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森林里,有一群豺在吠叫
据说在雨季的西双版纳出野外是地狱级别的。
但是上次我们2月份来的时候,晚上什么动物都看不见。因此当时我们决定,雨季的时候还得再来看看,来版纳不能看不到动物!
所以5月底我们又来了。
之所以是5月底,是因为此时雨季将来未来,还有不下雨的日子,我们还可以上山。
猫盟的小伙伴们来云南调查了!©大猫
毕竟,来这里的主要工作,还是调查当地的云豹。
受易武保护区委托,我们在当地开展云豹极小种群摸底调查工作。虽然多年前我们就在澜沧江项目、山水自然观察等项目的支持下在勐腊县易武镇拍到了云豹,且这些年来一直都有所记录,但近年来由于疫情、人员精力等因素,未能很好地持续。
然而这地方的云豹既然称之为极小种群,那就得盯紧了,否则没准哪天就悄咪咪的没了。
在热带青苔密布的树干上绑上红外相机 ©心悦
云南的云豹现状
我们的科研官员马子驭曾经做了中国云豹分布现状的统计分析,模拟了栖息地的情况,并发表了一篇论文。论文标题为《中国云豹种群分布现状与关键栖息地信息更新》,可以扫这个二维码,在百度网盘下载。
文章里认为,中国现存最大的一片云豹栖息地在藏东南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一带,其他的已知栖息地主要分布在云南西部至南部的边境地带。
云南的云豹已知主要分布在西双版纳(云南南部)、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云南西南部)、高黎贡山周边(云南西部),其他地区缺乏调查信息。任何一个分布区的种群规模均属未知。总体而言,云南的云豹属于边境地带的跨境种群,与缅甸、老挝相邻。
根据近年来的公开信息统计,西双版纳的云豹主要分布在西双版纳国家级保护区的勐腊、尚勇、勐养等三个子保护区和易武州级自然保护区。其中勐腊、尚勇、易武都挨着边境,其云豹与虎豹国家公园的虎豹类似,都属于跨境种群;而勐养子保护区距离边境有一段距离(亚洲象主要生活在这里),当地的云豹可算是“纯中国境内”的个体。
2019年我们在易武拍到的云豹 ©猫盟
根据栖息地模拟,西双版纳的栖息地与老挝北部的森林连接,是较大的一个云豹栖息地。从实际分布信息上看,西双版纳的云豹分布范围比较大,这一点看上去还比较乐观。但截至目前,西双版纳并未发起过针对云豹的系统调查,因此其种群情况尚无公开披露的信息。
从过往调查和新闻报道上来看,云南铜壁关保护区(德宏州,高黎贡山周边地区)的云豹较稳定,但这个印象可能和当地的持续监测有关。云南很多地方缺乏调查,关于云豹的信息非常少。
云南的许多秘密,隐藏在这翠绿的山林之下 ©大猫
从几个东南亚邻国的保护情况来看,无论是老挝还是缅甸的生态保护工作都很差。云豹日猫盟的推文(《我们在市场上找到482只云豹》)大致可说明这一情况。而云南云豹以跨境种群为主体的现状,意味着老挝缅甸的保护能力会影响到中国境内云豹的命运。
疫情之后,中国云南的边境上修了大量的铁丝网,这会加剧阻碍边境动物的跨境交流。
总的来说,就是云南的云豹,生存不乐观。而作为云南最大云豹潜在栖息地的西双版纳,云豹种群的信息又非常缺乏。
易武云豹,调查起来不容易
根据过往的调查,与老挝丰沙里省连接的勐腊县易武保护区全境都是云豹的栖息地,但实际上云豹的数量很少,且其生境选择较为严格,多选择远离人类活动区域的陡峭山脊活动,可见在人类狩猎的长期影响下,已经重新塑造了野生动物的行为。
在2019-2020年,我们在易武保护区只能确定2-3只云豹个体。其中一只公云豹活动范围很大,它的拍摄范围较大,南北最远的记录位点直线距离达到13公里,这几乎接近山西太行山的公豹的活动范围。考虑到易武相对陡峭的山体,云豹的活动能力可见一斑。
猫盟在易武茶王树拍到的云豹 ©猫盟
这次在设计云豹极小种群调查方案的时候我们就很挠头。云豹这种生境选择的特性意味着你要去最高最陡的山脊上放相机才能有效拍到它们。这对人的体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这种茂密、潮湿、陡峭、闷热的山上工作,真是非常考验啊。
在陡峭的山地上艰难前进 ©大猫
看地图就能知道,易武保护区在整个西双版纳也属于山势陡峭的地带。而且这里少有绵延数十公里的大山脊,往往是由一系列陡峭的山峰组成的小型山脉。这些山上几乎没有能开车上去的防火道或其他道路。一些最好的栖息地只能从山脚往上攀爬而上,直到山脊上。
除了累,这种地形带来的麻烦在于相机位置不好选。传统的栅格调查法很难确保每个网格里都能用一两台相机便有效拍到云豹,因为它们不像豹子那样有着比较明确的兽径选择。如果其数量很少,那就更加难在几平方公里的山林里准确找到一个云豹的途经点。
我们的策略是:第一步先在云豹最可能出现的区域大量安装相机,第二步根据上一阶段拍摄的情况再来确定调查栅格的布置。
为了防止被盗,我们将相机装在树上 ©大猫
从2024年5月22日到6月2日,我们完成了第一阶段的野外工作。
到雨季结束时,我们将回来检查这些相机,希望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没丢。版纳这边的相机丢失率非常高,我们曾在三个月内丢失了一半的相机,一年内它们几乎丢光了。
每一片叶子都是湿的
回忆这段爬山的经历是痛并快乐的。
但可能还是痛多一点。
因为我不但被各种带刺的藤蔓扎得满胳膊小口子,还至少被四种虫子咬了,其中两种给我造成了难以忘怀的伤害!
隐翅虫的强酸和毒素在我肚子上留下的伤疤至今未消,而被当地人称作“花苍蝇”的蚋则咬得我的腿肿了3天,又疼又痒。
大猫的腿被蚂蟥叮了 ©大猫
我发誓我再也不在雨季来版纳爬山了。因为大雨会和你对着干。每次我们都躲在车里,等到雨小一点了再进山。然而每次在我们走到密林深处时,大雨就会倾盆而下,把我们浇得浑身彻底湿透。
一天爬山相当于爬了180层楼 o(╥﹏╥)o
这地方温度不高,30℃左右,但湿度极高,白天通常超过90%,体感非常闷热。我非常怕热,因此常穿着短袖,这就为野蛮的藤蔓和凶恶的蚊虫袭击我提供了便利。但是不这么做我就会热死。我非常羡慕心悦和巧巧这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又不会热死的能力。
我很难评价在这种闷热的热带环境里爬陡坡和在高原缺氧的山坡上往上爬哪个更遭罪一些。可能还是热带。茂密的植被形成了前进的巨大阻力,每一步都要消耗比其他地区更大的体力。我看着李琦像一头野猪一样撞开灌丛勇往直前,感到非常欣慰。
我们在齐腰高的植物中艰难前进 ©大猫
我们在河边趟水安装相机,我们在沟谷里攀爬湿滑布满苔藓的岩石,我们躲在巨大芭蕉叶下躲雨,我们穿越比人还高的茅草从,我们一边走一边拍掉爬到身上的蚂蟥。
这一切只有回来后坐在房间里翻着手机里的照片时才会感觉还挺有意思。
好在雨季的动物确实比旱季多得多。
雨季的它们
在那两条旱季一无所获的公路上,我们夜巡终于看到了它们。
一只椰子狸从树干上匆匆跑过,嘴里叼着一只老鼠或者别的什么猎物。河谷对面的树丛里,豹猫正在蹑手蹑脚地行进。
豹猫在路边的草丛里活动 ©大猫
黑白鼯鼠、毛耳飞鼠们在高大的榕树上寻找果实,它们出溜出溜地在树冠上窜来窜去,李琦在下面举着夜视仪激动地大呼小叫然后被我们呵斥。
我们在夜观时见到的兽类:1&2、黑白鼯鼠,3、在枝头吃果子的果蝠,4、白腹鼠 ©大猫
李琦说没见过竹叶青,见到了就圆满了。于是我们立刻让他看到了坡普竹叶青。它就躲在路边的排水沟里,盘在枯枝上非常显眼。
坡普竹叶青,还有眼线~ ©心悦
这里晚上最漂亮的蛇无疑是绿林蛇,它的英文名字叫做cat snake,猫蛇,恐怕取自它这双非常美丽的大眼睛。
绿林蛇好像戴了美瞳 ©大猫
我们给李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你必须为我们找到一只蟆口鸱!他大声嚎叫着:这怎么可能!你们在说什么!
然而,就在第二天的晚上,我们真的看到了它:一只蟆口鸱(蛙口夜鹰)安静地站在一个枯枝上,不时低头看看我们。
蟆口鸱有青蛙一样宽大的嘴和长在脸正前方的双眼,简直是大自然的表情包 ©心悦
于是我们对李琦说:看到了吧,要敢于立flag!
到处都是出巢练飞的小领角鸮。我们甚至在住宿的酒店门口捡到一只,然后到边上的KTV借了个梯子费劲巴拉地把它送回到大树上去。
成年领角鸮(左上1)和小领角鸮(2、3、4),长相也十分表情包 ©大猫
而那些屁股颜色不同的小鸟则会齐刷刷站成一排,睡得像一串果子。只有黑枕王鹟孤傲地站在枝头,手电光扫过,暗夜中一抹幽蓝。
到了白天,我们会在清晨的马路上偶遇脾气暴躁的三索锦蛇——它呼啸着朝我们冲过来,把身体卷曲成恐怖的样子。
三索锦蛇:“莫挨老子!” ©大猫
一只蛇雕骄傲地站在枯枝上,它一定吃过三索锦蛇。
一个雨后的傍晚,我们在一条僻静的公路上停车休息。
两只朱鹂在放肆地嘶叫,互相追逐;一只可爱的绒额䴓(shī)则眯起了眼睛打算睡觉。枝头还有纹背捕蛛鸟在趁着天光觅食,而峡谷对面高高的山峰上,依稀可见一颗枯树上站了几只山皇鸠。
我们在云南白天看到的鸟:1.蛇雕,2.朱鹂,3.绿翅金鸠,4.捕蛛鸟,5.绒额䴓,6.八声杜鹃 ©大猫
我们身下的峡谷里河水在缓缓地流淌,岸边林木葱郁,一些高大的树干上还挂着晚开的指甲兰和万代兰。山林间飞舞着像我的脸一样大的蝴蝶,一些湿润的草地上有红瘰疣螈在爬行觅食。
我们一路见到的爬行动物和两栖动物:1.绿林蛇,2.,3.丽棘蜥,4.花狭口蛙,5.红瘰疣螈,6.坡普竹叶青 ©大猫
这里是易武保护区最核心的地带,那些高耸陡峭的山峰上鲜有人前往。远山上毛茸茸的原始森林被薄薄的雨雾笼罩,那阴郁的灰绿色预示着神秘与未知。
峡谷对面的雨林里传来几声嘹亮的吠叫声。我们屏住呼吸,开始倾听。
这是什么动物?村里的狗吗?可是这里远离村落,而这些陡峭山坡上的原始森林也不是狗活动的地方。
小可爱黑枕王鹟 ©大猫
似乎是在回答我们的疑问,山林里不同的位置又传来连续的吠叫声,有的低沉一些,有的细嫩一些。它们间隔了数百米,似乎在互相召唤。
是一群豺。
它们在雨后的傍晚呼唤出热带森林那原始的活力。
也似乎在提醒我们:生灵们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披荆斩棘、与之邂逅。
野生豺的现存个体数量比野生虎都少,IUCN定为濒危级,历史上分布于中国大部分省区,现在分布区域已经严重压缩 ©大猫
彩蛋及后续预告:
“我们去年搞掉了700亩茶地!”赵站长一边给我们砌着上好的普洱茶,一边大声说。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你根本就管不完!”他说。
“老百姓的茶地越来越多,就算普洱茶价格降了,大家还是会多种茶叶!”
树干上的爪痕 ©李琦
在西双版纳搞保护,在过去是一场与橡胶林和盗猎的战争。而今天,这场战争里面加入了一个财大气粗的角色:普洱茶。
易武,贡茶第一镇,茶马古道的起点之一。易武茶山位于六大茶山东部,是六大茶山中面积最大的茶山。
云豹与普洱茶,能共存吗?
-End-
成为猫盟月捐人,共守中国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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