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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们生那些蹭女同身份的直女们的气很久了。有一天我刷手机,看到有一个人说:“祝所有的直女微双都能找到她们的铁 T 偏男”。我想,很准确的观察。然后我留言说:“我就是那个铁 T 偏男,我交往过的所有女生确实都是微双直女。”我以为评论会很难堪,我以为她们会歧视我,就像她们所宣称的那样,但是没有。她们说,哈哈哈哈哈哈。众所周知,在同性恋的鄙视链秩序里,双性恋处于最底层,最漂亮并且不像异性的同性恋处于最顶层。原因很简单,前者是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双性恋有吃里扒外的嫌疑,后者是因为同性恋不希望自己和 trans 混淆。然而,现实是,这个鄙视链里的最顶层与最底层通常会重合,在一些不拒绝同性浪漫关系的漂亮直男直女们身上重合。这个问题几乎构成同性恋问题的母题,那就是:爱上直女/男怎么办?她/他要结婚怎么办?是不是如果我是个男的/女的就能和她/他在一起了?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我是一个铁 T,我有一些铁 T 朋友,我劝她们的话术一般是“你要是个男的她也一样吊着你”“养鱼不分性别性取向”,虽然这样只会让她们哭得更伤心。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和“纯正的”同性恋开展浪漫关系,我在这方面不可能得到统计数据,我不知道他们是少数还是我是少数。就我自己的经验而谈,从我青少年时期身边开始出现同性恋开始,我身边的同性恋组合基本上都是【偏男铁 T + 微双直女】和【女性化 0 +微双直男】。只是直男通常恐同恐得厉害,后者的组合通常不公开。我有些时候甚至怀疑,(不想做手术的)trans 是不是比同性恋更广阔的群体。有的时候会怀疑,是不是那些普通的同性恋隐藏得太好,所以我才看不见。所以我只能在这里谈谈我自己的情况,我们这些在性少数群体里少数派里徘徊的人的生存状况。我一直都很铁。初中的时候就总有女生对我说:“你要是个男的就好了。”我从来没有把这种话放在心上,因为她们对男孩们也会说“你要是 XX 就好了”,青春期里人人都在用备胎数量提高自己的身段。等到了高中,某段时期,在打打闹闹中,我和一个直女混在了一起。之所以说她是直女,因为那时候她还有男朋友,她同时在两边探索性行为,在那边的体验不太好,就逐步倒向了我这边。总之我的情况是这样:一个普通直女和一个铁拉拉形影不离,人人都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没人指出。或许也有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的实质,觉得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该直女认为,这首歌描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认为朋友之间不必做爱
与此同时,我的同桌,一个母 0(暂且叫他小 A),那段时期他和一个直男厮混在了一起。我铁得要命,小 A 母得要命。小 A 每天在学校里光天化日之下抓那个直男的裤裆玩,晚上带他一起回家。那时候我们的高中有很多外地来上学的人,他们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小 A 和直男都是这种情况。小 A 比较有钱,租了一整套房子,真是难以想象小 A 在这个房子里和多少直男干到过什么程度。那个直男不喜欢这段关系(我暂且叫他小 C)。他不喜欢这段关系,但仍然每天跟小 A 回家 —— 显然,作为一个高中男生,小 C 实在无法割舍性生活。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这段关系,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同性性行为,而是因为他嫌弃小 A 太母了。小 A 真的太母太母了,长得又难看。相反小 C 非常英俊,只是性格十分内向,才被小 A 捡尸式地给捞上了。直男小 C 跟小 A 好了一段时间后,逐渐变得十分嫌弃他。我经常看见小 C 对小 A 低声恶语相向,骂他贱,骂他蠢,建议他去自杀,偶尔还会小幅度地猛击他一下。但小 A 忍辱负重,一声不吭,还在为对方剥水果。那时候大家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见缝插针地搞同性恋,也挺不容易的
这段时间,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直男身份,小 C 和一个女生官宣,QQ 空间与线下同步公开宣布:我们在一起啦。几张合影,还有另外一些温馨的图片。小 A 没有公开表达过不满,他选择和这俩人一起玩。和许多 gay 一样,小 A 也有和直女做朋友的能力。三人白天堆在一起玩,晚上三人一起走,走到路口,直女出于礼教问题先行回家,两位男孩则因为老祖宗没有考虑到他们这种情况所以没有明文规定,就仍然一起回家。他们的关系是对所有的规则的正确运用,我能理解,但不是很能接受。因为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三人行,他们的关系践踏了小 A 的尊严、让直女看起来像个蠢货、也让小 C 在这一过程成为了吃里扒外的贱人。而小 A 显然不甘心当一个受害者,他跟我们聊天的时候,强调了自己对生活的安排,进而强调了自己主体性,他说:“我可是要结婚的!”“我不生孩子谁给我养老?”“我不但要生孩子,我还要生男孩。”简单地说,《蓝宇》式的美惨受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太存在,我们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更常见的还是婊子配狗的关系。我和直女们的关系也是如此。当时我和那个直女陷入了形影不离的关系不久之后,该直女就和小 C 一样,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焦虑。我觉得这个问题完全不存在。如果在青少年时期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她并不会想:以后怎么办?和我在一起,她就想不清楚,我们还小,这只是一个阶段,我们马上要上大学,还要工作,我们会接触到海量人和事,我们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会把现在的一切抛之脑后。而她如果和一个男性陷入亲密关系的话她就会非常清醒,买好避孕套,做好检查,只要不怀孕就万事大吉。但是一次简单的同性浪漫关系却会让一个直女陷入严重的焦虑:以后怎么办?结婚这么办?生孩子怎么办?养老怎么办?找工作怎么办?同性恋问题就像一个热烘烘的中子,轰击着直女的内心,触发了她内心深处的焦虑核裂变。我不知道现在互联网上那些叫唤着想和女孩子谈甜甜的恋爱的直女们,如果真的谈成了一个,会不会也变得这么焦虑,我猜很多人是会的。你们真的想吗,想好了吗
焦虑轰击着我那位微双直女的内心,必须得到释放。她开始联系别的男生,试图和小C一样,通过异性恋来走出同性恋。我不让。或者说,如果她非要那么做,我说,我就会离开她。她不同意,她希望我和小 A 一样,和她一起过三人行的生活,二人一起尊她为女王。她的原话是这样的:“我希望我们还是很好的很好的朋友”。我拒绝。二选一,我说。然后她哭着离开了那位对她硬不起来的年轻男孩。
我非常愤怒,我当时认为(就是说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她非常无耻,她这是在利用异性恋的优势地位摆布我,把我当成玩物,把我当成古代的娈童或者婢女一样的东西。所以我充满仇恨地跟随着她,禁止任何人靠近她 —— 当然其实我不用禁止,因为我真的太铁了,男人看见我,都不再对她释放信号。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她开始自残,我制止。她揍我,我还手。我们整天互殴,她有时走在路上就会突然给我一拳,像开玩笑似的,但那一拳足以让我胳膊上紫一块。拳击场的真正的攻击看起来并不夸张,但十分有力,我们就是那样。所有人都对我们敬而远之。于是我们试图藏起来我们暴力关系,都只攻击对方服装以下的区域。那时候我们两个从外面看是完好的,但一掀开衣服,双方的皮肤上全是青紫色的斑块。大概就是这种,很多,有时候新的旧的会连在一起,形成一片沼泽般的地带在女同性恋中,我们这样的关系走向并不罕见。后来,到了二十六、七岁 —— 离我那可耻的青春岁月已经过去了十年 —— 我的一位铁 T 朋友也陷入了这样的关系中。她当时有女朋友,但某天遇见了一位孕妇,和孕妇一见钟情。她甩了女友,孕妇甩了男友,打了胎,二人在一起了。看上去简直真爱。但大概在一起一年左右,两人之间开始拳脚不断。一开始只是琐事上的争吵,后来,那个直女终于喊出了内心真正的焦虑: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我以后怎么办!等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汲取了经验:再也不会陷入这种关系了。我上了大学,找了工作,经济独立,生活在大城市,我不必再和那些指望用婚姻改变经济状况的微双女孩来往了。但是,我还是摆脱不了和直女暧昧的命运,我一直没能遇到那个传说的“普通同性恋群体”。我有了一个普通同性恋朋友,她完全是我想象中的标准同性恋:长头发,举手投足是个女性,她的历届女友也都是长发女性。但是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处于漫长的单身里,她也没有别的普通同性恋朋友,她的朋友大多是一些直女。似乎不只对我,对于“普通同性恋”来说,“普通同性恋”也是一个非常难以寻觅的群体。
我虽然仍和直女暧昧,但不再和直女纠缠。我学会了及时止损,及时跑路。但是这时候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并不是所有直女都有好几个备胎,直女里也大部分都是老实人。也可以说,我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想进入长期关系的是我自己。大学的时候,我跟某一任女朋友就陷入了这种道德负担。我追求她,随意跟她撒谎,说什么“真希望自己是个男的,这样就可以娶你”,她也不遑多让,是个技术型处女,享受性关系,但不让捅破那层膜,但是没关系,我后来不想和她在一起了不是因为这个。总之一段时间之后我不想和她在一起了,但她没有过错。我离开了她,她哭泣不止,但很快就接起了一个男生的电话。后来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育了。同性恋和直女谈恋爱就是有这点好处,从长远来看,自己不会陷入任何道德负担。生育率一直在降,但无论如何,还是想生育的人多。中学时代,我们学校里有个铁 T 群体,她们比我这种人还夸张一些,穿林弯弯卖的衣服,人均走路外八,在网吧里一起看《the L world》,为抢女人打架。通过打篮球,我和她们产生了一些来往,得知她们在大学毕业之后一个接一个地蓄发穿女装,结婚,考公务员,生二胎,比微双直女还有执行力。当年她们中的一些人也会打扮成这样
在这群人里有一个人是我比较好的朋友,暂且叫她大 T。大 T 是我见过的所有铁 T 里最铁的,她也是身高最高的,也是篮球打得最好的、驼背最厉害的。远远地看,大 T 在篮球场上的活跃的样子像一只奔腾的熟龙虾,她最擅长的背后转身过人也加强了这一印象。上学的时候,大 T 的直女女友不断,每一个都爱的死去活来,我总是看见她轻抚着某个女孩的手背,温柔地嘱咐对方许多事情,给对方喂饭。但是一上大学,大 T 就留了长发,买了一双高跟鞋,那时候她还是驼背,看起来十分怪异。等大学毕业,她考了本地公务员,和一个外地来的医生结了婚。她真的是一个执行能力很强的人,和医生谈恋爱的时候,她已经调理好了自己的肩背,穿着胸罩,舒展着身体,看起来有点像天海佑希 —— 而她的母亲却终身都没能调整好含胸驼背的问题,我们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不是同性恋,我们只知道,大 T 的父母在她童年时离婚,原因不详。比较可疑的是,当初大 T 上了初中,第一次谈了女朋友,她的父亲展示出了远超一般直男水准的对女同关系的理解力。大 T 把女友送的腰带带回家,她的父亲非常愤怒,什么也没说,就烧了那条腰带,把大 T 吊起来打了一顿,然后远走高飞,把大 T 留给了亲戚和寄宿学校。好在大 T 最终终结了这个铁 T 血统的轮回:她生了一个男孩。
我不会像大 T 她们那样生活,我觉得没必要,但我的情感生活也充满龃龉。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玩得起的人 —— 我不寻找真爱,我只寻找这个。我渴望那种两不相欠的关系,我不想再哭泣互殴了,不是不喜欢戏剧性的生活,而是不喜欢我们愚蠢的动机。从另一个角度说,我已经无法哭泣互殴了,我失去了那种能力。因为我的幽默感过度发展,再面对这种情况我只会笑出声来,又害怕自己的笑声会激怒对方让事情不可收拾。我也不喜欢我和直女们站在一起的样子,一个假小子和一个婊子。所有同性恋都渴望当一个体面的同性恋,gay 最好是一个寸头运动男和另一个寸头运动男在一起,les 最好是一个长发美女和另一个长发美女在一起,我也这么希望。但是我很难控制自己的外表,我还是那副样子,还是仅吸引微双直女,个别直女还是在人群里看见我,就要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和我做“朋友”。大学毕业以后,我和一个互联网公司员工认识并在一起了。她很活跃,总是在见不同的朋友,有男的有女的,有同性恋有异性恋,有年轻人有中年人。我和她在一起,也不再有那种过度亲密的形象,我看起来不过就是众多朋友中的一个,我喜欢这种宽松的感觉。而且我们也吃得到一块去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她也开始焦虑未来的问题。她先是跟我闹分手,我挽回。然后我记得她站在我的卧室门口,看着我,对我说,她迟早是要结婚的。我不知道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她的忧郁远超这句话的实际含义。我不想伤她的心,因此迟迟说不出口那句:“你爱结就结呗。”从此阴湿的氛围笼罩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到分手。她不想分手,但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大街上的男人朝她要微信她就给,并且整天跟固定另外一个男士聊天。该男士有女友 ——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也被困在了一段错误关系里,因此他们惺惺相惜。这段时期,我也经常出去见不同的女人,不干什么,就是要见面。本来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属于心照不宣的开放式关系,但是显然事实并非如此,她深深地为我们的关系感到忧郁,她想做点什么,又是相亲,又是邀请我跟她去她的故乡。我拒绝了。我和她分手分手得又无声无息又难看。我们心照不宣地搬离了彼此,但在这一过程中又保持着客气而不失亲密的联系,好像双方都在给彼此下坡路似的。我计划一段时间就渐渐不再联系,但是事与愿违,她联系我联系得越来越密切,也越来越稀疏平常,她开始像暧昧期的少男少女一样,给我订一些外卖。当时我坐在办公室,吃完了那些舒芙蕾煎饼一类的东西,然后对她说以后别联系了,就赶紧拉黑了她,拉黑之前的一秒我看见她说“好”。后来,我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了,这也是个没发展过同性浪漫关系的铁直女。这一次,我密切地关注她何时表露出对婚恋的焦虑,虽然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办,但我密切关注。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迹象,我也问过她,她说:“没往那方面想”,时间已经过去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