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7秒，就有一个女人在挨打！但别怕，得打上35次，她才敢去报警…

在今年，西安美术学院毕业展上，有这样几幅画。

几个老人穿着戏服，端着花馍，像是什么非遗文化宣传…

但当你走进一看，就会大吃一惊：这些老人的嘴角都流着血，头上都是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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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邱桃子

她们手上的花馍，不再是什么龙凤呈祥，而是一个个恐怖画面：

男人揪打女人头发，男人掐女人脖子，男人砍女人…

这是一位网名“邱桃子”的学生的毕业作品。

灵感不是别的，正是来自：家暴。

在陕西上大学期间，她参加婚礼，看到婆婆竟然当面对儿媳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

后来才知道，这是陕西关中流传多年的俗语，意思是媳妇就像面团一样，越打越听话。

她震惊了…

这成为她创作的灵感，她来到陕西省西安市鄠邑区，家暴概率比较高的村庄，找来阿姨们来做花馍。

陕西花馍，本来是一项美好而幸福的传统技能，代表吉祥。

但这些花馍，却被做成了一个个恐怖故事，而更恐怖的是，这些故事都有真实事件原型：

2022年4月，浙江杭州，丈夫醉酒后当街脚踹妻子；2022年8月，江苏镇江，妻子遭丈夫拽头发拖行；2023年1月，广西南宁，丈夫用刀背砍妻子手臂；2023年4月，上海，丈夫掐妻子脖子使其无法呼吸……

不仅如此，邱桃子还在村里组织了一场“血社火”表演。

社火是当地一种娱乐活动，“血社火”则是角色形象比较血腥恐怖的一种。

但这一次，却是对家暴的重新演绎。

阿姨们的嘴角都染上了红色，代表血迹，脸上都擦了一点灰，代表淤青。

男人们要么掐着脖子，要么用脚踢着，要么拿刀砍着…

阿姨们还在扶着摇摇欲坠的结婚礼帽，像极了千疮百孔却依然维持的婚姻…

一开始，村民还以为是什么武松杀西门庆的戏码。

后来才知道，原来演的是家暴…

这些事情，也是发生在这个村里的真人真事。

一拳头打掉四颗牙齿，一砖头下去脑袋砸一个洞，一卷卫生纸都止不住…

但她们大多数人，没有选择离婚。

有人说，只要我从这个世界消失不了，他就会找到我的。

有人说，要是我离开这个家，儿子就没有面子，娶不到媳妇了。

这群阿姨选择站出来表演，在她们朴素的观念里，是“娃在做好事叻”。

作品展出期间，发生过一些争议。

原本真人真事的名字，被遮盖了起来。

有人表示不满，凭什么家暴者的名字要被遮起来？

有人表示，揭开是具象的夫妻，贴上是抽象的你我，模糊视线，即是现状。

这个作品，小范围出圈了。

4.7万条留言，诉说着掩盖在家门口背后的血腥。

光是谚语，可见一斑。

贵州有“打不死的婆娘，晒不死的辣椒”，山东鞭绳抽陀螺的游戏被叫作“抽懒老婆”。

四川民俗长诗有：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

饭后还有一句歇后语：小媳妇挨打——又一顿。

与这些俗语相对应的，是农村女人为了应对暴力的祖传“智慧”。

婆婆教导媳妇：得罪伙头军（军队里做饭的人），捞不着烂粘糊吃，意思是要会看脸色，不要得罪丈夫。

一位母亲告诫女儿，不要打耳洞，被揪到耳环就不敢跑了。

一位奶奶留着超短发，因为长发会被男人拽到地上踩。

祖传的暴力，祖传的智慧，一切“和谐”了起来。

妇联 2016 年统计，中国 2.7 亿个家庭中，30% 已婚妇女曾遭受家暴，平均每 7.4 秒就会有一位妇女受到丈夫殴打。

还有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在中国，受害人平均遭受 35 次家暴后，才会报警。

电影《耳光》

关于家暴，我们已经看过太多具体的悲剧，不再赘述。

但我想背后，有两个观念需要澄清。

第一是，有人说施暴者喝醉了失去判断了，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他“变正常了就好了”。

无数人期待“变正常”的一天，期待“不喝酒”的清醒时刻。

但家暴研究者 Lundy Bancroft ，与 2000 余名家暴者打交道后，发现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

家暴者在实施家暴（或控制性行为）时，意识是非常清醒的。

Lundy Bancroft的著作

他们会精心挑选受害者，比如比自己弱小的妻子，孩子，但从来不会打真正给自己压力的上司，领导。

他们会精心挑选部位，曾有一个家暴者学医，他第一选择是头部，因为头不太容易看出伤口。

他们会精心挑选方式，比如把拳头包在毛巾里打，这样不容易有淤青。

甚至一个门铃声，就能阻止家暴，因为他们害怕被人看见…

怎么不算是一种清醒？

电影《出嫁女》

压力大，醉酒，一时情绪上头，都不能作为家暴的借口。

家暴的本质永远只有一个：权力感，认为有高于对方支配一切的权力。

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人对另一个人有绝对的权力，这是无论挥多少次拳头都无法达成，无论多么亲密的关系都无法侵蚀的，独立个体就是任何一个方式都无法扭转的事实，所有家庭悲剧必然来自对此本质的试图改变。

图源：丁香医生

面对家暴，一些转变正在发生。

2016年颁布的《反家庭暴力保护法》。

2022年8月1日，正式实施人身安全保护令。

如果继续家暴，将会追究刑事责任，哪怕不构成犯罪，都会罚款或15日以下拘留。

重庆市巴南区人民法院，同样身为女性的法官刘秀荣，更是首创“一站式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机制”，仅需72小时，甚至短到20分钟，就可以拿到保护令。

面对不少母亲不敢报警，怕影响到孩子前途的顾虑，刘秀荣解释：

只要不继续发生暴力行为，申请人保令不会带来任何影响，就算是打人触犯了人保令最后被拘留，从法律上来说叫劣迹，不叫前科，其他别的没有影响。

刘秀荣给辖区女性普法丨图源：人物

但这样的改变，远远不够。

去年，全国法院共签发5695份人身保护令，但全国2800多个县区，一个区县只有两件，这实在是太少了。

很多人依然不知道什么是人身安全保护令，甚至没有听说过。

公安部门是出警了，但只是警告施暴者：

不要再打了，打坏了才归我们管，极端事件出现才会被重视。

图源：丁香医生

深圳一位女士曾经曝光调解员的录音。

当她和调解员陈述男友要打死她后，调解员却回复：他喝醉酒的话你也信？你就害怕吗？

当她要求依法追究对方法律处责任时，调解员竟然说：有这个必要吗？你要弄死他吗？

这竟然是从调解员口中说出的话，难以想象受暴者在经历暴力事件后鼓足勇气打通电话得到这个回复后，是有多心灰意冷…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

而到了法官那里，申请人保令并不总是得到允许。

诚然，法律的裁定需要事实的证明，但法官对家暴的保守理解，也让申请变得困难。

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暴法》实施五周年系列监测报告-地方专题篇-上海篇

有的即使有公安机关的伤情鉴定，也只能描述为“互相揪打”“纠纷”，很难获得批准。

本该为受暴者迅速获得保障的“人保令72小时内处理”，也被钻了空子。

有地方竟然“因保护令审查时间有限，下午来提交的申请均不受理”。

受害者已经材料证据准备齐全，报警回执，告诫书，证人证言，验伤单都准备好了。

结果法官仍不愿意受理，就因为不够时间。

受害者只好带着自己尚未痊愈的身体，争取博得法官同情，在法院耗上四五个小时，但最后依然无法在当天就提交，依然要等到第二天…

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暴法》实施五周年系列监测报告-地方专题篇-上海篇

香港大学法学教授贺欣，曾经分享过一个触目惊心的案件。

一位妻子申请离婚，丈夫已经家暴了她600次之多。

甚至有掐脖子的举动。

一般来说，有掐脖子，家暴就板上钉钉了，这是危及生命的高危行为。

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双方都同意离婚。

但到了分财产的时候，家暴这个事情却仿佛被删除了，被蒸发了，不存在了。

双方依然是采取所谓公平的方式，平均分财产。

即使家暴被认定，但受暴者依然得不到任何财产上的弥补与保护。

关于财产，农村面临着更严峻的现实。

不同于城市的商品房可以作为夫妻的共同财产，在离婚时分割，我们都知道，由于土地政策的差异，农村的房子是卖不了的。

于是嫁到男方的妇女，在离婚后是分不到房子，也拿不到钱的。

地产房产都没有办法占用，婚嫁失地，让离婚变得如此困难。

“女到娘家是个贼”，更让原生家庭的支持变为零。

农村生活的封闭性，“你离开我我就杀了你全家，报复你全家”，更让受害者无法离开…

农村妇女遭受家暴，是一种如此多重的困境，她们被现实围困，以至于经受家暴却依然忍耐…

电影《心迷宫》

哪怕鼓足勇气到了离婚，还有一个很大的障碍：买一送一。

什么是“买一送一”？

即大多数情况下，第一次申请离婚，法院不会判离，要等到第二次才判。

为什么这么离谱？

因为法官判案，需要遵从“结案事了”的原则，判案要有维稳的作用，不能有上访上诉自杀他杀。

这意味着，如果一方态度强硬坚决不离，法官是会非常谨慎的。

此外，判不离不用分财产，不用分子女抚养权，驳回速度很快，效率最高。

到了第二次起诉，这又是“最容易证实夫妻感情破裂的情形”，更能产生判决。

“买一送一”竟然成了效率至上和结案事了双重压力下，法官的选择。

但能不能等到“买一送一”的那个“送一”？“买一”之后会有更恶性的报复发生吗？

谁也无法保证。

直到今天，家暴要面临的状况依然严峻，社会支持依然不足，甚至匮乏。

想起很久之前，柴静去到河北省石家庄女子监狱。

里面关押着的，全是杀死了丈夫的妇女。

她们面无表情地说着，判刑的结果：13年，15年，无期，死缓…

她们的杀人武器是：擀面杖，菜刀，铁棍，水泥墩…

但当问起，谁是自首时，所有女人都举起了手，在采访过程中，她们还要求，请不要打码。

一说到这一点，不少人落下泪来：

我们可以给大家做警示，教育大家不要像我们这样，我们不是坏人…

一经调查，她们所有人都经年累月遭受家暴，甚至是性暴力，遭受的次数令人发指…

她们已经找过派出所，找过村委会，找过妇联，甚至离家出走，直到举起擀面杖，菜刀，铁棍…

直到进到监狱她们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和她们一样的遭遇，监狱竟然成为她们一生中，最安全的地方…

面对这一切的孩子，被问到父亲去世是什么感受时，懵懂地说：安全的感觉。

但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母亲明明活着，却要和她隔着一堵永远跨不过的墙。

这期节目，名字叫：沉默在尖叫。

当沉默都在尖叫。

当痛苦和愤怒，被日复一日，揉进沉默的面团。

当血社火在村里绕过一圈又一圈，像极了无数次在村庄发生，却掩盖门后的悲剧。

它不该被忽视。

参考资料：

《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实施五周年系列监测报告

人物《777份保护令背后的故事》

极昼工作室《“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一句俗语引发的家暴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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