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一所有着800多名学生的厚德书院因为拖欠租金高达1000多万，且从今年年初开始就拒不支付并且不返还租赁场地，被房东一纸告知函贴在了校门口，赶出了校园。更令人无语的是，深圳厚德书院并非因大环境经营不善而倒闭，而是一所学费现金流非常稳定的高中，国际高中一年学杂费要超过23万元。学校办学成绩也不错，在不少国际高中排行榜里挤进过深圳美国方向前十，出过康奈尔、伯克利等名校录取，招生人数也趋于稳定，宣传中也多次提及「深圳民办第一。」有人算过，每年光是利润率就能达到大几千万，怎么好端端地就能被执行追缴欠款1.7个亿呢？继起底投资十几亿的国际化学校爆雷后，我们就提到：宣传册老说校长才是学校的灵魂，但其实投资人才是学校的灵魂。深圳厚德的倒下，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投资人让学校走向死路的悲剧。
■图片来自天眼查，厚德书院被执行欠款超过1.71亿！
时间倒回到2016年，国际教育最黄金的时期，厚德书院应运而生，一时风光无限。其是深圳第一所全日制定制民办普通高中，开设体制内外两个方向，其中国际方向学生占比40%，开设AP、A Level和香港DSE课程体系。创校校长也很有来头：曾经担任深圳中学外籍副校长；北大附中副校长，香港弘立书院校长等。官网显示，体制内不乏特级、高级老师，体制外师资也不乏出自名校，如宾大、杜伦、华威等。为了吸引生源，学校还提供了丰厚的奖学金。几年前我认识一个孩子放弃了深圳最好的高中之一选择了厚德。学校官网显示，2019年深圳中考最高分孩子也选择了厚德。
「厚德书院一直在私立学校里口碑不错，无论是师资还是升学率都是靠前的，所以我们才报名来了这里。」
■截图来自厚德书院官微。
最高峰期时全校人数超过1800人，现今缩减了一半，但全校人数也有800多人，每个年级接近300人，也算是一所中等规模的学校了。出自信任，在学校多次催促表示提前缴纳学费有优惠折扣活动，有家长早早交了一年的学费也就是20余万元。「今年1月份开始，学校来通知提前交齐所有学年学费，有折扣，我们想着反正早晚都要交这笔费用，提前交就提前交了，没想到交完没多久就出了问题。」早在今年5月初，就有人爆料因为欠款中招系统里找不到厚德的名字了，学校还出具了一份声明辟谣，声称已经报警，是诽谤。
■图片来自厚德书院官网。时间快进到6月底，有人爆料学校门口已经贴上了催缴欠款的告示，7月中因为欠款1.7亿上了热搜，老师和家长们纷纷站出来声讨早已经联系不上负责人。有老师称，学校资金大量被抽出，大多数几个月的工资和五险一金都未缴纳，还有老师说，当自己跟上级私人微信联系时候发现被拉黑了。而家长们在群里问校长讨要说法，「直接让几百孩子失学丧尽天良」时发现其已经退群，「这难道不是诈骗」。每日经济新闻报道称，暂时也未能联系上学校负责，现在学校处于无人管理无人负责的混乱状态。记者调查发现，深圳厚德书院并没有在《深圳市2024年高中阶段学校招生计划表》里，这意味着其未能录取填报志愿的学生，也就是说上述的声明就是一纸笑话。截止到6月底，学校仍在进行招生活动，并且催促家长交学费。而且这笔钱，不少并未进公账，而是进入了法人田华的私人账户，追讨成了难题。截止发稿，有消息报道失学的孩子们将会被安排进入深圳某所高中就读，失业老师也会安排进相应的学校任教，这可能是这件事发酵直接唯一的好消息了。
跟一些因为经营不善的民办学校比起来，厚德书院的现金流已经非常可观了，怎么会欠了这么多钱，直到关门呢？可以简单算一笔账：
按照一年最少800名学生在读算，国际课程一学年收费超20万，体制内课程一学年收费平均为11万，可以预估出学费收入大约为1.24亿。目前在职员工200多人，平均支出最高算2万，人力成本一年也不超过4500万，加上房租1000万，支出也就6000万。也就是说一年还能剩个6000多万，哪怕再扣算下其他开支，运营好的话，一年最少也能剩个5000万，怎么会反倒欠了1.7个亿呢？天眼查数据显示，其已经被执行金额1.71亿元，这还不包括未曝光的欠债如工地、食堂、公寓，小卖部、水电费、食堂等等。这不得不提厚德书院背后的投资人邦德集团的创始人黄小羽。根据华夏时报的报道，早在厚德书院出事前，邦德就早早出现了问题。天眼查显示其创始人自身风险提示高达154条，被执行金额高达3.6亿元。另一家旗下公司深圳市标杆信息咨询股份有限公司被执行金额达3.59亿元。邦德教育名声在外，在湾区开设了不少分校，所以创办厚德时候才能一下就招来学生，出成绩，大肆投放广告等。
危机或许早在双减前就到来了，只是随着浪潮的褪去而越早曝光。2021年后，邦德教育曾因存在虚假宣传和价格欺诈违法行为被顶格罚款250万元，处罚信息显示因为其虚假宣传如夸大在校老师的人数（2000多人），以及学生单科成绩第一等，但调查发现与事实不符。据了解，母公司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关闭了多家校区，陷入周转困难，而为了自救而将手伸到了厚德书院。有知情人士称早在几年前就换了校长和管理团队，并且将学校的钱大量抽走以填补漏洞。
要知道，曾有不少其他行业的人羡慕办学校的人：都是现金流，没有预收款，生态太健康了！
而随着厚德的关门，邦德旗下最大的现金流「奶牛」之一也随之而倒下，这高达9亿的欠款，大概率是追讨无望了。
因为欠款太多，所以从上学期开始就常有人上门讨债。
「这段时间经常有人上门讨租。之前就觉得奇怪，学校课本都不发了，我们英语最后一本教材用的是课本复印的纸。」一名在厚德书院就读的学生对华夏时报的记者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学好了，就连正常求学都感到不安全。尽管如此，明知道自己要倒闭了还疯狂催促家长缴费，甚至在倒闭消息发酵后，集团公众号还发布了一条为厚德招生的宣传推广，令人震惊。
说实话，在国际教育行业这么些年，虽然见多了无数妖魔鬼怪的事，嘴上说的都是情怀心里想的都是生意，尤其是每每出这样的新闻还是感到无比地悲哀和气愤。
作为一项投资，民办企业要赚钱无可厚非，但是办教育又跟其他无尽追求高利润的行业不同，更重要的是赚钱的底线和边界。
我们是民办教育的拥护者，市场优胜劣汰，有竞争才能创造新的可能与发展。尤其国际教育教育作为体制内教育的补充，在应试教育外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些珍贵的选择权得来不易，却也一次次在这些丑闻中被消耗掉了大众的信任，真正伤害的确实热爱教育的从业者和希望有更多优质选择的家长们——
「民办学校都是来割韭菜的。」
「家长给孩子选民办就是钱多烧的。」
「还出什么国啊，都是人傻闹得。」
民办高中里难解的矛盾莫过于赚钱与情怀在天平上的较量。
想多赚钱就多招学生，不用看质量，招生老师一个个都是大销售，就看谁签单率搞；而想有点教育情怀的，哪怕选了一所自己看好的学校，发展得也不错，也拗不过管理层变动后的理念大反转。
「厚德的老师都非常好，我们很认可，哪怕自己欠了薪，也还在为孩子们考虑。」一位家长在谴责学校时候，也不忘提醒大家，老师也是受害者。
但就像曾经一位满怀期待却总是失望的校长朋友所言：宣传册老说校长才是学校的灵魂，但其实，投资人才是学校的灵魂。
家长经常看到「某某学校校长更换、某某学校投资人撤资」的新闻，或许不会细究，但真相是学校管理层内斗和碰撞。比如投资人和大校长，或投资人派的职业经理和大校长，或小学、初中、高中各学部校长和大校长等。所以，在只关注升学成绩之外，如果观察一所学校办学十年之内只有两个大校长，基本可以闭眼选。
一般校长在创校前一年入职，签两年约，续签一次干两轮就是五年，十年两个校长，意味着投资人和校长磨合得不错或理念差不多。反过来，如果2年换一个校长，就会发现学校很多都没有落地，老板想法飘忽不定、一会东一会西，校长和老板理念不合，最后只能其中一个出走，这类学校不在少数。哪怕校方有耐心搭建体系，家长有定力等待花开，投资人、市场、招生等压力下，留给他们的时间，从不会太多。好消息的是，随着国际教育走向存量市场，头部学校扩招，信息越发透明，一批办学一般的学校也会被市场淘汰。当然，弊端是随着人口的减少以及丑闻的频发，行业或许也早早走出了自己的黄金期。我想起曾经看到李一诺老师写的一段话：做真教育的人大多负债累累，做假教育的人倒是有不少挣钱的，这值得我们更深的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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