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梅西,你玷污了他
作者:蓝钻编辑部
来源:蓝钻故事
文章已获授权
这就是战争,只是减去了射击。
——奥威尔
当梅西结束香港之行后,在他的社媒评论区下方,有一位外国小哥发了一条评论:
“我的中国同学勤工俭学,存了钱,飞到香港看你比赛。回来的时候,他哭了,他扔掉了自己存了三年的海报和球衣。”
这个小小打工人的经历,目前已在外网获得近7000个赞。
这一刻,足球终于开始剥离了它华丽虚无的外衣,开始回归普通人的心灵,也回归早已被遗忘的意义。
工人足球
今天,足球的巨大商业吸金能力,豪门球队创造出的众多精英式偶像,早已让人们遗忘了足球的最初的价值。
它是工人阶级的运动。
现代足球,自工业革命兴起,今天所有的豪门,都诞生于19世纪的工业区。
比如英国的曼彻斯特、利物浦,纽卡斯尔,德国的慕尼黑、多特蒙德(位于鲁尔区),意大利的米兰、都灵,西班牙的巴塞罗那。都是最早的工业化城市。
说的更直白一点,现代足球的成长史,就是一部工人争取权利的运动史。
在100多年前,工人的工作时间是每周7天,每天12小时,工资却只能糊口。为了争取最高工资和基本的休息时间,工人们发起了一次又一次运动,他们组成工会,也因此团结起来。
为了维持团结,工人们要集体参加活动,除了罢工,生活中一个重要的纽带就是足球。
在当时,贵族们骑马、跳舞、打猎,布尔乔亚们玩体操、田径、桌球,而工人们通过工运争取来休息时间后,下班后聚在一起,喝啤酒,打牌,去工厂旁边的空地踢足球。
一个工厂的工人罢工是没用的,工厂主说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所以整个城市的工人开始联合起来,有事时联合罢工,无事时几个区的球队踢比赛,联络感情,建立集体信念。
一个城市的工人罢工也是没用的,工厂主说了:“对我们不好,我们会带资跑路。”
于是更多的城市联合起来了,当一个城市罢工时,另一个城市也去声援,有事时联合罢工,无事时互相访问,靠着踢足球来互相联谊。
这就是足球最早的主客场制,也是跨区域联赛的萌芽,同工人运动的斗争、扩大和国际联合的发展密切相关。
工人的国际联合,也带来了足球的兴起,并向全球蔓延,奠定了后来全球第一大运动的基础。
在当时,一个球队,就是一个城市无产阶级的象征,一个球员,就是城市无产阶级的旗手。
足球还激发了普通人的爱国主义,两个国家间的足球比赛,如同一场战争般引人注目。
那个时代,一些高高在上的布尔乔亚文化人们,不仅讨厌足球,甚至憎恨足球,觉得足球运动过于狂热和野蛮,充满了民族激情和集体主义文化。比如奥威尔、博尔赫斯,都在作品中毫不掩饰对足球的恨意。
然而,劳动者喜欢足球,很多工业城市,几代人祖祖辈辈支持家乡的球队,无论它们兴起还是衰落,有了今天被一些球迷羡慕的“足球文化”。
因为那个年代的球员还不是偶像,不是戏子,他们是自己人,代表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和无产者一样,在捍卫家园。
那个年代,没有金球奖,没有大力神杯,没有超级明星,没有巨额奖金。
那个年代有真正的足球,“属于我们的足球”。
就和2023年,人们不想看中超足球,却被贵州的“村超”打动一样。
真诚
足球从来都不是为了做题而生,金球奖和大力神杯创造不了任何价值,足球唯一的价值,是为人们的心灵而服务。
一个球员拿了多少成绩,多少荣誉,收到了多少吹捧,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为了什么而在踢球。
在今天,足球的文化早已改变的面目全非。
它是一种资本运作,一种造神运动,一种金钱堆出的娱乐,充满了密室政治、慕强文化和对第三世界的剥削。
一位超级球星访问中国,踢商业比赛,目标往往很简单——是为了捞钱。
除了铁杆粉丝,很少有人相信他们是真的想来中国,很多人仅仅只是希望,他们至少能拿钱办事,以基本的态度,演好这出戏,为球迷送上一份嘉年华庆典。
梅西的问题在于,他甚至压根不愿意演戏。
但说到热爱中国,有一位球星,大家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真诚。
他就是迭戈·马拉多纳。
他桀骜不驯,私生活混乱,口无遮拦,性格反复无常,却无法阻挡人们对他发自内心的喜欢。
在纪录片《马拉多纳》的结尾,他严肃的说:“在我眼中,全球只有中国不是美国的殖民地,历史上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1996年,马拉多纳访问中国。
他的肩膀上刺着古巴革命者切·格瓦拉,单膝跪在小球迷面前签名,
在发布会上,他谦逊的说:“中国足球正在发展,我们从阿根廷来中国,是为了切磋的,不是来教人家怎么踢球的。”
他踢球的地方,叫北京工人体育场。
张路曾在长文里写过,那一代的中国球员,最初选拔自是80年代各个工厂的体育队,足球是全国无数厂矿里倍受欢迎的基层运动,有大量的基层比赛,热情的观众和积极参与的孩子。
那一代中国球员进了世界杯,本以为是开始,谁知道是终结。
随着工人足球退出历史舞台,中国也失去了足球的草根性和基层性,此后花了上千亿资金,仍然无法弥补,从此一蹶不振。
此后数十年,中国足球自以为在引入“国际先进的足球理念”,却丢掉了足球这项运动最根本的源头。
更可惜的是,我们原本拥有这些。
自己人
不止是中国人,哪怕是曾经的阿根廷人,也觉得马拉多纳更像“自己人。”
梅西从未得到过如马拉多纳般的爱戴,阿根廷人长期怀疑着这个早早去了西班牙,和阿根廷人的生活无关,一帆风顺仿佛剧本的英雄,梅西在阿根廷遭遇的指责和冷漠,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位足球明星。
足球无法抛弃自己的民族性,正如无产阶级无法抛弃自己的祖国。
一直到2022年,梅西登顶世界杯之前,当他小组赛输给沙特时,阿根廷作家卡帕罗斯在《国家报》上怀疑,梅西因为收了沙特人的3000万美元,故意放水。
而马拉多纳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更是阿根廷的民族英雄,其意义远远超越了足球。
1986年夏天,墨西哥世界杯激战正酣,当马拉多纳举杯封神的时候,对博尔赫斯也已逝去,26岁的马拉多纳成了阿根廷新的象征,他的生命也开始了天堂与地狱的循环:
丑闻——复出——丑闻。
正如他的祖国阿根廷建国至今仍然无法走出的宿命:
危机——改革——危机。
1982年,英国向自己宣称的“福克兰群岛”发起了战后规模最大的远征,阿根廷军队败走马岛,溃不成军,万人被俘,有人问他,“您对阿根廷的未来怎么看?”
这位讨厌足球的老作家说,“我认为它已经死了,或者在走下坡路,我没有任何希望。”
腐败的阿根廷政府当然没办法对抗英国,但是四年后,一个踢足球的阿根廷人给了英国一耳光。
他就是马拉多纳。
1960年10月,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菲奥里托镇。
一个农民迭戈·佛朗哥忐忑地走向自己的雇主,“先生,活都干完了,我老婆快生了,我想回去照看她。”老板被这个大老粗窘迫的样子逗笑了,“回去吧,迭戈,如果这回是儿子,给你放一周的假。”
前三个都是女儿,佛朗哥也在心里祈祷这回是个男孩儿,妻子达尔玛可不这么想,快到临产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却不踢不闹,说不定还是女孩儿。晚饭后,达尔玛跟他说,“今天是周末,我想去舞会跳一会儿。”
临产还敢去舞会,大概只有豪放的菲奥里托姑娘能干的出来,第二天一大早,佛朗哥就被妻子叫醒,“我快生了,去叫医生。”当指针指向七点零五分的时候,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医生探出半个身子说,“佛朗哥,恭喜你,是个男孩儿。”
听着儿子的哭声,佛朗哥笑得合不拢嘴,他决定把自己的名字给儿子,就叫“迭戈·阿曼多·马拉多纳”,小迭戈长得很快,两个月大去教堂施洗时,把牧师吓了一跳,“两个月的孩子就长这么大?”,三个月时,他就能坐起来,拖着鼻涕到处爬,十个月大的小迭戈已经能站起来,稳当地向前走了。
马拉多纳一岁的时候,佛朗哥迫不及待地送给儿子一个五号大的足球,小家伙两只手都抱不住,索性用左脚去踢球,惹得邻居们都来围观,让他再踢几下,佛朗哥乐在脸上,也愁在心里。
菲奥里托镇是首都旁的贫民窟,他们一大家人只有三间土坯房,冬天寒风刺骨,夏天酷暑难捱,一下雨就只能“去屋外避雨”。幼年的马拉多纳除了足球一无所有,妈妈每天重复的一句话就是,“迭戈,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定要回家。”
马拉多纳在回忆童年时光时说,“在菲奥里托,大人们都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在那个永远转动的足球后面。”
其实,日子并不总是这么苦,往上数几十年,阿根廷可是富裕的代名词。
1862年,阿根廷实现了民族独立和国家统一,开始发展经济、创办教育、大兴基建,截止到一战爆发前的几十年被称为“美好时代”,阿根廷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
在1914年之前的50年间,阿根廷GDP年均增长超过5%,人口增加了2倍,经济总量翻了8番,人均GDP年均增速也接近3%,是当时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
而对经济增长贡献最大的就是农牧业产品,占出口总额的97%,小麦和牛肉让阿根廷位列当时的世界出口五强之一,而它主要贸易伙伴就是殖民地遍布全球的英国。
资源丰富、政局稳定、欧洲移民和投资大量涌入是阿根廷得以兴盛的原因,但是也埋下了过度依赖出口,工业发展缓慢的弊端。一战爆发后,欧洲自顾不暇,阿根廷的支柱农牧业出口受到冲击,政府在改变还是保守中,选择了保守,仍将利润大幅投向农业,错过了向工业国家转型的黄金机会。
从一战后到大萧条,美国取代了英国的位置,成为世界头号经济大国,在贸易往来上和阿根廷摩擦不断,而不甘第二的英国对阿根廷说,“咱俩都别跟美国做生意,但你要跟我签优惠待遇的协议,我买你的牛肉,你买我的机器。”就这样,阿根廷抓住了英国抛来的救命稻草,工业器件全部进口,继续吃农业出口的老本儿。
续命到了二战,欧洲大陆再次被战火笼罩,机器设备、原材料的进口全部中断,阿根廷经济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社会各界终于如梦初醒,不再纠结是当“农业国”还是“工业国”,达成共识先把工业搞起来再说。
当时阿根廷有三种选择,第一种是发展跟农业相关的工业,把粗放型农业升级为精细型;第二种是钢铁、石油、塑料,拣最难的上,一步干成工业强国;第三种是立足国内市场,发展成半自给自足的工业,带动就业和老百姓的收入。
一番权衡之后,阿根廷选择了第三种,并在贝隆将军当政时期发展为“进口替代工业理论。”在二战后的十年间,阿根廷新增工厂近十万家,工人收入也大幅上升,但这一切都建立国家用外汇进行补贴的基础上,由于产品没有竞争力,无法用于出口,每家工厂只能雇佣20个以下的工人,贝隆政府也难逃被推翻的命运,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开始,阿根廷开始举外债度日。
贝隆将军和夫人
1982年,阿根廷外债总额高达436亿美元,危机终于爆发,走投无路的军人政府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地偷袭英国控制的马尔维纳斯群岛,想用民族主义转移国内困局,但落得个战败投降,黯然下台的结局。
那个年代,憋屈的阿根廷需要胜利,哪怕这胜利来自球场。
1986年6月29日,左脚带球踢出贫民窟的马拉多纳站在了世界杯的决赛场地,回荡十万人呐喊的墨西哥阿兹台克体育场。
阿根廷的对手是巨星云集的西德队,他们在锋线上有欧洲最佳球员鲁梅尼格,中场有悍将马特乌斯,门线上更有屠夫之称的舒马赫。
马拉多纳知道,德国人不会像小组赛的韩国人那样不顾脸面地放倒他,但也不会像淘汰赛里的英国人和比利时人那样,让他从容地连过五人,他最忌惮的,是德国人的坚毅,就像英格兰前锋莱因克尔说的,“足球就是场上22个人奔跑90分钟,然后德国人获胜的游戏。”
比赛开始,马拉多纳每一次触球都会受到对手的干扰,急躁的他跑向裁判抱怨,却因态度不好惹恼了巴西主裁,吃到了一张黄牌。上半场第22分钟,阿根廷7号布鲁查加开出任意球,德国门将舒马赫出击失误,阿根廷5号布朗头球破门。
马拉多纳不敢相信舒马赫会犯如此低级的失误,转念一想,这就是世界杯决赛啊,再强的人也会紧张。4分钟后,舒马赫铲走了马拉多纳的单刀球,然后走过来伸出手拉他起来,这回马拉多纳没生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中场休息时,阿根廷主教练比拉尔多喋喋不休地说,“鲁梅尼格他们不会让我们就这么拿走世界杯的,下半场我们还得这么打,从中场就给我玩命抢。迭戈,你再往后撤一点儿,别再往边儿上跑了。”
下半场11分钟,巴尔达诺打进了阿根廷的第二个球,马拉多纳他们陷入狂喜之中,仿佛胜利已经到来,着急的比拉尔多在场边大喊着阵型和回防,他想把马拉多纳拉过来说几句话,但被场边监督制止了。
2:0让阿根廷队失去了理智,尽管比赛还有三十多分钟就要结束,可他们忘记了对手是德国。73分钟,西德队获得角球,阿根廷的后卫没去防前点的沃勒尔,让他把球摆渡到后点,鲁梅尼格跟上一脚铲射,扳回一球。
7分钟后,又是一个角球,又是摆渡破门,德国人扳平了比分,马拉多纳失望地摇着头,阿根廷队为集体梦游付出了代价。主教练比拉尔多砸着教练席的挡板,他在心里祈祷马拉多纳赶紧“醒过来”。
看着鲁梅尼格招呼队友往上冲时,马拉多纳为自己无能为力叹了口气,然后在对手三人的包夹中彻底平静了下来,马特乌斯和沃勒尔的包围圈越来越近,好像在说,“来啊小个子,你还能连过五人吗?”。
这时,马拉多纳看到了右路的队友布鲁查加,如果说四分之一决赛的那个“进球”是上帝借了他一只手的话,那么决赛终场前传出的这一下就是上帝借给里他一只脚,布鲁查加没有浪费机会,把球推进了远角,3:2,阿根廷赢了。
更衣室里,马拉多纳和队友高呼着祖国的名字,电视机前,视马拉多纳为义子的阿根廷正义党领导人梅内姆也在欢呼,三年后,成为阿根廷总统的他掀起了又一场经济改革。
马岛战争后,阿根廷首任民选总统阿方辛上台,他接下的是一个出口额50%都用来还债的烂摊子,砍不动公务人员开支和社会福利,他的应对方式就只能是印钞票饮鸩止渴,财政亏空是补上了,但是造成了5000%的通货膨胀率,年初的一块钱到年底就值两分钱,这样的经济环境,外资自然是能逃就逃,38%的阿根廷人都生活在贫困线之下。
1989年,马拉多纳的义父梅内姆成为总统,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进程。首先,阿根廷几乎所有国有企业都被拍卖或转让,通信、石化、天然气等支柱产业和邮政、铁路、航空、发电等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行业全部私有化。
梅内姆总统
紧接着,梅内姆把关税从26%降至17%,还取消了大部分非关税壁垒,如此激进的改革震动了整个拉美。
这还没完,梅内姆最厉害的是以法律形式将比索与美元1比1挂钩,限制货币发行,钞票都别印了,此举成功遏制了困扰阿根廷多年的恶性通胀,通胀率从1990年的四位数骤降至1991年的84%,到1995年已经被控制在1.8%。
环境好了,外资又回来了,九十年代初期,阿根廷的经济增速再度达到5%以上,贫困人口降到了13%,又重现了“美好时代”的盛景。
然而,好景不长,就像复出又被禁赛的马拉多纳一样,阿根廷最大的危机正在酝酿之中。
1996年7月21日早上,马拉多纳乘坐的班机抵达北京,这是他再次复出之后的出国旅行,他领衔的博卡青年队将和北京国安和四川全兴踢两场商业比赛。
在前一年宣布复出的发布会上,35岁的马拉多纳对媒体说,“我在过去15年做了一些蠢事,现在我把家庭放在首位,我不再是事事都想出头露面的人了。我不愿意以被可卡因残害的形象载入足球史册,现在我彻底同毒品告别了。”
带着洗心革面的决心,马拉多纳来到了中国,他对蜂拥到机场的记者和球迷说,“我要和我的队友在一起”,然后径直上了大巴车。到北京第一天,他就接到了小女儿的信,看完信他吻了吻信封说,“为了我的女儿,为了我的家,我要健康地活着。”
温情易逝,正当大家为浪子回头的老马感动时,他又变成了那个半是天使半是魔鬼的精灵,刚到酒店,他就要求换房,理由是噪音太大、空调不够凉,还开玩笑似地威胁,“如果不换,下次新闻发布会我将宣布这个酒店是我住过最差的。”
换到580美金一天的豪华三套间后,马拉多纳问服务员,北京人最爱喝什么酒,服务员答,“红星二锅头”,不一会儿,一瓶54度的二锅头就摆到了他的面前,干完大半瓶之后,他不小心把房间里的台灯砸了,经纪人对酒店领班说,“马拉多纳不在乎赔偿。”
酒店门口围观的球迷特别多,每当老马出现,保安们都如临大敌,一边拦着人一边大喊,“别踩他的脚!”他们知道,这是双上了130亿里拉保险的脚。
为了躲避签名,老马把食指和中指用纱布缠了起来,遇到伸出纸笔的球迷他就挥挥“受伤”的手,可当看到被保安拦住痛哭失声的女球迷时,他又会主动上前签名、合影。
在成都,马拉多纳没看成熊猫,却体验了一把当三轮车夫的感觉,把保护他的人员吓得够呛。在中国的几天时间,24小时陪护老马的安保人员时刻胆战心惊,既要陪着他折腾到凌晨四点,又要在他呼呼大睡到中午12点时待命,心里就一个感觉,“恨不得掐死他”。
在北京队的赛前发布会上,金志扬对大家说,“你们别光看老马风光,也要记住他说的这一句话。”队员们听后都愣住了,“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马拉多纳说的?”
老马的原话是,“我一生中遗憾的事情很多,最遗憾的是没读太多书,教育非常重要。很多人学我,但我不是一个好榜样,请不要崇拜马拉多纳,要崇拜你们的父母。”
老马的每一次浪子回头都让人动容,每一次重蹈覆辙也让人扼腕。
阿根廷就是一部百年的韭菜史。
九十年代中期,眼看就要度过危机的阿根廷又浪费了宝贵的历史机遇,他们没能在经济增长的时候减少对外举债,削减政府开支,还对民众40%的逃税率无所作为。
199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阿根廷邻国和重要贸易伙伴巴西货币贬值,而汇率紧盯美元的比索被迫升值,阿根廷的出口竞争力受到严重打击,经济陷入连续三年的大衰退,政府不得已紧急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求援。
IMF的钱不好拿,当年离国家破产只有一步之遥的韩国就拿了,代价是允许外国企业收购韩国企业(包括恶意收购),国内大型金融企业接受国际监管,废除企业雇佣终身制,对大裁员开绿灯等条件,签署协议那天被韩国人称为“国耻日”。
阿根廷让渡的利益比韩国只多不少,但他们在拿到救命钱后,没有如约削减政府开支,与此同时大量国内资本为了避险流向海外,对比韩国,当年老百姓可是捐出金首饰帮助政府度过难关。
2001年12月,阿根廷政府宣布暂停对1320亿美元到期债务的还本付息,国家“倒账”破产,连总统专机探戈3号都被荷兰厂家扣押抵债,两个星期内连换5任总统,街头爆发大规模骚乱,众多阿根廷民众的储蓄一夜归零,有人因为取不出血汗在银行门口点火自焚。
那一年,41岁的马拉多纳在博卡青年队的主场糖果盒球场举行告别赛,这里是他的家,看着满场亲人般的球迷,马拉多纳低头啜泣,哽咽着说不出心中的千言万语,他演讲的最后一句是,“La pelota no se mancha(足球不会被玷污)”。
2021年11月25日,马拉多纳去世。
在今天,马拉多纳曾经竭力想要保卫的祖国,正在被阿根廷总统米莱轻易的送出。
他所坚持的足球,也正在被玷污。
也许在足球成绩上,梅西已经达到马拉多纳的高度,但是在更高的维度——人类精神的象征中,却被远远甩在身后。
或许,阿根廷不会再有第二个马拉多纳了。
END
1、《马拉多纳传》,程征,当代体育
2、《落地的天神》,紫涓,当代体育
3、《制度选择与钟摆式发展:新经济史视角下的阿根廷发展悖论》,姜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4、《一个国家的破产——解读阿根廷命运》,樊弓,南风窗
5、《马拉多纳:越混乱越美丽,越黑暗越光明》,纽约时报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