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女儿说，这次旅行不用写游记！

3月前

在我的理想中，全家旅游应该是这样的场景：看着从下方飘来的团团白雾，黄山的奇石和松树时隐时现。我低头问孩子：你知道作家是怎么描写黄山的吗？孩子朗声说道：“记得记得，我们语文课本里就有，那是要求我们背诵的：‘在一座陡峭的山峰上，有一只猴子。它两只胳膊抱着腿，一动不动地蹲在山头，望着翻滚的云海。这就是有趣的猴子观海。仙人指路就更有趣了！远远望去，真像一位仙人站在高高的山峰上，伸着手臂指向前方……’”我慈祥微笑，说道：“说得很好。其实，很多诗人都来过黄山，写过黄山。比如李白的《送温处士归黄山白鹅峰旧居》：‘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

《基督山伯爵华丽的复仇》剧照

事实上，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现实往往是另一种场景，比如不久前的“五一”小长假，我们去山西平遥。因为游客太多，全家人挤在“日升昌”票号门口。在我的执意要求下，我们等了近二十分钟，终于等来了导游。我们在原本不大的院子里闪转腾挪，跟着导游穿来穿去，最终在高高的柜台前站定。导游扯着沙哑的嗓子介绍道：“所谓的财东，就是东家，相当于现在的董事长。日升昌票号第一任董事长是李大全，第二任董事长是李箴视……”孩子仰着脖子涨红着脸似懂非懂地听着。最终，全家人又随着人流挤出了票号，大女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了我一句：“爸爸，为什么这里的市长都姓董啊？”

还有一次，我们去中国科学技术馆。因为是寒假，提前好几天抢的票，为了让这次科教旅行更加丰富多彩，我们又做了好几页的攻略。两个孩子在月球场景流连忘返。妻子突然说：“这个馆我带她俩玩过，你临时有事儿没来。昕昕在这里哭来着，说太黑，害怕。”她掏出手机翻了半天照片。果然，在两年前，她独自带着俩孩子来过。这个黑洞洞的太空场面触发了她的回忆，我也哑然失笑。倒不是不能故地重游，而是做家长的都记不得了，何况小孩子？

《亲密旅行》剧照

疫情一过，只要有三天以上的假期我们就带孩子出去。近到大城市或者郊县，远到千里之外的名山大川。我们出去一趟，真的是做很多功课，既希望她们吃好住好玩好，又希望她们的头脑有所收获。结果就是我们累，她们也累。孩子人小腿短，你走一万步，她得照着一万五。旅行中每一天的结尾都很类似，无论大人孩子，回到宾馆洗漱完毕立刻躺倒呼呼大睡。

单纯身体疲劳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脑子也得不停地转。中国的大好河山太多了，几乎处处有典故，步步有碑刻。这么说吧，此情此景，如果父母做不到“思绪万千涌上心头”，似乎就实现不了“寓教于乐”。然而，你会发现孩子的关注点求知欲永远和你不在一条线上。爬上最高峰，你刚要告诉孩子“会当凌绝顶”，而她们渴望的是到达目的地，家长赶紧兑现承诺买根冰棍。到了湖边，你刚要讲一段从网上搜到的民间传说，孩子一指：“爸爸，那里可以租船。我们要坐大黄鸭。”

《德雷尔一家》剧照

然而，孩子内心也不是完全放松的，因为回家后起码还得交两篇游记应付交差。这种旅行太累了，谁也松弛不下来，都有一根无形的弦儿紧绷着。

其实，旅游对于我们成年人来说也很重要，它是治愈“工伤”和摆脱家务劳动的最佳机会。兴冲冲打着“让孩子长见识”的旗号的旅行，最终总是变成吃力不讨好的旅程。经历多了，渐渐就想开了，不如从旅途一开始，就干脆打消这个念头吧！老老实实承认，我们就是累了，就想放松放松，顺便带着孩子儿们，咱们一起傻吃傻玩傻乐呵吧！至于孩子旅途中到底能记住什么，记住多少，或者是否能和读过的诗句文章相联系，都随它去吧。

《顶级高校》剧照

所以，这次旅行中，我决定放下执念，好好松弛一把。孩子如果问我，我就回答，绝不主动灌输。拿出手机，我顶多核对一下附近的老字号和网红美食，不再看诗句，不再查渊源。我带她俩去当地的贡院，导游指着驮石碑的怪物问这是什么？小女儿张嘴就来：大乌龟。全然忘记了《故宫里的大怪兽》那个“赑屃”。那些神兽可是我当年一页一页给她讲过的啊。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扭身数起了魁星塑像上的衣褶。

可能是出来次数多了，也有了经验。大女儿话里话外总是提及游记，我再次和她确认，游记可以不写，如果确实有感想，也可以写，全凭自愿。是啊，孩子心里总惦记着写作文和领导让你回去交一份数百页的PPT一样败兴。

《爱妻物语》剧照

旅行的第四天，我们去了一个拥有若干景点的地方。边走边逛，走到一半，孩子说累了，不想动了。其实，前面还有一个著名的打卡地，是当地最负盛名的景点，达人们在此拍摄的照片充斥在各个平台。我说行啊，我也有点儿累了。我们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每人数了七七四十九只蚂蚁，吃了根冰棍就往回走了。

一场旅行难的不是乘兴而来，而是尽兴而归。时刻保持松弛感确实能让人心情大好，但也能错失很多东西，比如凌晨三点的日出，比如爬到山顶的成就感。有时，我也无法确定，边玩边学学无止境和完全放空悠然自得，哪个更加弥足珍贵。但一想到留下的遗憾可以在孩子长大后的旅行中去弥补，我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去有风的地方》剧照

也许，我现在就需要的是一些漫不经心，一些松松垮垮，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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