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Intercept：时报关于哈马斯以性犯罪为武器的报道是虚假报道吗

专注于深度调查性新闻报道的独立在线新闻媒体《The Intercept》的长篇报道称，由于对报道是否符合编辑部标准有激烈争议，纽约时报已经撤下了一期播客，其内容本来是根据时报采写的哈马斯在袭击以色列时进行了大规模的性犯罪报道。由于报道当事人出面否认以及相关证人的说法前后矛盾，时报内部对这篇报道争议很大。The Intercept还在报道中认为，纽约时报的员工与以色列关系过于密切，包括执行主编的父亲就曾经在以色列游说组织任职，所以时报过于积极的响应了偏向以色列的报道要求。

请注意，时报与《The Intercept》都是美国享有盛誉的严肃媒体，编译此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支持文中观点或者确认其中事实。

纽约时报新闻编辑室的消息来源，告诉《The Intercept》，《纽约时报》10 月 7 日撤下了一集备受瞩目的播客 "每日新闻"（The Daily），其内容涉及哈马斯在袭击以色列期间实施的大规模性暴力。

这期节目原定于 1 月 9 日播出，以普利策奖得主杰弗里·格特曼撰写的一篇著名文章为基础，文章称哈马斯系统地使用性暴力作为战争武器。

最初在发给新闻编辑部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这篇报道得到了赞扬，执行主编乔·卡恩称这篇报道是报道的最佳范例，“杰弗里·格特曼、阿纳特·施瓦茨和亚当·塞拉花了几周时间，进行了 150 次采访，报道了哈马斯在 10 月 7 日的袭击中如何将性暴力武器化。这个话题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问题，报道起来也很微妙，乔注意到报道小组，包括由 Avishag Shaar-Yashuv 拍摄的照片，是如何以一种敏感而详细的方式完成报道的。“

但就在这个邮件发出的同时，《纽约时报》员工还收到了另一条信息，敦促他们不要在公司内部的 Slack 上相互批评。许多记者和编辑都认为，这条指令是在暗示，《纽约时报》内部正在就这篇报道展开激烈的争论，类似的争论几乎每天都在《纽约时报》对加沙战争的报道中上演。

据熟悉这一过程的新闻人士透露，随着内部和外部对格特曼的批评越来越多，播客《每日新闻》的制作人暂停了这一集的播出。他们起草了一个新的脚本，其中提出了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强调了存在不确定性，并提出了开放式的问题。

这些都是原稿中所没有的，原文中将采访到的结果作为哈马斯系统使用性暴力作为战争武器的确凿证据。

新的版本仍存在很大争议，尚未在时报的这个知名播客中播出。制作人和报社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要么刊登紧贴之前报道的版本，冒着重发严重错误的风险；要么刊登大幅删减的版本，让人怀疑报社是否仍然坚持最初的报道。

与此同时，时报的消息人士称，格特曼已被要求进行后续跟踪，以收集支持其最初报道的证据。

内部批评人士担心，这篇文章是另一个 "哈里发（Caliphate）级别的新闻失败 "。一位沮丧的时报编辑人员说："高层似乎没有自知之明。这篇报道需要更多的事实核查和更多的报道。所有基本标准都适用于无数其他报道"。

注：哈里发（Caliphate）级别的新闻失败，是指《纽约时报》发布的名为《Caliphate》的系列播客。这个播客系列于2018年首播，主要讲述了一个加拿大人称自己曾经是ISIS成员的故事。2020年，加拿大警方逮捕了这名男子，指控他涉嫌恐怖主义活动，并称他的ISIS成员身份是编造的。这导致《纽约时报》对播客的准确性进行了内部审查，并公开承认了播客在核实事实方面的重大失误。

批评者强调了时报这个报道中存在的重大出入，文章主要人物的家人随后发表公开评论谴责这篇文章，一名关键证人的评论似乎与文章中归因于他的说法相矛盾。

编者注：时报关于哈马斯大规模性犯罪的调查，基于加尔·阿卜杜什（Gal Abdush）被强奸后遇害的新闻故事， 时报的报道中将她描述为 "穿黑裙的女人"。但是阿卜杜什家人称，没有证据表明加尔·阿卜杜什遭到强奸，《纽约时报》以虚假借口采访了他们。

12 月 29 日，以色列网站 "YNET "发表了对加尔·阿卜杜什的母亲埃蒂·布拉卡的采访。在采访中，这位母亲说，在时报的文章发表之前，家人对性侵事件一无所知："我们根本不知道强奸的事。我们是在《纽约时报》的记者联系我们之后才知道的。他们说他们比对了证据，得出的结论是她遭到了性侵犯"。

1 月 1 日，纳吉的哥哥尼西姆·阿卜杜什接受了以色列 13 频道的采访，否认了他的嫂子被强奸。没有任何官方机构将这些疑点或此次调查告知他们，无论是警方还是法医专家。阿卜杜什在采访中重申，他兄弟的妻子没有被强奸，"是媒体编造的"。

加尔的姐妹塔莉·巴拉哈（Tali Barakha）在 Instagram 上发帖说："没有人能知道加尔在那里经历了什么！还有纳吉所经历的一切，但我不能与那些说了很多不真实的事情的人合作。我恳求你们不要再散布谎言了，他们背后有一个家庭和孩子，没有人能知道她是否被强奸或是否被活活烧死。你疯了吗？"

另外，时报的报道中引用了关键证人拉兹·科恩的证词，说他看到了哈马斯虐杀女性，但是在随后的采访中，科恩又否认了他看到的是哈马斯，称更可能是随着以军溃散后越过边境的平民罪犯。时报提到的这名关键证人是以军特种兵，而他在面对多家媒体采访时多次说法不一致，最严重时提到奸尸，但是有时（接受CBC采访）甚至完全没有提到强奸和虐杀。

时报发言人施塔特兰德说，时报不对正在进行的报道发表评论，任何一篇新闻报道在发表之前都不是最终的：作为一般政策，我们不会对《纽约时报》或我们的音频节目中可能发表或不发表的内容的具体细节发表评论。就像我们的印刷报道一样，《纽约时报》的音频编辑过程是对有新闻价值的话题进行独立思考的结果，而不是对任何批评的回应。每日新闻的制作团队一直在关注《纽约时报》新闻报道的范围，在任何时候都有许多工作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任何有声新闻都只有一个 "版本"，发表的版本。

就在《纽约时报》内部出现分歧的同时，报社对以色列加沙战争的报道也面临着严重的外部审查。自 10 月 7 日以来，《纽约时报》一直以以色列国防军的消息来源优先，同时缩小了巴勒斯坦的死亡和破坏规模。

Intercept 的一项分析发现，在战争爆发后的前六周，《纽约时报》与其他主要出版物一样，一直将巴勒斯坦的死亡非法化，并在报道中 "严重失衡 "地倾向于亲以色列的消息来源和声音。

在报道南非在国际法院被指控犯有种族灭绝罪时，时报一开始就淡化了案件的严重性，并对以色列周五的败诉轻描淡写。就在上周，时报还在头版头条上称 "加沙死亡人数下降"，尽管加沙战争中死亡的巴勒斯坦数字仍然令人震惊。

时报发言人写道："自以哈战争开始以来，时报记者们一直以敏感、独立和坚定不移的细节报道引起强烈反响的破坏性事件，包括 12 月 28 日关于哈马斯实施性暴力指控的新闻报道。我们将继续报道此事，将其作为我们对冲突的更广泛报道的一部分，既报道全球影响，也报道受持续战事影响的人们的亲身经历。"

长期以来，《纽约时报》的领导层一直坚持亲以色列的立场。然而，《纽约时报》所做的不仅仅是在现有报道的基础上加倍努力，还屈服于亲以色列媒体监督机构的压力，改变或软化了对以色列的报道。

中东报道与分析准确性委员会（Committee for Accuracy in Middle East Reporting and Analysis，简称 CAMERA）成立于 1982 年，旨在回应其声称《华盛顿邮报》在报道以色列入侵黎巴嫩时存在的反以色列偏见。

自成立以来，CAMERA 已成功游说各大媒体进行了数百次更正，力求在新闻报道和社论中简化亲以色列路线。这个组织还诋毁其工作中持有异议的记者，并对其认为对其要求不够尊重的新闻机构发起抵制运动。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个组织至少迫使《纽约时报》做出了两次改动，《纽约时报》有时对 CAMERA 的回应是悄悄编辑，有时则是正式更正。纽约时报在对以色列军队的描述中删除了 "占领 "一词，并对描述巴勒斯坦人在加沙死亡的语言进行了更正。

时报执行主编乔·卡恩的父亲利奥·卡恩曾长期担任 CAMERA 董事会成员，不过这是在卡恩在该报崭露头角之前。1990 年，利奥·卡恩作为董事会成员加入这个组织时，已经因积极推动媒体更正和修改措辞以反映更亲以色列的立场而闻名。

而且，根据时报在 2022 年对卡恩升任现职时的介绍，他和父亲经常一起 "剖析报纸的报道"。

拥有 65,000 多名成员的 CAMERA ，发起了反对美国各类新闻机构报道的运动，但在针对《华盛顿邮报》的报道方面尤为积极。十多年来，CAMERA 一直在时报总部对面的街道上购买广告牌，有时甚至利用广告牌将邮报与哈马斯画上等号。

所有这些压力都产生了影响。追溯到 2000 年，CAMERA 的网站记录了数十次《纽约时报》编辑在协同骚扰活动后成功发布的更正。

卡恩于 1998 年加入《时报》。2008 年，卡恩回到美国本土，在时报担任外文编辑，2011 年，他迅速晋升为整个外文部的主管, 负责管理包括中东在内的所有外文报道。

2016 年，他晋升为执行主编，最终于 2022 年升任报社最高职位。

利奥·卡恩曾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新闻学，之后作为企业主创造了自己的财富。他曾是史泰博（Staples）和多家新英格兰杂货连锁店的联合创始人，还曾是以色列大型办公用品零售商超级办公室（SuperOffice）的共同所有人。

早在 2008 年，也就是乔·卡恩升任外文部编辑的那一年，利奥·卡恩就被列入了 CAMERA 董事会的成员名单.

纽约时报发言人施塔特兰德否认 CAMERA 获得了特殊待遇："纽约时报通过我们的标准团队和熟悉相关报道的相关编辑之间的讨论，处理所有来自外部的更正请求。包括 CAMERA 在内的任何团体提出的反馈意见都不会受到任何区别对待，也不需要报刊编辑的特别介入。卡恩在时报工作超过 25 年，在此期间，他与 CAMERA 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也是如此。在乔担任《时报》的任何编辑职务之前，他父亲在董事会的职务就已经结束了。"

然而，时报默许 CAMERA 要求修改的记录，与历来抵制更正报道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媒体监督组织 "公平与准确报道"（Fairness and Accuracy in Reporting）的资深编辑吉姆·瑙雷卡斯说："要在《纽约时报》上发表更正报道一直都非常困难，自从他们取消了公共编辑之后就更难了，（有这个职位）你不需要有朋友在里面，因为有一个人的工作就是接受你的投诉。这个职位不存在了，它就更像是一个黑箱。你的投诉很难得到听证。你可以发送电子邮件，但这往往就像把石头扔进井里。你可能会听到水花四溅的声音，也可能听不到。"

CAMERA 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卡恩本人改变了时报对CAMERA请求的整体处理方式，但在2011年至2016年卡恩主管外事部期间，CAMERA就以色列定居点和封锁加沙等问题成功提出了几十次更正。

据 CAMERA 网站报道，2012 年，他应这个组织的要求迅速做出了一项微小但却很有说服力的更正。

2012 年 3 月，《纽约时报》发表文章质疑 "阿拉伯之春 "起义如何削弱了对巴勒斯坦人困境的支持和关注。这篇文章引起了 CAMERA 的注意，因为其中包含了一张描述以色列国防军士兵向巴勒斯坦人开火的照片，而照片的标题并未说明他们使用的是橡皮子弹。虽然橡皮子弹的杀伤力小于实弹，但也可能导致重伤甚至死亡。

根据 CAMERA 的叙述，他们迅速通知了当时担任国际部编辑的卡恩，卡恩 "同意标题需要更正"。时报很快发布了更正："周四，时报刊登了一篇关于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人日益边缘化的文章，其中的图片说明没有完全提及图片中以色列士兵的行动。虽然这些士兵上个月确实在约旦河西岸的 Al Ram 镇用步枪向投掷石块者射击，但步枪里装的是橡皮子弹。"

早在哈马斯于 10 月 7 日发动袭击之前，批评人士就对《纽约时报》报道以色列的方式以及《纽约时报》员工与以色列国防军之间的家庭联系表示了担忧。在过去的 20 年里，《纽约时报》有三名记者的子女加入了以色列国防军，而他们的父母则负责报道与以巴冲突有关的问题。

此外，时报以色列版记者伊莎贝尔·克什纳因引用其丈夫工作的以色列安全智囊团的信息，而未披露其中的联系，受到了严格审查。

与此同时，CAMERA 的批评则认为时报对以色列不够尊重。综合来看，在 CAMERA 的游说下，时报做出的许多改变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报道的前提。除个别情况外改变了报道的基调和主旨，使报道朝着 CAMERA 偏爱的角度发展。

在过去几年中，时报在 CAMERA 的启发下，对一篇将耶稣描述为生活在巴勒斯坦的文章进行了改动，对一篇未能将西墙描述为犹太教最神圣地点的文章进行了改动，并对将财产没收与暴力混为一谈进行了更正。

2022 年，CAMERA 为一篇关于加沙濒临破产的捕鱼业的文章撰写了编辑注释，文章遗漏了在以色列长年封锁下作业的加沙渔民每年渔获量的某些统计数据。

2021 年，在卡恩担任总编辑期间，时报进行了一次最重大的改革。应 CAMERA 的要求，《时报》在一篇文章的顶部添加了长篇解释性编辑注释，这种改动几乎总是要经过报头领导层成员的同意。

这篇文章是著名的巴勒斯坦诗人里法特 · 阿拉雷尔的个人资料。据 CAMERA 报道，这篇由记者帕特里克 · 金斯利撰写的文章对阿拉雷尔的描述过于正面。《纽约时报》很快表示同意，并附上了一份267字的笔记，描述了阿拉雷尔在2019年对以色列诗歌的评论，当时他对以色列文学的批评语气比金斯利在场时要严厉得多。

这个说明的结论是：根据这些补充信息，编辑得出结论，这篇文章没有准确反映 阿拉雷尔先生对以色列诗歌的看法或他教授诗歌的方式。如果时报对阿拉雷尔先生进行更广泛的报道，这篇文章就会呈现出更完整的画面。

几乎整整两年后，阿拉雷尔在人权组织 Euro-Med Monitor 认定为以色列国防军的定点袭击中丧生。在他的公寓被炸之前，他曾收到过直接的电话威胁。

在他的推特个人主页上，有一篇帖子，上面是他现在著名的诗句："如果我必须死，就让它成为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