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电影如果有选择,选最艰难的决定,就不会有遗憾
2023金马影展|影人讲堂:陈英雄文字纪录
陈英雄,导演、编剧、监制。出生于越南,幼年因战争迁居法国。原于大学攻读哲学,受布列松电影《死囚越狱》影响,转入路易卢米埃学院学习电影。
首部长片《青木瓜的滋味》即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并夺得戛纳金摄影机奖、法国凯萨奖最佳首作奖;接续以《三轮车夫》摘下威尼斯金狮奖,深沉且诗意的电影语言凝链成万缕千丝的情感触动,让越南电影惊艳全球影坛。
陈英雄《青木瓜的滋味》The Scent of Green Papaya(1993)
与摄影指导李屏宾三度携手打造《夏天的滋味》《挪威的森林》及《爱是永恒》,亦与梁朝伟、李秉宪、木村拓哉、菊地凛子等亚洲演员合作,而由朱丽叶·比诺什主演的最新作品《法式火锅》更荣获戛纳最佳导演殊荣。
陈英雄《三轮车夫》 Cyclo (1995)
时间:2023年11月21日(二)19:00 - 21:30
地点:台北文创大楼14楼文创会所
讲者:陈英雄TRAN Anh Hung
文字记录:彭湘
摄影:蔡耀征
文字及相关图片授权转载自「金马影展」
大家好!今天希望跟大家分享我拍电影的个人经验,期待我的经验对于大家也受用。
关于电影时,对我来说重点是什么呢?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变成电影,经过一段时间的拍摄,接着到剪接室完成一部电影,这当中可能会有10个、20个人说「这是大师之作」,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作品是否蕴含电影语汇( language of cinema)。一部电影也许能夺下戛纳影展金棕榈大奖,却不具电影语汇,或者它的电影语汇非常糟糕,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部分是如何运用特定的电影语汇来表达,这也是今天想跟大家说明的。
举例来说,一部片拍一对热恋中的年轻情侣,他们生了孩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然后有天孩子过世了,观众因此而感动,可能会跟着流泪。这样的电影看起来有趣吗?好的故事、有趣、感动人,可能有其意义,但它有所谓电影的质感吗?它表现的是电影的语汇吗?这就是我今天想和大家谈的。
陈英雄《三轮车夫》 Cyclo (1995)
艺术的三个层次电影艺术的独特语汇
我拍片拍了三十年,但直至今日我仍在探索与摸索。首先,所有讲故事的艺术都有三个不同的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故事」。要讲好故事,你需要有相关的经验。经验有很多意思:可以是你自己经历过的事、可以是你在书里读到的东西,你透过书经历了他人的生活,这也都是经验。同时你也需要想像力,才能够讲好故事、发现好故事。
再来,第二个层次是「主题」,讲故事一定要有主题。有了主题才有框架,有了框架就会有一个既定的长度,毕竟故事也可以一直讲下去。但如果有个主题,它就会有方向限缩长度,让故事不会永无止尽讲下去。为了讲好主题,必须要有知识,你得去学、去吸收,而知识可以透过教育来取得,比如哲学、心理学、政治、社会学、历史等等。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层次「主题」。
第三个层次,对于艺术来说最重要的,那就是「风格」,也就是你如何表达这个故事,如何传达你的主题。在这个情况下,有很重要的两个词需要厘清,那就是「经验」跟「表达」。
我们看这张投影片,左边是「经验」(experience),经过转化(transformation)到右边是「表达」(expression);对应这里左边是「人生」(life),到右边是「艺术」(art)。
照片来源:金马影展
要如何表达人生?根据你的经验,当你在创作艺术作品的时候,是从人生迈向艺术。这个意思是:从经验出发,经过转变,化为表达。
它是一个转化的历程。要能够转化有两种不同的方式或层次,假设绝大多数都来自经验的话,转化可能不够多,我会说它是「描绘」(illustration),仿佛只是在描绘人生给大家看,呈现你对人生有什么了解,纯粹给大家看发生什么事。
这样的转化还不够深,只停留于描绘的层次。然而你也可以发挥绝妙创意,非常夸张地呈现,那就会是「过度表达」(overexpressivity)。而介于描绘跟过度表达的中间,就是我们要创作艺术的地方。
一是故事,二是主题,这是剧本的层次,但这两者要分开。当你有了剧本,有一个好的故事,主题则可以透过故事好好传达,这就会成为你的资产。
而这当中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架构」,你必须要找到架构,而且这个架构要有意思,从而带来更深的意义、引发更深的情感,同样的故事会因为有了架构,进到另外一个状态。而在故事、主题之上的第三个层次,我们把它称为「风格」,它其实就是所谓电影艺术的独特语汇(specific language of cinema),也正是我们拍电影真正在拍的地方。
照片来源:金马影展
专注于从一颗镜头到下一颗镜头
对比与和谐的巧妙应用
这当中有个重点,就是「独特的」(specific)这个词。当透过电影来传达一个故事的主题之中的情感与意义,这个电影是否伟大将取决于什么呢?会取决于你能否创造出情感,而这个情感是透过电影独有的语汇所创造的。这个情感不是泛泛的东西、不是平常有的东西。
我认为当今大概九成的电影都只是描绘,并没有电影的语汇。他们可能有电影的技巧,用很好的技术说故事,当然也有意义,但却欠缺了某种特质,也就是电影的独特语汇。比如,你看到电影的某一幕,你感觉得到的感受不是剧场、歌剧甚或其他艺术所能够带给你的,那是只有电影才带给你的感觉,那它所使用的就是电影独有的语汇。
陈英雄《夏天的滋味》The Vertical Ray of the Sun (2000)
今天,我并不是要谈故事或主题,我想跟大家谈的是风格,也就是电影的独特语汇。每种艺术都有它独特的素材或特质,艺术家要专注在这个领域的独特之处进行创作。比如画家,他们的特定素材是什么呢?是「光线」。
因为光线会让我们看到颜色,以莫内(注:画家克劳德·莫奈Oscar-Claude Monet)的画举例,他画相同的风景,在一天当中的不同的时刻一画再画,而不同时刻有不同光线,早上八点的蓝跟晚上七点的蓝不一样,画家处理光线,这就是绘画最独特的地方。
克劳德·莫奈不同的《睡莲》
那电影最独特的地方是什么呢?对我来说,电影的素材就是「从一颗镜头到下一颗镜头」,这就是电影要聚焦之处。透过镜头衔接下一个镜头来说故事,90%的电影都是这样,这也没问题,但就是单纯地透描绘。但若能让镜头与镜头的衔接,产出不一样的东西,那我们用的就是电影的语言。而当我们说一颗镜头到下一颗镜头,也就是「剪接」。
剪接可以说是电影语汇的核心。但假如你到了剪接阶段才开始寻找电影语汇,也就是说片子都拍摄好了,把素材集结到剪接室再将它变成一部电影,一般来讲,这不会是优秀的作品。
我们要从现场拍摄阶段就先有镜头到镜头的概念,电影就是由非常多的镜头组成,从镜头到镜头,就是电影艺术的核心,很简单吧!大家都可以拍片了,非常单纯吧!总之,拍电影必须聚焦在这件事情之上。
导演陈英雄与摄影师李屏宾在《夏天的滋味》片场
而你要相信有了剧本,你就有了资产,这个资产它可以有好的故事、好的主题,故事与主题彼此间可以合在一起。在实际拍摄时,剧本经常是死的,开始拍摄时要去赋予它生命,才有办法成就一部电影。
对我来说,剧本永远没有完成的时刻,它永远可以改变,即便在拍摄时也会改变。在我的电影中,总会有些场景是原本剧本没有的,但在电影本身很清楚可以看出来。假如我在剧本里写下来,这个剧本可能就行不通;但实际在电影当中,那一幕又可能成为很重要的场景,这就是拍摄时的即兴创作。
有时候我去拍某个场景,但后来又决定不拍了,原因是我可能已经拍了四周,对于这部电影更了解了。我能逐渐看到这部电影将会长成什么样,而原来在剧本里也许觉得最重要的一幕,现在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反而是另外一个场景或画面变得重要了,我会因此去做改变,有时候那可能就成了电影当中最重要的场景。有时候,我们也得跟制片讨论。要去拍你想拍的,而不是因为剧本已经写下来的场景就非拍不可。当你觉得它不再重要的时候,请把它删掉,不要当成备案,或想着之后也许在剪辑室用得上。
摄影师李屏宾与导演陈英雄在片场
我一再强调的,最重要的是专注、聚焦在一颗镜头到下一颗镜头,在现场一场戏拍摄完后,我会跟场记坐下来,请他/她用手机拍下这场戏开始及结尾的镜头,并把这两个画面列印出来,附在场记文件中。因为过几个礼拜之后,我可能才会拍摄这场戏之前或之后的场景。这样我就知道这个画面是怎么开头、如何结尾,才能决定我要如何把之前跟后面的段落做连接。对我来说,必须精准到这样的程度。
那么,从一颗镜头到下一颗镜头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对比」,第二种是「和谐」,什么意思呢?所谓的对比,比如这一颗镜头是暗的,到下一颗则是明亮的;又或者这一颗是冷调,到下一颗镜头变成暖色调;也有可能是这颗是特写,对比下一颗是广角。
如果你知道如何从一颗镜头到下一颗镜头应用对比,这样就会很有意思。因为,观众会觉得有事情发生,好像心里会感受到一种震荡,或者有点震惊,甚至令人兴奋、令人期待。
有时候,从一颗镜头到下一颗镜头要是和谐的。和谐的意思很单纯,就是说我们只改变画面中一到两、三个元素,比如它可能一切都是灰暗,但只有有些部分可能有一点对比。其实以上就是我所了解的电影,问我要怎么拍电影,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了,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陈英雄《青木瓜的滋味》The Scent of Green Papaya(1993)
电影是一种化身的艺术表演
只需在镜头上充分地表达
接下来想跟大家分享的是,要选择你的创作派系,我们可以宏观地看这件事情。所谓派系指的是,假如你是画家可能会说我是跟这位画家、那位画家是同一派;音乐家也会有不同派别,导演也一样,大家要去选择属于自己的那一派。举例来说,有两种类型的导演,一种是对于现场的设定(场面调度)感兴趣,另外一种导演则聚焦在演员身上,透过演员来帮助他呈现真实。
聚焦演员的这一类导演,从演员身上看到很优秀的演出,将演出捕捉下来并剪辑出好结果,这会是一类。而我是属于另外一类,所谓现场设定(场面调度)的导演,你必须对空间有概念,你要很喜欢这个拍摄现场——有了这个现场,就会产生要如何拍摄画面的概念。
假如没有看到现场,我是不知道要怎么拍摄的。一般来说,我在拍摄之前不一定会先做准备,因为在我亲自看到现场之前,我都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拍摄。当我实际到了拍摄现场,看到演员穿上戏服、化了妆,看到整个现场的感觉、灯光、美术,这时候我就知道要怎么拍这一场戏了。
导演陈英雄在片场
我会多方探索那个空间,也喜欢看到演员、还有摄影机的移动。这其实很复杂,但都有意义,也必须要有意义。那可以让我们在物理上感受到那个现场,而不只是在心里或脑袋中想而已,是实际透过身体可以感受,因为电影就是一种化身的艺术(art of incarnation)。
意思是,我们把概念、对白放到演员身上,演员透过实际的演出,那是一种身体的艺术。在这之中很重要的是,我们看演员身体如何移动,同时,演员自己也必须是有意识的,需要有所谓「电影的动能」,不只是表面上理解这个戏,而要有一种实际上的参与跟投入,这也正是我非常喜欢电影的部分。
我常把电影当成音乐看,电影需要有音乐的特性。但许多电影在音乐性上是死板的,场面中没有任何的音乐,那对我来说是死的、不活泼的,或者说没有生命力。我可以看着故事,然后相信这个故事怎么进行,但实际上并没有感受到它的音乐性。电影需要像乐曲般,我认为这也是电影当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许多优秀的电影没有音乐性,但有些优秀的电影就有音乐性。
接着给大家看一个电影片段,就能理解我所说的场面设定(set the scene)是什么意思。这是《戏梦巴黎》(The Dreamers)的片段,请大家先看这一个男孩骑机车载另一个男孩回饭店的戏,待会我们来讨论怎么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设计这场戏。
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在《戏梦巴黎》片场
(播放《戏梦巴黎》片段)
这是一部很棒的电影,还没看过的朋友应该去看一下,在这当中可以学到很多。刚刚那一幕,大家是否可以明白我所说的场面设定?我们看到一个男孩载另外一个男孩,其实他可以直接载到饭店门口,但导演不这么做。车子得在这边就要停(离饭店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然后另一个男孩下了车,再爬楼梯上来,这个摄影机的角度很有趣,接着我们看到他的特写,两个男孩一边对话,摄影机再继续跟着他们移动……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戏梦巴黎》The Dreamers(2003)截帧
这整段戏给我们一种青春、充满活力的感觉,而这个电影的主题讲的就是青春的乐趣、年轻男女发现爱、探索性、探索友谊。因此这种年轻的感觉必须在电影语言中呈现出来,像我们刚才看的这场戏,画面不断移动又很有意思。你当然也可以把镜头摆着都不动,让观众看到一个人骑机车把人载过来;又或者你可以只是跟着人物移动镜头让他持续占据画面之中…….
但都不是,导演选择用了更有趣的运镜,让戏更有活力,更有一种年轻人的青春感,这个电影语汇非常强烈,并且是有意义的。我们可以想像,这是导演过来看到场景是这样,便决定这样拍。这就是我说的设定场面,它非常有意思。我们再看一次。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戏梦巴黎》The Dreamers(2003)截帧
(播放《戏梦巴黎》片段)
你们看,他真的可以直接送到门口就好了。这就是我所谓的场面设定,它可以很细腻,有电影的语汇,有电影的生命力跟活力,也因此让这个戏很美。
我以前曾经举办工作坊,指定年轻导演拍同场戏,结果拍出来都是相仿的静态镜头,可能中间有些人物动作,我就说「拜托,大家!这些电影是同一个人拍的吗?」重点是什么呢?「表达」。就像前面所说,导演可以分成两种,有一种导演跟演员共事时想要带出真实感,但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他们表达就够了。
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在《戏梦巴黎》片场
我在拍法国演员奥黛丽·塔图(Audrey Tautou)时,有一场戏是圣诞节一家人最后一起吃饭,因为隔天女儿就必须要离家成为修女,母亲很难过。我们的戏是母女在餐桌上彼此凝视。当时我需要拍一个母亲的特写,我就跟奥黛丽·塔图说,我现在会开始拍,你需要多久时间就花多久时间,这个镜头我们要拍多久就拍多久。
后来就开始拍,到某个时刻我喊了cut,然后奥黛丽就生气地问我为什么停在这里?她觉得自己甚至都还没有开始表演。我就说:「奥黛丽呀,我在监控银幕上看到的已经很棒、很厉害了,你想要再拍一次吗?」她才回应我说:「不要开我玩笑,我知道如果你觉得够好,那就够好,我们不需要再拍一次。」
陈英雄《爱是永恒》Eternité (2016)
因为我不需要演员用力表演,试图找寻对他/她而言真实的东西,只要在镜头上的「表达」够充分,那就行了。我不会去强迫演员,要他们掏心掏肺、掏任何东西出来,或者要求他们找过去痛苦的回忆,来满足某一场戏的要求。也许演员自己就会这样做,我并不晓得,但只要画面上的「表达」充分,对我来说就够了。
有一段约翰·休斯顿(John Huston)跟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在拍摄《乱点鸳鸯谱》(The Misfits)时的有趣对话,有场戏是梦露必须过马路,她就跟导演约翰讨论她觉得适切的演法,她觉得要想一下她的父亲,因为她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然后这样走过去……
导演听了之后告诉她「梦露,你就过马路就好啦」。艺术表达自有一套逻辑,它不只是单纯呈现人生,不是实际拍人做爱就叫真实的性爱场面,不是这样的。要靠假装呀,一切都是假的。我们要呈现真实给观众,那么究竟要如何达到真实?我认为就是当你善用电影语汇去表达的时候。
约翰·休斯顿《乱点鸳鸯谱》The Misfits (1961) 片场
导演的道德观点艺术从不让观众有选择余地
故事──发生什么事?
主题──故事的重点是什么?
风格──它究竟说了什么?
你拍出自己所知道的意义与故事.但它究竟说了什么?也就是它必须能够唤起什么。电影讲的不只是故事、主题本身,它透过故事诉说了人生或导演对于人生的看法。电影究竟诉说了什么?在这样的层次中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导演的「观点」。不只是看导演如何选角、如何透过角色来说故事、如何传达特定的感情,故事的本质会带给你某些感觉,而这取于决导演呈现的方式。在一场戏当中,导演可以呈现出观点,这部电影的「道德观点」。
接下来要给大家看一部电影的片段,这是1960年代的电影,是意大利导演吉洛·彭泰科沃(Gillo Pontecorvo)所拍的《零点地带》(Kapò),电影中有个跟拍镜头,后来非常有名,因为那时还是影评人的法国新浪潮导演雅克·里维特(Jacques Rivette)看到这段影片时评论,电影不该这样拍,这是一颗色情的镜头,它在道德上是丑陋的,他认为不可以这样拍。为什么呢?
吉洛·彭泰科沃《零点地带》Kapò (1960) 截帧
这部片讲的是集中营处决犹太人的故事,当中有个女性角色为了存活下来必须跟敌方合作。到了这场戏,她很有罪恶感,决定扑向通电的电网自杀,她也就在那里死亡了。
吉洛·彭泰科沃《零点地带》Kapò (1960) 截帧
导演让镜头向她的脸推进,从道德上来说,我们要去尊重角色,当某人在受苦的时候,不能去特写她的脸部和泪水,这是不道德的。
画面中用了特写、也用了推轨,当然这么做不会被禁止,但是要有好的理由。艺术中要怎么做都可以,你可能会说「我不是很有道德的人,我觉得一切都很糟糕,因此选择用这方式去传递我的观点」,这也无妨,重点在于要有观点。我们现在来看一下导演在同样状况,如何化解这个问题。确实会需要特写,可是要如何拍到这个特写?
(播放《零点地带》片段)
"Look however in Kapo, the shot where Riva commits suicide by throwing herself on electric barbwire: the man who decides at this moment to make a forward tracking shot to reframe the dead body – carefully positioning the raised hand in the corner of the final framing – this man is worthy of the most profound contempt."
“Of Abjection”, Jacques Rivette (Cahiers du cinéma, June 1961).【注:雅克·里维特在1961年《电影手册》对《零点地带》批评原文摘录】
雅克·里维特说这很猥亵,不应该这样拍,这是禁忌的,但其实我喜欢。作为艺术家,我们思考的方式要比较极端一点,不能瞻前顾后,我们得要做出选择,因为艺术它从不让观众有选择余地。
在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绘画前面,它不会问你是否会被这样或那样感动,并不会。它就是直接触动到你的内心,画面一直烙印在你心中到你死为止,事物的形状、血肉的色彩。
要记得艺术就是这样,而艺术家的重大责任就是创造优秀作品给观众,因为观众没有选择,他们看了就成定局。观众如果觉得很好,那就是很好,如果观众接触之后,觉得如果这部艺术作品是有毒、负面的,那他也会吸收进去。
注:弗朗西斯·培根1954年以迭戈·委拉斯开兹(Diego Velázquez)创作的教皇英诺森十世肖像(左图)为蓝本,创作了备受争议的作品——Figure with Meat(右图),在培根的画作中,教皇被描绘成一个可怕的人物,并被放置在两半牛之间。
注:在1989年蒂姆·波顿 (Tim Burton) 执导的电影《蝙蝠侠》( Batman)中有一个场景,小丑(杰克·尼科尔森饰)正在对哥谭市博物馆的艺术品进行破坏,但是他唯独保留了弗朗西斯·培根的这幅画作Figure with Meat,并且小丑对坏蛋鲍勃(特蕾西·沃尔特饰)说:“我有点喜欢这幅画,鲍勃。别管它了”。
接下来我要以黑泽明《生之欲》(To Live)其中的片段继续举例。这部片的问世时间比起《零点地带》早了几年。直觉来讲,很多电影导演会避免这样的做法,大多数时候,他们会选择跟受难的角色保持一点距离。但在本片中,导演选择直接面对这样的议题。
近年有一部日本电影《浅田家!》(The Asadas)我满喜欢的,但对我来说当中有颗镜头是不合适的。电影讲一个摄影师去拍摄很多家庭,那个场景应该是被摄的孩子有癌症,片中的摄影师主角拍到他们一家躺在地上,镜头高高地从上面拍摄,然后看到主角被这个现场所触动,摄影机绕着他、非常近直到他的眼泪掉下来……。我认为这是不可接受的,这样做太过夸张,它并不是真实的情感,我们要找到别的方法拍这样的特写来传达感受。
中野量太《浅田家!》 (2020) 截帧
回到我要给大家看的《生之欲》片段。这段说的是,一个老人在医院听医生告知检查结果,在候诊室时有个人跟他说,如果医师告诉你「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没关系,表示你还有时间,你可以回家再活个一、两年。
但如果医师跟你说「你什么都可以吃,回家吧!」意思是说,你时日不多了,可能只有三个礼拜就要过世了。当这个人在讲话时,那个老人就很害怕,因为他想起医师跟他说了什么,他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所以这一刻我们必须要尊重这个角色,不能够再特写他很害怕,我们来看黑泽明怎么样解决这个问题。
黑泽明《生之欲》(1952)截帧
(播放《生之欲》片段)
这是一部很棒的片子,大家都应该要去看。这就是黑泽明如何解决问题的范例,它很单纯,但你要去思考,要告诉自己,这场戏需要特写,但我要如何拍到?你必须正视这个问题、得去思考如何化解,有的时候会得到很棒的结果。
再来给大家看下个片段是我自己的电影《爱是永恒》,我如何克服上述问题。先跟各位说明一下这场戏,这是一个母亲收到两封信通知她,她的双胞胎在战争中都战死了。这位母亲很激动,我知道需要看到她读信激动的样子,那我要怎么样拍特写呢?我们一起来看。
陈英雄《爱是永恒》Eternité (2016)
(播放《爱是永恒》片段)
这部片的摄影是李屏宾。在此我们让角色自己进入景框,而不是镜头主动去探求角色的痛苦,那就没问题。这边是我所谓的场面设定,让画面饶富趣味、层次丰富并具有多重意义。她朝向镜头而来,设定很重要。
我们看到一个受苦的人,我直接往她脸上拍,为什么我这样做?因为要去架构整个脉络,我希望这场戏是在一个能够传递出原始感受的场景,仿佛这样的痛苦,打从人类存在就有了,一切都得非常的原始。这背后的概念,是我之所以喜欢艺术的部分,也就是弗朗西斯·培根所说的「事实的残酷」(the brutality of the fact),而我们就让它残酷地呈现。
在这场戏,我先稍做酝酿才进到这个画面,接下来突然看到主角痛苦的特写,我觉得是个挑战,因为其他时候我可能并不会这么做,可是这边我选择用特定的方式来呈现,想呈现的是它原始的情感。
接下来分享的这一幕来自《挪威的森林》(Norwegian Wood),也是由李屏宾担任摄影指导。这场戏是直子过世后,渡边在海边哀悼。
陈英雄《挪威的森林》Norwegian Wood(2010)截帧
(播放《挪威的森林》片段)
大家了解吗?这就是我想要尝试的,也就是说我必须要仔细思考,而不是在现场靠直觉去做。你可以有很好的直觉拍出很棒的电影,甚至拍出杰作,但下一部片可能就不行了。只仰赖自己的直觉是不够的,你必须了解电影独特的语汇,就算拍出不好的电影,但若对电影语汇有认知,至少不会犯错,重点在于如何透过电影语汇带出观点给观众。
电影音乐使用的三个层次:播种、滋养、收成
接下来想跟大家分享的是如何在电影当中运用音乐?我有些自己的想法,但这边要再说一次,跟大家分享的是对我来说有用的做法,大家还是要自行考量是否适用在你的作品。
我对使用音乐的理念是,你可以用音乐来「播种」,像是把种子放进土里,让种子萌芽,这是在电影中第一种运用音乐的方法。
你也可以三种方式(播种、滋养、收成)都用上,比如《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用了The Doors的〈The End〉这首歌曲开场,它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你会进到某种心境之中,也了解了这部电影接下来大概会发生什么事,它似乎也在向你承诺,这会是部壮观、惊人的电影。那做为导演,你必须守住这个承诺,让观众做好准备。
The Doors 〈The End〉
或者像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的电影《愤怒的公牛》(Raging Bull),一开始我们可以看到拳击,接着有罗伯特·德尼罗(Robert De Niro)的慢动作,有歌剧式的音乐,如此一来,马上知道这部电影会有什么样的氛围,要讲是意大利裔美国人的故事。
通过音乐编排,这一切都到位了,而且非常美,这也是一个很棒的承诺,告诉你接下来电影会提供这些。透过音乐来做准备,刚刚讲的两个例子《现代启示录》跟《愤怒的公牛》,都是很好的准备方式。
马丁·斯科塞斯《愤怒的公牛》Raging Bull(1980)截帧
再来,还有保罗·托马斯·安德森(Paul Thomas Anderson)的《血色将至》(There Will Be Blood)开场,简短有力的音乐就提示了它将在哲学层次进行讨论,不只是简单的剧情片而已,而是有更高的层次,这也是一个承诺。
多次与导演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合作的音乐人
——强尼·格林伍德 Jonny Greenwood
大多时候,我们对音乐的使用是在第二个层次——滋养、维系情绪。有时候是专为电影所做的配乐,你会听到同样的音乐,同样的主题不断出现但有些变奏。比如有感动的地方,或者当中有些特殊的时刻,它可以透过音乐来酝酿、维持那个当下的情绪。而最糟糕的方法,是用音乐来创造情绪,永远都不应该这么做!
第三个层次是最困难、也是最高的层次,就是你先创造出情绪,接着在那之上加入音乐,而这时的音乐会是像收成一样,协助电影观众捡拾、收获在观影中产生的情绪,这时音乐扮演的角色是确认观众所感受到的情绪跟情感,犹如观众灵魂的一部分,原本隐而未现的。
这时音乐所带出来的是观众内心最美的部分,好像电影跟观众达成了共识,认同这一幕、这个片刻实在太动人了!这就是在电影当中运用音乐最高层次的做法。我们敏锐地带着感性去看待音乐与其他声响,或与人声之间的互动要怎么处理。电影当中最美的其实就是有好的音乐,适切地搭配上演员的声音,这是很不可思议的,我们要有这样的敏锐与感性。
如果你喜欢一部片子,那至少要看两次以上。其中一次看的时候不开声音,这样大家就可以理解我刚所分享的,一颗镜头到下一颗镜头是否有趣。它如何呈现故事?镜头之间有没有对比?有没有和谐?还是都没有,它只是很随机地呈现,至少有一次是要看这个部分。第二次观赏,则是把所有画面先排除,纯粹听声音,在心中再看一次这电影,就会知道某处音乐与声音结合在一起也许不错,有柔和的感受,又或者发现这样子好像感觉不太对……。这些都很重要,你必须要一再重看。
接着我给大家再看一些段落,但请大家把重点放在音乐上。最重要的是先创造出情感再把音乐带进来,而最困难的一件事情是处理音乐时,当你用了同一段音乐,让它贯串好几个镜头,而这些画面都不一样,那么音乐要如何用在这么多不同场景当中呢?
我要跟大家谈的,跟你们在电视剧常看到的并不一样,有些戏剧可能下了音乐,然后看到第一个角色做这件事情,另外一个角色做另外一件事情,接着又是第三个角色在做第三件事,我并不是在讲这种,它是不一样的状况。
我想要说的是从一颗镜头到一颗镜头,有的镜头是移动的,当然也有静止的镜头。如果在某个当下我需要镜头静止不动,那得在事前做很多准备,让这个静止镜头稳定,比静止更静止,不只是静止而已,要非常、非常的静止。那不是弹指可得的事,我们必须打造,借此获得观众最大程度的注意力。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事前做准备,我的做法是先堆叠很多移动镜头,然后嘎然而止。透过这样的对比,静止的镜头能达到最大效果。
就像前面所说的,永远要记得「对比」这件事。对比可以说是电影的血脉,「和谐」的镜头组合更不容易,效果有时候可能太柔、太软,但对比是很有能量的。我喜欢的做法是从镜头到镜头之间,让观众感受到我的刀很锐利,当画面剪辑在一起时,那一刀非常锐利,而不是单纯稳定流畅地行进。这时就要想办法创造强烈对比,镜头就会有很强的力道。当观众感觉想再继续看下去时,利落地切断,那个锐利感反而更强烈。
艺术不只来自于灵感诸多精准计算蕴含其中
创造艺术不只来自于灵感,还要有很多精准计算,一切看起来自然、简单,但其实涉及很多计算。你不能单凭灵感或直觉。凭直觉也许可以拍出一到两部好片,或者第三部,但接下来可能就很糟糕,可不能拿没有灵感当借口。我们必须聚焦在对比还有和谐(也就是电影语汇),才有办法拍出好的作品。
我们来看《挪威的森林》的一段声音跟镜头的对比。这当中有个画面很重要,是小林绿打给渡边彻说她父亲死了,非常重要的一刻。我希望让这个画面非常静默,高品质的静默,也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静;因此我的对比是在这之前必须要有很多吵杂的声音。其实很简单,明天你们拿着摄影机就能拍电影了,就这样做,很简单的。
(播放《挪威的森林》片段)
大家看到两个空间的对比,一个是明亮的,一个是黑暗的,这就是我说的对比,这样子会更鲜明。而从这边到下一个镜头是很和谐的,但同时又有对比的元素。当我们讲到和谐时,就是想维持这种感受,声响方面保持静默,但画面里的明亮与黑暗,颜色的冷暖是充满对比。
透过声音的静默,让这组镜头维持和谐的感觉。这就是电影的乐趣,很明显地直接给观众除了故事、主题之外的东西。这个在露台上的推移镜头,就和刚才《生之欲》的镜头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我处理的方式不太一样,大家看到了吗?他脸上的光线对比更强烈了。但你必须有清楚明确的想法才如此调度,我所谓的设定就是这个意思。当影像有很丰富的层次时,我们就能做变化,让它变得更有意思。
陈英雄《挪威的森林》Norwegian Wood(2010)截帧
大家要一直想到对比,这很重要。假设打电话的这一幕用不同的方式来拍,可能就没有那么强的冲击。同样的,这场戏之前如果安排了别的东西,比如说明亮场景,就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在这边我先让前面很吵,后面才能够感受到静默。接下来也是谈音乐以及镜头到镜头间的转换,我们看两者如何有效地创造对比。
(播放《挪威的森林》片段:学生在校内游行,再到两位主角散步)
请大家先听前一场戏的音乐,我们加入很多的背景音,音乐其实听得不太清楚,好像只是背景的一种声音质地,它跟其他游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就是我们可以运用音乐的方式。
接下来再给大家看的这场戏会用到音乐,而这里的音乐运用就是在「收成」情绪。在此影像已经酝酿了丰沛的情绪,我们用音乐将它收割起来。虽然这段蛮长的,但我们要谈音乐,必须用这种方式呈现,要有沉默、有不同的东西铺垫,最后当音乐出现的时候才能够感受到它多么有效率。接下来播的这一段比较长,但也是电影中最重要的戏之一,在这场戏观众首次得知直子内心的问题。
(播放《挪威的森林》片段:在草原渡边跟着直子一直走)
这个片段很长,我们要如何让渡边的心情、感受或思绪,在这场戏中一直维持?从他跟着直子一直走,到后面他跟绿再相遇。这边的重点是音乐跟声音,以及如何去处理静默,用中间穿插的静默来维持这种感受。大家可以看到,渡边跟直子在走路还有说话时,背景有音乐,而这个音乐穿插在不同场次,特别是在带有荒诞幽默的桥段,去呈现它的趣味但又有不同的戏剧层次,而这感受来自于这场戏之前的一场戏。
陈英雄《挪威的森林》拍摄现场
配乐把前面的戏剧元素加到后续的这场戏当中,因而加入了另外一种层次,带给观众特别的感受,无法用言语来描绘,它就是种独特感受。因为如此具有戏剧效果的音乐,把前面的戏带来的感受,延伸到接下来的戏当中。当这些感受集结在一起时,音乐仿佛将主角带到自然之中,在那满片绿意的景观里,就像是被抛入大自然当中一样,这就是我说的第三个层次。
这想传达什么呢?我想传达的是所有这些苦痛或戏剧化的经过,都能在自然中被疗愈、被化解。而我的呈现方式,会赋予观众这样的意义,即便角色没有讲出来,观众也可以接收到,就像在看法兰西斯·培根的绘画一样。当观众感受到了,接下来就要让他们自己去解读、消化这样的情绪,并试图理解。身为电影人,我确信观众会接收到这样的感受,这是逃脱不了的,因为我们呈现作品的方法让它清楚明确地存在着。
那个直子在讲自己问题的长镜头,在剧本中渡边跟直子就是坐在某处,倚靠着树坐着而渡边听着直子说。但实际拍摄的当天,我发现这样不太对劲,就觉得应该要像现在这样边走边说。我便请了助理到边上去测量距离,可能有110公尺左右,而我希望有轨道能移动跟拍。这其实很难做到,我们本来要用的轨道根本没那么长,为了要如此拍摄,还得再等两天从东京运轨道过来。
陈英雄《挪威的森林》拍摄现场
但是我很清楚,如果他们坐在那边讲话,就达不到我要的效果。这是我让直子去表达她的愤怒的一种方式,看到两个人走路,进行沉重又漫长的一段对话,透过呼吸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这样的表达就够了。因此她不需要太多表演去呈现她对于问题的愤怒,我让演员持续地走路,加快速度,就足以达到效果。
照片来源:金马影展
【学员提问】
Q:刚才提到的对比和影像的音乐性,拍摄时你是否会思考画面的长短,比如镜头到镜头间,这颗要比较长、那颗比较短?你会写剧本时就决定,或者在拍摄现场甚或更之后再处理?
陈英雄:写剧本的时候我还不会去想这些,一定要有了场景的画面,不然我不知道要怎么拍,都是到现场实际拍摄时才会知道。我在拍摄时,会去做我感觉对的事情、对的节奏,如果说一切感受都很好,那就是对的。对或不对是马上可以感受到的,当感觉到位时,表示一切看起来都很有意思,没什么不好玩的内容。到剪接阶段,当画面跟画面接在一起,就会行得通的。
陈英雄《法式火锅》拍摄片场
我们在拍摄的现场,其实要懂得鉴别节奏、知道这样好不好,而这种欣赏其实来自于我们的感性与眼光。这不是一蹴可几的,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长时间的养成。当我们去看电影、博物馆看展、聆听音乐,或是观赏绘画,这些都可以培养我们的感性及眼光。在拍摄的时候,就要仰赖自己的感性,犹如某种直觉,你会知道那是不是没有问题的。其实并没有什么规则与公式,就是你的感受,还有你在现场拍摄现场所看到的,而不是一个标准流程或检查清单。
梁朝伟与陈英雄,中间者是越南本地演员阮煌福,
他在《三轮车夫》扮演一个跟随梁朝伟的小混混。
Q:您自己也担任编剧,那么在剧本创作阶段是否就会考虑到对比跟和谐的部分?会先做注记吗?
陈英雄:当我知道某个对比会赋予故事意义,就会在剧本当中描述,如果没有的话,通常不会写下来。写剧本时,基本上就是把故事跟主题处理好,看两者之间怎么协作,仅此而已。思考场面的设定,场勘就很重要,那时候就要有概念,在勘景时我想找到是,在场面调度能有多种可能性的场景。
Q:我们刚刚所看的《挪威的森林》,我注意到了三段音乐,是否可以再多分享您对音乐安排背后的用意?
陈英雄:三段吗?其实我并没有这样去区分。当你想要拍这样的长镜头,必须仰赖演员,由演员控制节奏,你必须信任他们。我所能做的,比如说要求演员,话不要讲太快、走快一点这一类指令,我对他们的要求只有到此,接下来就交由他们来处理。因此我并没有在心里想这段要到哪里结束,这是留给演员发挥的,他们完全可以自由发挥。
1997年,梁朝伟,陈英雄,陈女燕溪夫妇
和越南知名音乐家郑公山在胡志明市见面。
身为导演,你必须仰赖这些工作伙伴的才华,必须要善用他们,把他们所有的优点表现出来、带出来,你要做的是给他们清楚的框架,接着就在这个框架里,让他们有自由发挥的空间,也许就可以为你带来许多像刚刚那场戏一样的成果。
像这场戏的成就得归功摄影师李屏宾的运镜,非常棒!他不喜欢用变焦镜头推进或拉远,当时我给他一颗变焦镜头,虽然他当时不喜欢,但这部影片成果很棒,后来他似乎喜欢用变焦了(笑)。你必须要把人放进对的框架、对的情境里,就会有非常美丽的事情发生,而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如何调整焦距,接近演员、再拉远,这就是李屏宾厉害的地方。
照片来源:金马影展
【结语】
陈英雄:如果想拍电影,你必须要很勇敢,因为这一路很漫长,从开始准备到喊action那一刻,你就要勇敢、坚强、不放弃。你必须专注在电影的独特语汇上,就是这么简单,没有那么复杂。拍摄时你要很勇敢地说:「我要做以前没做过的事!」那可能很危险,不知道是否行得通,但就是得去做,因为如果我不去做,这样的作品就永远不会存在,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拍电影。我总是说,如果有选择的话,选最艰难的那个决定,那你就不会有遗憾。当你选择最难的,便会有很多想法,那些想法会让你的作品有更高的品质,这些就是我想与大家分享的。
照片来源:金马影展
原文取自【金馬影展官方網站】,点击原文链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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