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备孕，31岁女性铅中毒

不久前，因铊中毒而终身残疾、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苦苦坚持了30年的朱令在50岁生日后去世。

因为历史的原因，朱令中毒案至今没有破案。让朱令中毒的铊来自何方？至今没有定论。

铊是一种重金属，重金属中毒，可能来自投毒，也可能来自食物和饮用水的污染。

近日，在MedPage Today上，Siobhan Deshauer医生讲述了一个铅中毒的病例。

而让患者中毒的铅，并不是投毒，而是来自患者觉得应该很健康、没有问题的某保健品。

患者Emma是一个31岁的女性，某著名乐团的独奏小提琴手。身体一直很健康。

但是，近几周来，Emma一直经历着腹痛、恶心和呕吐的症状。这不仅影响了她的工作和表演，也给日常的生活带来了严重影响。

在一次特别糟糕的演出后， 她决定去看医生。医生做了初步检查，包括常规血液检查和腹部超声检查，但没有发现大问题。医生认为Emma的身体状况可能是因工作压力所导致。

但Emma症状越来越严重，几乎无法进食。在一次可怕的呕吐之后，Emma的丈夫把她送到了急诊室。血液检查显示轻度贫血，红细胞有点低。医生认为Emma不需要住院治疗，只需要回家里补充点铁，但需要在两周后复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Emma的症状仍在继续，她不得不请病假在家，整天只能躺在床上。虽然Emma觉得总是疲惫不堪，而是时常疼痛难忍，但感觉去医院也没什么用，只会浪费几个小时等待医生检查，然后又被打发回家。

终于有一天，起床后的Emma感到头晕目眩，倒到了地上。她的丈夫听到了声音，跑上楼来，又把她送到了医院。

通常情况下，贫血常见的原因有这样几个：缺铁、内出血、子宫内膜异位症。

缺铁是最常见的原因，尤其是在年轻女性中。缺铁可能是因为没有摄入足够的铁，也可能是吸收不好，还可能是因为流血太多。

Emma铁蛋白水平很低，表明体内储存的铁量很少。因为没有足够的铁，骨髓也不能产生足够的红细胞。

但缺铁本身不会引起腹痛，所以医生怀疑她是否在腹部某个地方有内出血，也许是一个出血性胃溃疡。

在急诊室，Emma已经接受了腹部CT扫描和超声检查，均正常。但CT扫描或MRI通常无法找到胃肠道出血的原因，医生于是给Emma做了胃镜和结肠镜检查，但结果显示完全正常。

对于有腹痛和不明原因贫血症状的女性，需要排除的可能性就是子宫内膜异位症。导致这种疾病的原因，是与子宫内壁相似的组织在身体其他部位生长。这种组织会增厚、分解，还会就像子宫一样来大姨妈，在每个月经周期中出血。它还可能导致严重的疼痛，尤其是骨盆区域，并可能导致不孕。

之前Emma一直在备孕，子宫内膜异位症也能解释她的不孕症表现。但是影像学检查不容易确诊子宫内膜异位症，需要进行腹腔镜检查。

医生给Emma全身麻醉， 在她腹部上开了一个微小的切口，插入一根带有照明和摄像机的小管，进行探查。但是，医生虽然在Emma的卵巢上发现一个囊肿，但觉得这个囊肿不应该是导致症状的原因。尽管如此，外科医生还是对囊肿进行了活检。

两周后复诊，Emma拿到了检查结果，Emma没有子宫内膜异位症或癌症。

Emma的饮食比较正常，可以排除铁摄入不足的可能性；Emma也没有吸收不良的迹象，再排除各种内出血的可能性之后，医生怀疑Emma可能是因为骨髓细胞出了问题，无法正常产生红细胞。

这就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简称再障。这种情况相对比较少见，但患者的情况会更严重。

到底是不是再障？需要做骨髓穿刺。在几周之后，Emma拿到了骨髓穿刺检测的结果。好消息是她没有再障，但坏消息是，仍然不知道病因是什么。

不仅如此，在等待骨髓穿刺检测结果的几周里，Emma的病情继续恶化。她出现了之前未成有过的头痛，也出现了耳鸣，耳朵里一直有高音相伴。因为有神经系统症状，医生怀疑是她是卟啉症。

卟啉症患者的血红素不正常，而血红素是血红蛋白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卟啉症患者也会有贫血、神经系统和腹痛等方面的症状。还好，卟啉症的筛查只是尿检，不需要穿刺，也不需要抽血。

检查结果显示，Emma的铜卟啉III和delta-ALA的水平很高。根据筛查结果，医生判断Emma要么是铜卟啉，要么是铅中毒。

铅中毒比较好容易排查，只需要血检，看血液中铅水平是否超标。

两天之后，检查结果出来了：Emma的血铅超标，铅中毒！

铅中毒解释了Emma的所有症状，包括腹痛、恶心和呕吐。铅在骨髓中积累，阻碍了产生血红素的酶，导致血红素减少，最终引发了贫血。铅中毒引起的神经系统症状则会缓慢出现，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相关症状出现。

那么，让Emma中毒的铅来自何方呢？

在过去的两年里，Emma和丈夫都在为生宝宝而努力，但是大力还是没有出奇迹。他们寻找生育专家的帮助，同时也有点病急乱投医，咨询了各种健康专家，试图通过服用各种补品来解决问题。

在刚开始出现呕吐时，Emma甚至还以为是怀上了宝宝，出现了妊娠反应。

在美国求医问诊，患者需要填写病历问卷，其中包括疾病史、用药史。为了避免可能导致的药物相互作用，医生也会提醒患者报备正在服用的维生素、保健品。

不知为何，Emma在看医生时，并没有报备正在服用的保健品。也许是不想太多解释自己的隐私，也许觉得保健品不是药品，应该很安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Emma的想法很有代表性，也是普罗大众常常陷入的一个误区。保健品中不但可能混杂着有健康风险的天然成分，甚至还会重金属污染。

铅毒可能来自土壤。一些植物会大量富集铅，可以吸走土壤中的重金属，如果灌溉水被污染了，植物就会吸入更多的铅。

当然，铅毒也不仅仅会来自于保健品和食物。在古代，铅粉还被特意加入到化妆品中，以达到美白的功效；在现代，刷墙的油漆可能会含有铅；含铅的自来水水管在老化、腐蚀之后，铅就会进入自来水中。

最具有代表性的，是美国密西根州弗林特市的铅污染水事件，导致5岁以下儿童的血铅发病率增加了一倍，大量儿童被诊断出贫血。

图：有报道说，大约有3000万美国人饮用水可能铅超标了。

复盘一下，有两个关键的问题：

1. 如果没有吃铅超标的保健品，Emma就免去这几个月的折腾；

2. 如果Emma在求医时报备了自己服用的保健品，医生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怀疑她铅中毒，直接做血检可以确认铅超标，再直接把保健品送检，就可以确定铅毒的源头。

“不该吃的绝对不吃”，对于这样一个说法，大家都会举双手双脚赞同。

但是，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吃瓜群众的心中，也有一千个标准，评判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Emma也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在乱吃保健品，尤其这些保健品又是“专家”推荐的。

要把保健品市场清零，不但不现实，也没有必要。

作为消费者，也不可能将自己服用的所有产品都送检，保证无毒。

所以，如果消费者身体出现问题了，一定要把常吃的保健品列入怀疑对象之中。在求医问药问诊的时候，也要第一时间告知医生。

虽然Emma的医生抽丝剥茧，最后还是找到了生病的原因，但是Emma不但经过了若干的检查（CT、腹腔镜、活检、骨髓穿刺），还耽误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不但医疗费不菲，身体也付出了更多的、不必要的代价。

并不是每一场投毒案，都能找到凶手；有时候，投毒的凶手，可能正是我们自己。

（作者：张洪涛，笔名“一节生姜”。前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病理及实验医药系研究副教授，研究领域：癌症的靶向治疗以及免疫治疗。著有科普读物：《吃什么呢？——舌尖上的思考》，《如果舌尖能思考》。可以谈最前沿的医学研究，也可以讲最通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