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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男轻女的家庭有多恐怖?男大学生发现自己的学费,是姐姐尸体换来的|戒毒往事12

重男轻女的家庭有多恐怖?男大学生发现自己的学费,是姐姐尸体换来的|戒毒往事12

9月前


大家好,我是陈拙。
戒毒警高一丈最近给我分享了一件挺惊悚的事儿——
真的有人在交易尸体。有不法分子靠买卖女孩尸体,“配阴婚”赚钱,在偏远地区获取每月三万的收益。
高一丈曾有两个戒毒的学员和这种交易有关。第一个是干盗墓的,也顺带搜罗女孩尸体,属于买方。第二个是亲姐姐尸体被换成金钱的一个年轻男孩,他背后的家庭,属于卖方。
今天的故事就和第二个男孩有关。
他告诉高一丈,他的姐姐死后被父母卖掉,是为了给自己换两万元学费。
在以往的社交媒体上,我们总能看到女孩们讲述,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有多痛苦。
而一直被家人偏爱的这个男孩,试图向戒毒警高一丈讲述: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他也从未快乐过。
容我提醒一句,这是一个后劲挺大的故事。你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场所,慢慢看。


2018年6月,高考语文的考场上,宝根指甲狠狠抠进右手中指的老茧里,直到浸出血来。一夜没睡,他疲惫到了极限,脑子里乱糟糟的,卷子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一周前,母亲带他去拜菩萨。“菩萨保佑我家宝根能抓住个好学校”,母亲边磕头边流泪。
三天前,高中班会上,班主任当着父母的面夸他,“宝根不用多说,这孩儿性格稳当,发挥出正常水平就行咧,”顿了顿又说,“你们家孩子都是好苗子。”
昨天中午,母亲给他做了碗揪片汤面,里面飘满了炸香的麻麻花。吃完宝根就出了门,他给姐姐还发了语音,“等我考完,我去太原寻你耍咯。”
夜里,宝根找了馆子喝拌汤,正好碰见了小学同学,两人闲聊了两句以后,同学突然问起:“听说你姐配下阴婚啦,不是咱县里的吧?”
宝根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了一句:“啥?”
“过完年那阵阵,你姐不是跳……”同学发现宝根的神情不对,立马停了下来,“我也是听他们瞎说八道哩,我甚也晓不得”,然后没吃几口就急忙走了。
宝根呆呆地坐在饭馆里,也没再吃一口,直到拌汤凉透了,汤上面结成一层油膜。
宝根的姐姐慧丽在太原生活,研究生毕业后,她在一个专科学校当思政老师,兼任班主任。姐姐和宝根关系最好,平时联系也勤,即便再忙,隔两天也会和他打个电话。
今年二月以后,宝根就没再联系上过姐姐,电话永远是关机,微信、QQ也没有回复。父母说姐姐去参加封闭培训了,那里不让用手机。
宝根偷偷猜过,姐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甚至想到姐姐犯了罪坐了牢,或者结了婚,婆家不让和这边联系?
但宝根从没有想过,姐姐已经死了。
高考当天,宝根沉浸在因姐姐死亡而带来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别人已经开始写作文了,他的卷子上只勾了几道选择题。他重新拿起笔,机械性地在答题纸上作答着。
此时此刻宝根也许已经意识到,他的人生开始失控。但他不会知道,高考便是他人生的抛物线顶点,接下来的人生,将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2022年春天,我在强戒所见到了宝根。
那年他23岁,脸上还挂着稚嫩,在入所登记表上一笔一划填姓名、年龄,字还挺工整,我随口问,“听说你成绩挺好?”
宝根一脸不屑,低声嘟囔了一句“好个球。”
他撇着嘴,斜着眼睛看我。
我也收起好脸色,瞪着眼呵斥他一句,“你眼睛有毛病,斜视啊?”
他明显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站正了身体,但嘴依然撇着,一副谁也不服的样子。
“有纹身吗?”我问。
“没有,出去了就弄。”宝根眯着眼,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没和他计较,顺着表格往下问,“有刑事案底吗,住过劳改没有?”
“没有,以后可说不准,早晚住一回。”
这话,孩子气得可笑。
我说我等着,记好队里的电话,等进了监狱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个“喜讯”。
宝根本想激怒我,却发现我一点也不搭茬,脸憋得通红,再没接话。
我告诉他,遵守好这里的规矩,别找麻烦。宝根躲避着我的目光,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登记完,宝根转过身,向新学员集训的方队走过去。离方队越来越近,本来缩着肩膀的宝根,突然扬起了脖子,胳膊甩老高,两条腿也越迈越宽,走起了“八字步”。
像是刚刚在我这里打了一场“胜仗”。
这种拙劣的伪装在戒毒学员面前可能管用,毕竟谁也不想招惹一个愣头青。但在管教面前就不够用了,工作这么些年,啥样的刺头没见过。
像他这样一骂一个不吱声的,一看就是从小老实过来的。
相比这小孩会不会惹出乱子,我更好奇的是,他到底在装什么啊?
我看了看宝根的登记表,我的字迹明显没有他的好看。从高考前的“好苗子”沦落至今,我想他一定经历了什么。而这很有可能,跟姐姐的死亡有关。


那年高考,宝根考得一塌糊涂。他带着对姐姐死亡的疑惑,直接回家,质问父母:“我姐咋了,别哄我,到底咋了?”

父亲沉默,母亲愣了一会,说,“慧丽没了。瞒住你,你高三了,怕影响你。”
二月的一天,早上七点,他的姐姐慧丽从教职工宿舍的六楼阳台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警察调查了,说排除了刑事案件,说她是......”母亲的声音发着抖,再怎么克制,也说不出“自杀”两个字。
宝根听懂了。可他根本无法相信,那么开朗懂事姐姐怎么会跳楼。
姐姐一定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那一晚,宝根没有合眼。QQ空间里的同学都在更新玩耍的动态,而宝根在姐姐的空间留言里,挨个加好友,试图找出姐姐自杀的真相。
一晚上一无所获。
姐姐的好友们不是惊诧于她的离世,就是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是不停安慰宝根。
天快亮了,宝根收拾了背包,坐上开往太原的大巴车。
他们县是旅游胜地,车上游客的吵嚷笑闹声一直没停,宝根却觉得喘不上气。
他必须弄清楚姐姐死亡的真相。
宝根来到姐姐工作的学校,教职工宿舍是一幢6楼的小高层,宝根抬头望着顶层一个个没有封闭的阳台,挂着各色各样的衣服。
那么高,姐姐从上面跳下来,得多狠心,多绝望啊。
宝根低着头,在楼下寻找,他既想找到姐姐最后时刻留下的痕迹,又害怕真的看到些什么。半年过去,公寓楼前的水泥地,早就被时间冲刷干净了。
宝根的手机响起,有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是慧丽研究生时期的舍友。
她告诉宝根,就在刚过完年的时候,一向不愿意谈恋爱的慧丽,在微信上找她介绍男朋友。她发来了一张聊天截图。
慧丽:“我觉得现在形势对我很不好,我得赶紧找对象结婚。”
宝根觉得全身发软。
他有一种直觉,姐姐自杀的真相,就藏在相亲找对象之后。
他通过舍友,得到了姐姐同事的联系方式。
同事带着宝根进了房间,靠窗户有个空着的床铺,没有铺盖,都是灰尘,宝根坐了上去。
他问起自己姐姐谈男朋友的事,对方说公寓里的四个人都不清楚。
宝根最终拿到了办案民警的电话,来到了辖区的公安局,见到了经办姐姐案件的民警。
警官说,他们查过慧丽手机里全部的联系信息,最后确定慧丽是自杀的。
“有些事你也晓得。碰见你姐这个年纪遇害的女孩,我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有没有遭到过侵犯。法医检查过,你姐不仅没有被侵犯过,也从来没有和别人发生过关系。”
宝根只是懵懂知道男女之事,可他突然觉得,姐姐的生活离自己很远。


确认姐姐是自杀之后,宝根跟着姐姐学校保卫科的老师,来到一间上了锁的空教室。
教室很大,空荡荡堆着几张旧桌椅,角落里卷着一床铺盖被褥,一个长条铁皮柜垫在几张报纸上。
这是姐姐的遗物。
出事之后,警察看过,宝根的父母也来过,当时商量好,学校代为保管,等宝根高考完再统一拿回家里。
被罩和床单是蓝色带花的,姐姐上大学时候就一直用着,现在已经很旧了。
宝根打开铁皮柜,里面码着各样的药盒和药瓶,姐姐的手机也在里面,只不过早没有电了。宝根拿起一个写着“山西白求恩医院”的就诊本,姐姐去了不止一两次,宝根却从不知道。
宝根看清了几个字眼:严重失眠、幻听、精神压力、重度抑郁。
药盒上写着拗口的名称,他看不懂,但药效都是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很多药盒已经空了。
他不清楚这些症状意味着什么,但他想,一定有什么把姐姐折磨成这样。
宝根来到教师公寓,给姐姐的手机充电。
姐姐同事让宝根拿着她的饭卡去吃饭,宝根摇摇头,“我吃不下。姐姐平时和你们关系好吗?”
对方握住宝根的手,“慧丽平时和我们关系都很好,她生日是正月,那时候刚开学,我们几个还给她买了蛋糕......”说完她还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慧丽正带着生日帽许愿,脸上挂着笑容,视频只有短短几十秒,宝根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能跟我说说,我姐出事的那天吗?”
姐姐同事说,那天大家起得很早,一起去洗漱了,宿舍只有慧丽一个人。正洗漱的时候,听见楼道里尖叫,说出事了,有人从楼上跳下来了,明珍她们听到说是慧丽,立马跑下楼去看。
那是吃早饭的时间,明珍赶到的时候,已经围了很多人了。
“慧丽脸上都是血,头摔扁了,脑子也流。那时候她还没走,动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宝根听到这些,眼前越来越黑。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和鼻子,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又好像在看一个恐怖电影,太不真实了。
姐姐得多疼啊。
他缓了好一会,情绪才平复下来。
宝根打开了姐姐的手机,手机里有好几百条未读消息,他不知道从哪里看起。
手机很卡,宝根费劲划拉着,打开了备忘录。
在姐姐结束生命的前几个小时,她留下了一句话:“你们都是对的,就我一个人有错。”
宝根眼前突然模糊了。
在他印象里,姐姐一直开朗懂事,在他面前总是像个大人。姐姐和宝根相差八岁,也一直是宝根的榜样。姐姐成绩很好,考上了河北的大学,每年都能领到一等奖学金和贫困奖学金。
那时候流行步步高学习机,姐姐兼职做家教辅导的孩子就有。姐姐用一个学期的补课费,给宝根买了一台,两三千块,宝根也是当时学校里唯一有学习机的孩子。
今年过年,姐姐从省城回来,还给宝根带回一身新衣服,都是牌子的。
宝根知道,姐姐工资也不多,自己平时舍不得花,背了好几年的挎包面子上看着干净,里面的衬布都磨烂了。
这样懂事的姐姐,到底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写出这样的话?
银行短信弹了出来,最后一条余额提醒中,账户上只有40多块钱。宝根顺着往上翻,姐姐平时用的只有一张工资卡,每次一发工资,她就会把大部分钱转走,自己只留着几百。
“我姐平时花销多吗?”宝根问起姐姐的同事,对方摇摇头。
“那有人经常找我姐借钱吗,还是我姐欠了谁的钱?”对方愣了一下,依旧摇摇头。
宝根想打开姐姐的微信,慧丽给微信设了密码。宝根输入了姐姐出生的年月日,提示错误。
宝根想起了姐姐电脑的密码,是自己和姐姐生日的组合,也许一样。
一输,果然正确。
慧丽的微信里未读消息更多,宝根看到了自己的头像,上面写着“99+”。
继续往下划,宝根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头像,那是他们的母亲。
姐姐给母亲的备注只有两个字,但这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让宝根的手指动弹不了。
“债主。”


宝根从太原回了老家,也带回了姐姐的遗物。关于姐姐生前的经历,他一个字都没有和父母提起。

也许,父母要比他清楚得多吧。
宝根在这个家里生活,他何尝不知道母亲找姐姐要钱是为了谁?
过年前,姐姐一回家,母亲就把姐姐学校年底发的绩效奖要走了,说宝根今年要念大学,到了用钱的时候了。宝根家不大,母亲在小卧室对姐姐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事的发生。
自从姐姐挣钱以来,他报补习班、买资料、平时住校的生活费,都是母亲向姐姐拿的。
宝根作为一个高中生,总以为这是大人之间要商量的事,直到他把这些事,和姐姐的自杀联系到一起。
他看到姐姐给母亲的备注是债主时,一下就会想起母亲常常念叨的那些话:姐姐就是应该管弟弟啊,弟弟才是给这个家传宗接代的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每一次跟家里要钱,就像是将针头插进姐姐的身体里,狠狠地抽一管子血,直到把工作多年的姐姐,抽到只剩下40多块钱的余额。
宝根又想起,姐姐自杀前一天晚上,他们其实打了一通视频。
那天下了晚自习,十点多了,宝根在宿舍接通姐姐的视频,姐姐像往常一样,问了他月考成绩。宝根的排名下滑了,姐姐还耐心地给他讲了政治卷子的错题。
他不断向姐姐索取,姐姐却还是对他这么好。
宝根突然很难直视这些记忆。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家里的气氛很压抑。
父亲白天打工,晚上在家喝酒。
母亲没有工作,除了做饭,就是在床上躺着,“唉,唉”地叹一天气。每天晚上,母亲会找理由和父亲吵架,“你小儿成绩不行,你也不给想个办法?”“就知道喝酒,你有这闲钱不知道贴补家里?”
无论吵架以什么借口开始,最终都会说到姐姐身上。“钱钱挣不下,孩孩你不管,慧丽寻死就是怨你,你没本事!”
每到这时,宝根就会逃回卧室,把门反锁,戴上耳机玩游戏,一句话也不敢听。
可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喊叫,还有父亲的摔门声,还是会穿透耳机,进入宝根的脑袋里。
有一次,宝根听到玻璃砸碎的声音,紧接着父亲大叫了一声,他赶紧开门看怎么回事,父亲拿着半截酒瓶,胸口满是血。啤酒瓶划在父亲胸脯上,后来缝了九针。
自那天起,父亲说是找了个半夜卸车的活,晚上也几乎不回家了。
家里变得越来越待不下去,宝根也想逃离。


宝根的分数只够大专,他不想复读,随便上了太原的一所大专,学了会计专业。
从开学第一天起,宝根就拿出了高中的学习劲头,他想像姐姐一样,一直把书读下去,拿到学历,留在省城工作,再也不回那只剩痛苦的家。
自从宝根离家读书以后,母亲平静了一段时间。
她在微信上只问,睡觉冷不冷?吃的还好吧?钱还够不够用?跟同学们处好关系。
可是宝根发现,母亲联系自己的时间越来越晚,起初是十一二点,后来是凌晨,甚至半夜三四点。
更让宝根难受的是,母亲越来越频繁地提到姐姐。
“儿子,你做梦能梦到你姐吗?她和你说啥了。”
“没有慧丽,妈可咋活。”
“妈好想你姐啊。”
起初,宝根收到母亲的信息,总要编辑一大段话来安慰母亲。
其实姐姐小时候,一家人出门赶集,母亲总会花很长时间,给姐姐扎样式复杂的辫子。姐姐中考完,到县里的高中读书,父母带她报道的时候,还在县城的数码店,给她买了一个爱国者的mp3,花了100多块。
母亲心有愧疚,走不出姐姐的死亡。
可后来宝根意识到,母亲也不想让他走出姐姐离世的痛苦,她觉得一家人应该共同承担这份愧疚。
有一天,母亲问他:“宝根,你说你姐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宝根一晚上都睡不着,他不知如何回复母亲的消息。母亲意识到了宝根不想提起姐姐,也不再说了。
2019年秋天,一个多星期没和宝根联系的母亲,突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宝根,是你爸把慧丽害死了,他在外面有人,钱都给别的女人花了。”
宝根在老家县城的饭馆里见到了父亲。父亲把15块钱的烧酒,换成了40多块钱的高度汾酒,给宝根倒了一杯。宝根喝了一大口,从嗓子眼一直辣到胃里,问起父亲,“我妈说,你在外面还养的别人,是真的吗?”
“是。”父亲干了杯中的酒。
宝根听到后,把头低得很深,他揉起了眼睛。
父亲说,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啊,50岁的老汉了,谁稀罕我了。”
前段时间,父亲去煤矿厂干活,前脚刚走,后脚就被母亲跟上了,但凡遇到一个女人和父亲打招呼,母亲就会冲上前,让人家给慧丽赔命。
“厂里的人都说,慧丽没了,你妈也神经了。”
父亲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的三千块钱,递给了宝根。“我和你妈已经割了离婚证了,我去内蒙干活去啊。你有甚事,一定给爸打电话!”
父子俩心里难受,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慧丽。
父亲看过慧丽的抑郁症诊断书,他和宝根说,慧丽确诊时间,正是在爷爷去世后没多久。
当时宝根爷爷去世,慧丽从太原回来给爷爷出殡。家里人收拾遗物的时候,说爷爷之前有一张5万块钱的存折,怎么也找不见了。
母亲见慧丽进过爷爷的房间,怀疑是慧丽偷偷拿走了,把慧丽拉到一边,让慧丽交出来,慧丽又气又恼,还跟母亲呛了几句,两人声音越来越大,亲戚们都围了过来。
母亲非要翻慧丽的挎包,慧丽抱住不让,母亲脾气上来,掰开慧丽的胳膊就夺了过来,把挎包里全部的东西倒在床上,亲戚们劝母亲算了算了,母亲在气头上,一点面子都没给慧丽留。
慧丽的包里没有存折,只有几串钥匙、抹脸油、充电器还有不值钱的化妆品。
母亲没有找到存折,觉得下不来台,抓起撒在床上的口红,就扔在慧丽身上,“天天净晓得糟蹋钱了,爱打扮?往这地方扔钱有个尽头了?你不知道你弟明年开始就得用钱呀?”
听父亲讲到这里,宝根一下子酒醒了。
姐姐后来得了抑郁症,但姐姐没有停止过在妈妈要求下为他掏钱。姐姐最后自杀了。
他知道,姐姐的死与自己有不可切割的关系。
宝根在戒毒所里过了挺长时间以后,才跟我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我虽然没有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刚来所里的时候,嘴上把自己说得那么坏,但也算能理解他当时的一些异常举动——非要让我拿电棍电他。
我故意用力地把他的袖子捋了上去,露出细嫩的皮肤,然后把电棒顶在他的臂弯处,宝根的胳膊开始颤抖。
他闭上眼睛躲都不躲。当时的我放他走了,但听完他的这些经历,我才知道,这孩子是在赎罪。
他认为自己对姐姐有罪。
按照强戒所的惯例,学员的戒治日记本要收起来统一检查,我翻开宝根的日记,从他入所第一天开始,每天日记本上只写着重复的两个字。
“等死。”


宝根告诉我,姐姐死后的那几年里,这事依旧是他心里的疙瘩。就像蚌病成珠一样,时间把一粒沙子越磨越大,直到再也无法排解的珍珠。
宝根远离了老家,在太原读书,他试图抓住过走出痛苦的机会。
母亲又亲手毁掉了他的出路。
读大专时,宝根恋爱了,对象叫小舒,是同班同学。她也是从农村出来的,高中的时候,身体不好,休学了一年,没考上本科。小舒性格内向,长得也不算好看,但她眉毛很黑,眉头有个翘起的尖尖。
宝根想,她有点像姐姐。
不久后,宝根将谈恋爱的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没多过问,只说别影响学习。
在小舒的陪伴下,宝根心里的伤痛一点点愈合,而母亲心里的痛苦丝毫没有减少。
父母离婚之后,母亲越来越依赖宝根,她总是问宝根,学校忙不忙,放假了能不能回家陪陪她。宝根心里心疼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对她的埋怨也随着时间淡化。
宝根听说过母亲的身世。她也是个可怜人,姥爷家有三个孩子,大的和小的都是男娃,母亲排第二。姥爷家里条件差,是实实在在的农民,当时为了给舅舅们娶媳妇,母亲不到二十岁就嫁给了父亲,图的就是能早点拿上彩礼钱。
女儿生来就是为了兄弟牺牲,这是姐姐的人生,也是母亲的人生。
姐姐的处境,是在工作赚钱后才明显改变的,她要开始为了弟弟赚钱养家,要开始为了弟弟嫁人,换得一份优厚的彩礼。
都是为了自己,宝根没资格责怪任何人。
到了他大专的最后一年,宝根决定放弃考专升本,他想早点赚钱,自己有能力了,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一起生活。他还打算赚钱供小舒念书,等稳定下来,两人就结婚。
那时工作不好找,宝根在保险公司当外包的产品推销员,底薪很低。但他能吃苦,在商场、银行、学校门口,穿着不跟脚的皮鞋,一走就是一天。
他把工作的事告诉了母亲。
电话里,母亲好像有些失落,“你打算在太原上班呀,不念书啦?”
母亲一直很看重宝根的学习,宝根心里一酸,只是嗯了一声。
宝根很勤快,看着也老实真诚,工作上手了以后,一个月能赚五六千。小舒也顺利通过了专升本考试,被省城最好的大学录取了,两人在外面租了一间小房子,在一起同居。
2020年中秋节,宝根决定带着小舒回家看看母亲。
他提前跟母亲商量好,在老家有给第一次登门的儿媳妇见面礼的习俗,宝根让母亲包个1000的红包,母亲也爽快地答应下来。
两人在省城大包小包给母亲买了很多礼物,坐上了回老家的大巴车。
一进门,宝根就感觉不对劲,家里特别乱,根本没有收拾过,母亲没精神地坐在沙发上,也没起身迎接他和小舒,
母亲给宝根指了指茶杯,说很久没人用了,洗一洗再倒水。
宝根向母亲介绍了小舒,没说几句,母亲说要去准备饭了,调了一个辣子白凉菜,煮了三碗揪片汤面。小舒第一次来,很紧张,刻意地和母亲找话题聊天,母亲只是敷衍几句。
小舒上厕所的时候,宝根问母亲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母亲摇摇头,说昨天晚上没睡好,没啥精神。宝根心里有底,也没顾得上多想。
吃过饭,宝根说要带小舒去镇上找个旅馆,准备出门的时候,宝根暗示母亲把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母亲点点头,向小舒走过去。
母亲突然瞪大了眼睛,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小舒的脸上,叫骂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要把我们家宝根拐走?是不是你不让他回老家?快滚出去!”
宝根还没有反应过来,小舒已经哭着跑了出去。
“妈!你这是要做甚?”宝根喊了一句,来不及多说,扭头就要去追小舒。
“你干甚去?你做下甚有理的事咧?”
“不要忘了,你姐还不是因为你?不是叫你给逼死的?”
宝根听到这句话,两腿发软,再也迈不出去一步。

那个中秋节之后,宝根再也没有见过小舒,等他回出租屋的时候,小舒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宝根觉得,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甚至产生了和姐姐一样的念头。
从那以后,宝根没有再推销过一份保险,他把积蓄花在喝酒上,曾经伴随着他辛苦付出的皮鞋,现在随着他踏遍城市各个肮脏的角落,他进出各种酒吧,夜场,喝得浑噩后,到城中村里找按摩女、站街女寻欢作乐。
这是他对母亲的报复。
宝根感受到自打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觉得姐姐很傻,还没有体会过真正的快乐,就草草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按摩女那里,宝根接触到了冰毒。别人让他尝试的时候,宝根明知道这是毒品,却毫不犹豫地吸了进去。读书时受到的教育,甚至法律的约束,对那时的宝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积蓄很快就花光了,宝根想起,曾有个客户为了贷款买保险的事情,他联系同事,刷信用卡为自己买了四万块寿险,受益人写成了父亲。
转头,宝根就带着保单,到银行办了贷款,到账了50万。
账户上有了钱,宝根更加放肆,他带着各样的女人回到出租屋过夜,陪自己吸毒溜冰,他可以一天一夜不吃不睡,在麻将桌上耍钱挥霍。
好几次,母亲给宝根打电话,宝根都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只用微信回复四个字。
“我死不了。”
宝根因为吸毒被公安民警抓过,行政拘留15天。
走出拘留所后,不到一个小时,他又在出租屋握住了冰壶。
后来他就进了我们的强戒所,判定为吸毒成瘾。他的50万贷款已经被挥霍空了,进来以后,嘴上把自己说得特别坏。看起来对自己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出去以后,还抽吗?”
“废话,那肯定呀!住这儿这么长时间,我都忘了啥味了,等出去了赶紧尝尝......”
没等他说完,我就让他回去了。后面的话我不想再听了。
宝根离开后,我一个人待在谈话室里,不知吸了多少支烟,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同事曾跟我说起,“越穷的地方,彩礼越高,尤其是这女孩还有个弟弟。”
我想起一个老家县里的阿姨,她年轻时学习很好,恢复高考没几年,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是当时县里的状元。毕业之后,本来能进外交部,硬是让父母逼着回了老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比较优秀,能嫁给县领导的儿子,这样就能给她弟弟在县里安排工作。
不只是从前,我读大学时,班里成绩最好的女生,硬生生放弃顶尖大学的保研名额,着急找了工作,原因也是她哥哥要在省城买房子,她需要赚钱来贴补家里。
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在日复一日的成长中,家庭里的观念会侵入人的骨髓,篡改人的思想,变得习以为常,变得不可质疑。
在宝根的家庭里,母亲为了兄弟的彩礼嫁给父亲,姐姐为了弟弟的彩礼开始相亲。
这本是如此不容质疑的习惯,却因为姐姐的死亡,开始坍塌。
宝根的母亲逼死了慧丽,逼走了父亲,逼疯了宝根。
每个人都被困在痛苦里,不知道出路在哪。


2023年初,三年来第一个戒毒学员家属能现场会见的日子。

宝根的母亲也来看了他。
北方的冬天天气又干又冷,宝根的母亲是一位50多岁罩着头巾的妇女,头巾边缘露出白森森的发根,脸上干瘦,皱纹爬在额头。核验证件的时候她伸出手,发黄的大拇指甲留了一长截,手腕上带着一条细细的旧银镯子,坑坑洼洼的已经氧化变黑了。
和宝根同时会见的有五个学员,坐成一排,与家属隔着厚厚的玻璃,每个座位面前是一部有绳电话,总机不仅能监听录音,还控制着每次通话的时间不超过15分钟。
我在监区里侧的电脑上一控制,学员们的电话就接通了。
宝根旁边坐着的学员,会见的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老婆从坐在座位上开始就哭个不停,怀里三四岁的孩子不懂大人的事,带着个老虎样式的帽子,摸摸这里看看那里。
我看了看表过了五分钟了,大家都进入了状态。
会见开始前,领导让我组织好,拍点照片,写一份宣传稿。可我却连一张照片都没来得及拍,现场就发生了“会见事故”。
宝根母亲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挂满了泪痕,她用劲全身的力气,嘶吼了一声。
“宝根!娘不对,娘错啦!娘给你磕头行哇。”
“咚”地一声,宝根的母亲双膝跪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不停地对着宝根磕头。
同事愣着神没有反应过来,会见室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我目光瞟过宝根,他撇着嘴角,毫无反应。
同事要将宝根母亲扶起来,她的两条胳膊像是煮久了的面条,任凭别人拽扯,身体依旧跪着不动,边哭边喊了一串我没有听清的方言,“宝根,都是我害得,你饶过娘吧,求求了。”
宝根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仍旧没说话。
“那你要我咋才行啊?你说,你说出来!”宝根母亲仰着头哭喊。
宝根突然冲到玻璃前,扶着玻璃狠狠地叫骂:“我叫你死咯!听见么......听见么!我叫你快死咯!”

我立刻钳住宝根的胳膊,“宝根,干啥了!不要激动,往后退!”宝根使劲甩开我的手,脖子上的筋凸出来,一只拳头狠命捣在玻璃上:“听见么!”
我见情况不对,立刻掏出腰间装备里的铐子,扳下宝根的拳头,往手腕上一砸,上了背拷,我拽住中间的铁链往回拽,“宝根,我警告你!这是啥地方,往后退!”
宝根踉跄地退了几步,外侧的母亲也被同事架了起来,往门外拉去,母亲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宝根:“宝根,你可是我儿啊......”
听到这句话,宝根身子用劲往前一冲,抬起腿一脚踢在有绳电话上,把听筒踹得耷拉在地上,我还被带着往前杵了两步,“老子不是,快滚你妈的......”
宝根情绪激动起来,我抓住铐子,往紧拧了两下,铁圈死死地咬在宝根的手腕上,瞬间勒出了血珠,宝根的表情狰狞了一下,闭上嘴,身体也不动弹了。
我把宝根带出会见室,他喘着粗气,外面的冷风把他呛得直咳嗽,我让他蹲下缓缓。
“宝根,你还是不是个人了?你和你妈就是这的处了?”
他把头扭到一边,“她要不死,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我把宝根带到了谈话室。跟我说起姐姐慧丽时,他依然哭得不停抽搐。
宝根上高中住校的时候,姐姐送了他人生第一部手机。慧丽说,把自己的旧手机给弟弟用,自己买一台新的。后来宝根才发现,姐姐把新手机给了自己,她依然用着旧的。
到现在,宝根还留着姐姐送给自己的第一部手机。
后面微信一直更新,手机跟不上,他就把和姐姐聊天记录,一句不少地抄在笔记本上,这么多年他一直保存着,有时候想起姐姐,心里难过,他很想看看当初姐姐对自己说的话。
可每次将要打开的时候,他都感觉心里像针扎一样疼,没有打开过一次。
他把擦鼻涕和眼泪的卫生纸聚在一堆,紧紧地压实在手里,手腕上铐子的勒痕已经成红色变成紫色。
宝根坐在我对面,过了一会,他脸上已经没有了难过,他扭着头,眼睛里满是恨意,也是恐惧。
“我妈逼死了我姐,逼走了我爸,下一个就轮上我了。”
“她不就见不得我舒坦么!那我糟蹋自己,她总满意了吧?”
“你以为这就完了?我念大专学费,生活费,你晓得是我姐姐配下阴婚,男方家给的两万多‘彩礼’!”宝根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脖子上憋出了红红的筋,两只手扶着桌子,纸也拿不住。
我之前只是听说过配阴婚,我有个学员,在山西干盗墓的,专门盗年轻女孩的墓,挖出来给别人配阴婚。据说特别赚钱,起码够每个月三万的吸毒钱。
真正接触到有谁经历了这样的事,这还是第一次。
宝根给我讲这一段时,是我见过他最难过的时候。我真切感受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对生活的绝望。
那次“会见事故”之后,我对宝根母亲抱着一种矛盾的心理。我既希望她能来看宝根,说不定能让宝根有所触动,但我又怕他母亲的探望对宝根来说是一种刺激,让他坠落得更快。
每一次会见日,我都会仔细查看有没有宝根的名字。半年过去,都没有。
直到23年6月,队里等来了一通电话。
“我是宝根的妗子,他妈妈前天喝了灭害快自杀了,后面的事家里就处理了。”
“宝根欠下的账,他妈把院卖了,给还上了,还余下两万六,他舅舅保管住了,他出来取吧。”
当我和教导员把这个消息讲给宝根的时候,宝根面无表情地愣在值班室里。
教导员碰了碰他的胳膊,宝根像触电一样惊了一下,“哦,没事,没事......”
那天晚上,宝根打扫水房厕所,等所有人都回了宿舍,他一个人站在小便池旁,低下头用拖布杆子顶住脑袋,站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宝根跟晚上值班的学员换了夜班,自己搬着一个小板凳,蜷缩着身体,把脑袋深深地埋进怀里像个孩子一样,两个肩膀一抽一抽地在哭。
他才24岁,本身就是个孩子。
我们时刻观察着宝根的变化,我发现他再也不打扑克了,晚饭后休息的时间,宝根坐在监舍的最后,靠着墙,端着一本书呆呆地看着,我把监控放大,看清了书名《观赏植物养殖从入门到精通》。
一个晚上,他没有翻过一页。
大概过了两个多星期,宝根突然找到我,问在强戒所里有没有什么可学的东西?
我说帮他想想办法。宝根看起来很失落,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要走。
我叫住了宝根,“哎,刚来所里的时候,你为啥非要装出一副混小子的模样?”
宝根头低下来,“那时候,我知道我妈肯定会来咱所里找我,我不想让她听见,你们说我一句好话。我想让她死心。”
可我清楚地记得同事跟我说,那次“会见事故”之后,他们将宝根母亲搀扶到休息室。
他母亲跟同事们说,“宝根本性是个好娃子,他就是犯糊涂了,求你们好好教育他。”
那个50多岁的女人弯着腰,脸上明显能看出衰老的痕迹。
可她笃定地说,“他能改好,他肯定能改好。”

最后,我们决定把宝根送到戒毒人员食堂,跟着学学做饭。
过了一段时间,我去食堂找代工的民警同事送文件,遇到了宝根,他明显胖了一圈。
他正好在煮面,给我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揪片汤面上铺着一层炸香的麻麻花。
“这是我最爱吃的,我高考前一天,我妈给我做的就是这个。”
宝根的语气很轻松,也很刻意。

宝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是在高中。他刚上高中的那一年,姐姐正式在太原开始工作。
假期里,全家人坐着大巴车来到省城探望慧丽。
在热闹的商业街上,他们感慨着大城市的繁华。慧丽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全家人买了新衣服,还请他们吃了要排队很久的巫山烤鱼。
那时的宝根对大城市充满向往,饭桌上母亲鼓励了几句,让他好好学习,然后转向姐姐。
“看我们慧丽多出息,一个女娃娃能在太原落住脚,咱慧丽懂事理,学习好,人也长得俊,肯定能寻个好婆家。可一定得让宝根指望上啊。”
慧丽微笑着把脸低下,点点头。
那一天,全家人都很开心,饭桌上的笑声不断。
只是现在,宝根回想起来,母亲说完那句话之后,姐姐的笑容开始不自然起来。
那时的宝根还沉浸在对未来的向往里,他不知道,悲剧的引线早已从那一刻点燃。


看完这个故事,我的心里浮现出了两个关键词,和一句疑问。
关键词是恐惧和悲怆。
而那一句疑问是,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尊重个体的意志,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人?
天才捕手记录过许多家庭相关的真实事件,有极端的悲剧,致命的错误,甚至到死都无法原谅彼此的误会。这些事件里的人们几乎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不把亲人当作有独立思想的人,而是自己的一件附属品。
而这人此前或许也有被当作附属品的经历,正如这个故事里的母亲,要求女儿为儿子付出之前,她已经为自己的弟弟付出过所有——这便是故事里让我“恐惧”的一个细节,不尊重个体意志这种行为,也是跟身高体重一样,会随着“血脉”而流传。
而让我感到悲怆的地方,是这个姐姐的命运。
她在母亲的逼迫下想要去死,前一夜,却还在和弟弟电话,给到关心。也就是说,母亲以为是自己百般要求才能换来的爱,在这个姐姐身上是本来就具备的。
母亲这种逼迫毫无价值,并且让这个弟弟,也陷入对姐姐死亡的愧疚里,痛苦一生。
这篇故事的作者高一丈告诉我,他记录这个故事,很长,不知道最后能被大家记住多少,又能影响到陷入这种困境的人有多少。我说,至少这篇故事影响了我。
我会对自己发问:和亲人一起时,你是逼迫人的父母,还是后知后觉的弟弟,或者是,那个沉默的姐姐呢?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赵岛泥 小旋风

插图:大五花

本篇1269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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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天才捕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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