜特尔特上台后,这些人的生存状况,是不是就像变魔法一样改善了呢?说实话,并没有。
包括杜特尔特最喜欢吹嘘的禁毒,很多数据证明,效果并不理想,反而制造了许多负面效应。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同于后马科斯时代的所有前总统,针对菲律宾的社会痛点,杜特尔特下的药方最猛最浓烈,所以甭管有没有效,都给底层人出了一口恶气的快感。
几十年来,菲律宾大部分总统,一直在歌唱西方的人权、司法或者自由民主。但效果如何呢?我们也看到了,这个国家从监狱到庙堂,从底层的杀手到政府的高官,无一不身处痛苦的深渊。
后马科斯时代,像担任过总统的埃斯特拉达、阿罗约,以及杜特尔特的前任阿基诺三世,哪一个不道貌岸然,哪一个不口口声声民主法治?可这些人又有哪一个避免了贪腐的指控?
杜特尔特也一样无法避免对手的攻击,但他的不同之处,是他从不虚伪和掩饰,连杀人都敢承认。如果说他的前任是伪君子,那他就是真小人。
刺破司法和人权的虚假面孔,用拳头和子弹,直面血淋淋的真相,这大概就是杜特尔特。
那些选民的心底在呐喊,杀光那些作威作福在监狱也能出唱片的恶人吧,我们的选票都给你。
但是话又说回来,当一个国家的底层人不得不以杀人为生,当它的总统也必须使用黑社会的那一套,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贼窝里的杀手,警察局的杀手,黑社会里的官员,官员中的黑社会,不同的门路,一样的无间炼狱,没有正义和邪恶的对决,只有黑白不明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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