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节跳动游戏业务又行了？显然不行

随着朝夕光年迎来一位新的业务负责人，并且挖来“前游族COO”等一批新人，很多人心目中自然会产生一个疑问：字节跳动游戏业务是不是又行了？或者说，字节跳动是不是改变了放弃游戏业务的想法，再次决定在这条赛道上投入大量资源了？可惜，根据我的了解，答案是否定的。我所知道的实际情况如下：

1. 字节跳动仍然乐意以“合理的价格”出售游戏业务，但潜在买家无法与其在“合理的价格”上达成一致。

2. MLBB（国服名《决胜巅峰》）进入中国，是字节跳动游戏手中仅剩的好牌，朝夕光年最近的人事变动都是围绕着打这张牌进行的。

3. 然而，MLBB在中国取得成功的希望渺茫；就算小有成功，游戏业务仍然不在字节跳动的战略轴心上，未来控制发展或剥离是大概率事件。

先从第一条说起。字节跳动的游戏业务可以粗略划分为沐瞳科技和朝夕光年两大块，其中沐瞳一直是有潜在买家的，因为MLBB在东南亚的用户基础比较雄厚。问题出在价格上：字节跳动当年花费了约40亿美元收购沐瞳，它不愿意亏本甩卖，而当前花得起40亿美元现金的游戏公司寥寥无几。表达过明确兴趣、进入过谈判阶段的买家包括腾讯、网易、Sea，但它们都有强烈的杀价愿望。例如，腾讯的开价不太可能高于20亿美元（那是2021年初它对沐瞳的开价，当时被字节跳动截胡）。字节跳动显然难以接受如此巨大的折价！

至于朝夕光年旗下的自研游戏业务，本质上并不值钱。有爱互娱已经以区区2.59亿人民币的价格出售给儒意，这还算好的；其他大批开发中的自研项目，在当前的市道下很难找到接盘者。《晶核》本来值一点钱，但在DNF手游上线之后，所有DNF-like产品的未来现金流都要打上巨大的折扣。腾讯和网易打的如意算盘是免费接收朝夕光年旗下的自研工作室，因为如果后者裁员还要倒贴一笔钱，白送反而划算一些。不管朝夕光年愿不愿意白送，它的自研业务都已经不具备什么财务价值了。（注：某些A股基金经理往往一厢情愿地认为它很值钱，这就是不玩游戏却非要投资游戏股的恶果。）

那么此时此刻，朝夕光年为什么还要任命新的负责人和业务骨干呢？仔细观察一下这些人的背景，不难发现，他们均不是自研产品出身：张云帆自从2016年卸任完美世界游戏业务总裁之后就没做过游戏了，此前做游戏的时候也不是做自研；陆凌青(Hades)在天美是做发行的，主要是《王者荣耀》发行。朝夕光年还在广州等地扩张游戏自研团队，但是缺乏重量级的制作人和策划加盟，所以这种扩张只能视为名义上的。

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朝夕光年上述的人事变动就是围绕着《决胜巅峰》(MLBB国服）这张牌。这款产品于3月1日开启了全平台预约，预计于8月27日上线。因为沐瞳在中国大陆没有独立的发行团队，所以《决胜巅峰》的发行工作肯定还是由朝夕光年的人马负责；Hades的加盟肯定就是冲着《决胜巅峰》的发行工作去的。

我认识的游戏行业工作者几乎一面倒地不看好《决胜巅峰》的前景。下面是他们的原话：

“《王者荣耀》太强大了，不会给竞争对手留下任何空间。”

“MLBB是一款海外机遇型产品，沐瞳自身研发能力谈不上很强，回国之后面对已经根深蒂固的竞争对手，很难有机会。”

“MLBB在大陆很难成，如果沐瞳尝试模仿Supercell最新出品的《爆裂小队》，成功希望或许反而大一些？”

“就连《英雄联盟手游》都没有在中国取得成功。MLBB是产品质量更高，还是IP强度更大？或者发行投入更高？”

对于上述朋友的观点，我十分赞成，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字节跳动高层或许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许没有意识到，反正也无所谓了；砸几个亿的宣发开支试一试水，相当于买了一张彩票，潜在损失对字节跳动这样规模的公司而言也不算太大。在比较乐观的情况下，《决胜巅峰》有希望获得一定程度的持续流水，在长期实现收支平衡，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与此同时，我认为张云帆入主朝夕光年还有另一层任务：通过有限的追加投入，把一些初具规模的半成品自研产品做出来。作为一种工业化的内容产品，“半成品”游戏是完全不值钱的，难以吸引潜在买家。既然朝夕光年的自研业务乏人问津，不如干脆老老实实再花一点钱，把产品做到上线——如果侥幸成功了固然好；即便不成功，只要不像前几年那样胡乱砸钱，造成的附加损失应该还是有限的。与《决胜巅峰》一样，这也是一张彩票，无论刮出来的效果如何，结果都无关大局了。

我个人的猜测是：哪怕上面两张彩票都刮得很成功，取得了不错的财务回报，字节跳动高层也很难再给予游戏业务太大的资源。如果能吸引到更多的潜在买家、拿到更合理的价格，字节跳动应该会愿意出售。因为现在已经不是2018年了，游戏业务对字节跳动已经不具备多少战略意义——当年游戏公司是抖音最大的广告主，流量平台亲自下场做游戏是一种时髦。严格地说，当年字节跳动建立朝夕光年、收购沐瞳科技和有爱互娱，与抖音电商建立“闭环交易体系”一样，皆属于“广告渠道向上游扩张”的战略动作。

不同之处在于，“电商闭环”毕竟还是一项互联网平台业务，字节跳动在建立社交媒体平台过程中积累的资源和经验能用得上；“游戏闭环”则涉及到大量的内容制作经验，字节跳动既不具备这样的资源禀赋，也未能吸引到足够强有力的人为这项业务掌舵。所以前者很成功，后者失败了。到了今天，游戏早已不再是抖音最大的广告主，自研游戏与流量平台的协同意义已经聊胜于无，继续保留庞大的游戏业务当然也就不再符合字节跳动的战略利益了。

接下来字节跳动的战略方向应该是：在抖音加强变现，在AI方向做出增长。抖音是一头“现金牛”，除了防范视频号的进攻之外，它的使命无非是进一步做深做透商业化；至于产品端已经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这也是张楠卸任抖音CEO背后的深层原因。字节跳动的技术和产品团队的精英人马大量被调到了豆包大模型和Flow（AI产品）部门，张一鸣本人也对AI产品寄予厚望。不管字节跳动能不能在生成式AI赛道上取得成功，游戏业务对它的吸引力都已经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附带说一句：自从去年10月字节跳动考虑出售游戏业务以来，许多A股公司（以及为其摇旗呐喊的券商分析师）都自称将要接收朝夕光年的部分甚至全部遗产。据我所知，情况恰恰相反——从来没有任何一家A股公司曾经就接手朝夕光年游戏业务与字节跳动展开过任何谈判。从那时起，直到今天，字节跳动从未将任何A股公司视为潜在买家，原因很简单：它们在财务上和战略上均无法给出令前者满意的回报。

至于“A股公司将接收字节跳动游戏遗产”的说法为何至今仍阴魂不散，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超出了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