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医生惊讶地对我说:“你居然还走了这么一段黑暗的路!”
作者 | 青禾
来源 | 奴隶社会
ID | nulishehui
随着时代的发展,心理学和抑郁症成为许多场景中的话题。在某些语境中,自杀似乎是抑郁的重要标志。
我不懂心理学,更不懂医学,但经历的某些生理和心理症状,似乎一直与抑郁症纠缠不清。
大概还是五岁吧,发高烧了,躺在农村那种老式蚊帐中的我,只见蚊帐上出现许多影子,似乎是在用瓢舀水,又像是谁乱划着胳膊。
退烧后的一个傍晚,母亲在屋子后边的菜园里摘菜,我站在地头的一株桑树旁。
突然的,我感觉好怕,怕得浑身颤抖,就赶紧叫唤母亲,母亲过来搂着我回家。后来听说,那晚奶奶和母亲请人来“叫魂”。
我当然是不知道的,惟有那个害怕的感觉和蚊帐上的影子,一有适当的机会,就会跳出来,栩栩如生。
三十多岁时,我遇到第一个自杀的人。
她是我的同事,而且就在她自杀前一天晚上,她差不多独自穿越大半个城市来到我家里,跟我说她怀疑丈夫出轨。
我那时对于夫妻矛盾近于无知,除了好心为他丈夫开脱,劝她不要疑虑之外,没有其它说辞,也完全没有与她共情的能力。
我那时分管他丈夫所在工作部门,她来找我,一定是抱着最后的希望。
八十年代,家丑不可与外人道,更没有心理医生疏导和其它社会救助,找领导几乎是唯一的途径。
而我,却自以为是的把这条途径给堵死了。
她在我客厅沙发上坐到夜晚十一点多,失望的离开,而我,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得知她自杀的消息,内心的震撼和疑惑盘旋不去。
在殡仪馆告别时,我认真地把她看了又看,那过于夸张的化妆,没有盖好的手隐约可见,乌黑。我的感觉是那样深刻却又不敢相信!
就在当晚,那个深埋我心底三十年的“魔幻”果然如期而至。
半夜,当我放下一篇专心写完的短训班结业论文时,突然心头一惊,那个躺在殡仪馆的人浮现在眼前,如此清晰,如此挥之不去。
赶紧抖擞精神去冲澡,无效,她依然不肯离去。
关灯睡觉,用强力镇定自己,依然无效,而且感觉越来越不好。不行,必须开灯,必须把老公叫醒,必须告诉他我的困境!!
就这样,一夜无眠。
第二天,老公没法熬更守夜陪伴我,我只好一个人开着灯读长江文艺连载的《射雕英雄传》。
第三天洗头,头发掉了满盆,让我惊得六神无主。再过一天,几乎成了光头。
就在寻找假发,治疗头发脱落的紧急行动中,精神上的自责,惶恐,害怕,以及整天的恍惚逐渐淡化……
到了第二年,无意间与一个做精神医生的朋友聊起此事,他大惊失色,说:
“你居然还走了这么一段黑暗的路!”
接着告诫我,这是病态,以后如果再犯,一定要立即脱离当时的环境,并找人说话。
哪怕是半夜,也要敲开邻居家,实在不行,就到大街上去找,无论什么人找到就说话,分散注意力。
不然的话……他犹豫一下,还是说:“会精神分裂。”
我当然知道“精神分裂”的意思,不就是神经错乱吗!那时我才知道,当时病得不轻。
好在我当时年轻,心思不重,加之工作很累,性格又极其好强,一天都没有请假。
还每天抽空去给“光头”扎“梅花针”,直扎得血珠乱溅,汇成一条血线挂到颈项,疼得我咬牙切齿。
或许是这些琐碎把时间填得严丝合缝,赶走了心理上的阴影。又或许是身体上受到惩罚,让我减轻了自责情绪,从深度“自罪”中解脱。
总之,一年多以后,头发长出来了,也可以坦然回顾那段刻骨铭心的感受了。
没想到的是,在我六十多岁时,因为冠心病和血压问题,两次住院,无形中再次诱发“魔鬼。”
有天上午,我一个人在家,没有任何来由,突然间恐惧像暴风雨一样席卷而来,只觉得心慌意乱,浑身颤栗,连阳光倏忽间也黯然失色。
我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拿了手袋,边往外走边给医生朋友打电话,请他帮助联系神经内科专家。
等我打车赶到医院时,朋友立即将我领到住院部,找到神经内科主任。
那时,主任正给十几个实习生上课,电脑摆满一大间会议室。
我有点不好意思打断主任的工作,但主任只看了我一眼,进去安排一下,立即出来对我说,你这样子不能等。说着领我到她办公室,和我对话。
然后果断的说,你这是惊悚性抑郁,必须药物干预。
那是我第一次亲自触摸到“抑郁”二字。
而在此前,记得有次体检,由于医院夸大病情让我复查。
去拿复查结果时,走在大街上的我,真心希望有人能从背后开枪,让我在没有任何感觉中一了百了,由此可见我内心的敏感和性格的脆弱。
六十三岁以后,各种各样的病痛不断纠缠,没有多少身体舒服的日子。过去很少生病,自信心满满的我,情绪断崖式下跌。
失眠,心慌,盗汗,头晕脑胀,严重时可以三昼夜无眠无休,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确实是生不如死。
实在难以忍耐,去了好几家三甲医院。电脑做题,一次六百元,诊断结论一致,中重度抑郁。
去找心理医生,一次挂号费一百多,还不算诊断费。找心理医生的目的,是不想吃药,希望通过改善心理问题,继而改变身体状态。
应该说,我找的心理医生还算不错的,耐心倾听,善解人意,顺势疏导。
尤其是他让我懂得,幼年高烧出现的幻觉和恐惧,后来看似消失了,其实病根一直深埋于潜意识中。
风平浪静时它处于冬眠状态,一旦情绪翻江倒海,它就会被唤醒,与心理问题相互呼应,把问题导向恶化趋势。
所以有意识的保持心理健康,努力控制好情绪,避免唤醒潜意识中的魔鬼,是除了药物以外,必须主动在性格,精神,灵魂等层面认真修炼的功课。
那时主要是衰老生病的痛苦太难熬,还有濒临死亡的恐惧很难受,十分希望安乐死。经常有一种把胳膊伸给医生打一支药物,几分钟结束自己的冲动。
而其它由自己结束的方式也会经常设计,但顾虑太多。
最担心的是社会舆论带给亲人的痛苦和伤害,那是比自己的病痛更让我难以承受的。
这是否属于虚荣呢,也许吧。
但总觉得,生命不仅属于自己,也属于亲人。
比如武汉疫情封城那阵,由于封在外地,饱受歧视,无法动弹,多少夜晚以泪洗面,想去跳楼。
但只要进一步想到跳楼后的血腥场面,想到老父亲的伤心欲绝,就强迫自己忍耐下去。
并尽所有努力,在武汉解封前一个月得到一个意外机会回到武汉,摆脱了那种让人窒息绝望的境遇。
所以,我觉得,当环境压迫太痛苦又无法改变时,主动摆脱环境是保护好自己的有效方式。
心理医生实事求是的告诉我,抗抑郁药物肯定会形成依赖,但是,鉴于对死亡的频繁思虑和向往,自杀风险要摆在优先级。
因此要继续吃药,以降低情绪失控风险。直到完全能够坦然直面所有不幸和痛苦,才能逐步停药。
虽如此说,我对抗抑郁药还是十分抵触,也并没有按精神医生和心理医生要求去做。
有一个三甲医院神经内科医生诊断重度抑郁后开了三种药,并严肃叮嘱,但出了医生办公室,我就把处方撕掉了;
我还是想用最严苛的手段挑战自己的意志力(当然,这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也就是说,通过有意识的自我修炼解决精神焦虑,惶恐不安,以及切实存在的身体衰老。
比如读书,旅行,看喜欢的影视剧,与人分享生活中的各种心得,尤其是疫情之后开始写作。
写作是一种对读书和思考的再深化和成果检验,也是对认知的梳理过程,更是一种比较具有强度的思维训练。
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人,也具有对抗记忆力下降,注意力难以集中,遇事焦急的作用。
尤其是能对抗孤独,对抗生命失去目标和意义的空虚感。
在自说自话中建立起一方属于自己的,自由自在的空间。
自享其乐,自鸣得意,颇有一点闲云野鹤的意趣。
总之,人是思想的芦苇,既脆弱,又不羁。
如何把握生命脆弱和灵魂动荡不安之间的分寸,需要不断的学习和进步。
经过近十年身体和意志的缠斗,从最初心理上完全无法接受心脏,血压,肺部,肾上腺,胃肠,关节病变的轮番攻击。
无法接受“重症病人”的那个“蓝本本,”到逐一认领,与之共存,身体在逐年衰败,精神和心理却在逐步松弛。
而此间,我只是在六十三岁最严重的那次抑郁发作时,服用了半年药物,此后就只是在感觉不适,或者失眠时,服用安定类镇静药物了。
吃这种安定类药物也没有了最初的心理负担。
因为长期磨难,深知客观规律不可违,身体问题还是需要药物干预并顺其自然。
2018 年,一场肺癌的确诊拖延一个多月,在手术与否的两种医生意见分歧中,我选择了“赌一把,观察三个月”的方案。
这次虽是赌命,却已然没有过去那种沉重的心理负担,那个从小种在心底的魔鬼,居然没再跳出来捣乱,大概是情绪波澜不惊的缘故吧。
只是觉得可笑的是,自己的精神成长和稳定,居然用了近七十年时间,以后能否保持这种淡定亦不敢肯定。
所谓修炼,真的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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