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抑郁症患者经历的人生至暗时刻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之前的那场病仿佛一场预演,就是为了帮我捱过之后更大的难关。
朋友的女儿,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学习力和自制力,是父母和学校的骄傲。后来有几年没见面,但影影倬倬听说孩子罹患了心理疾病。朋友希望我去跟她女儿沟通一下,但她女儿一直不同意。突然有一天,朋友说她女儿答应跟我见面了,我当晚就带女儿去了她家。她女儿长得白净甜美,除了寡言少语,其他方面看起来都挺正常,但其实由于双相情感障碍,已经很久不能正常上学了。
朋友对我的到来抱有很大的期望,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然而,那晚的效果不尽人意,最终演变成我俩久别重逢的一场闲聊。她女儿在我们刚进门时貌似不经意地用猫测试我们的诚意,谈话过程中,在我说到木僵状态时她随声附和,其后不知何故就关闭了心门,再也没有打开过。离开后,女儿告诉我,她一直盯着姐姐的眼睛,我们刚去时姐姐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黯淡下来,最后就木然不动了。
朋友说她女儿打算去英国留学,并且不顾她的反对,一意孤行要学哲学。后来,我在三联少年刊公众号上看到一篇文章《活下去是我的义务》,文中的Anna也计划去国外留学,在哲学方面继续深造。我把这篇文章发给朋友,想必这些聪明而敏感的孩子,她们想通过哲学找到生命的意义,从而真正拯救自己的灵魂吧。
其实,我对抑郁症一点也不陌生,我自己的高二下学期和高三一整年就是伴随着严重的心理问题度过的。那一年半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全程处于麻木与恍惚之中,每天浑浑噩噩,像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和学习,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了无尽的灾难与折磨。
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有记忆的事情屈指可数。只记得上学变成一件不堪忍受的事情,只要坐在教室里,就有一种强烈的木僵感,身体因紧张而僵硬,好像要收缩成一个铁块,大脑也完全僵住,无法听课,无法思考,内心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因此,多年的好学生突然变得无法理喻,从不迟到的我开始逃学。父亲在我高一时出国务工,就是为了给我和弟弟挣大学学费,结果出国前我是年级第一,所有老师见到父亲都赞不绝口,等父亲在我高三时出国归来,我成了班里的二十多名,所有老师远远看到父亲,为了避免尴尬都绕道而走。
虽然病成这样,但多年的好强并未完全泯灭。当时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看书,只能在感觉稍好一点的时候,拿着书去工地昏暗的灯光下,或小学一年级的教室中,或河滩边的小树林里,靠着残存的些许意志力,用铅笔在课本上一个字一个字费劲地划过,拼尽全力让模棱两可的几个字进入自己麻木的大脑。
有一次,我躲在河堤下面的小树林里正跟可怜的自己较劲,突然觉得不对劲,一个骑自行车经过的男人朝我探望了一眼,我本能得感到要赶紧逃离,于是爬上堤岸。果然,那个男人在前方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推车向我走来。当时正值中午,河堤上空无一人,我加快脚步,他也加快脚步,看来正常走回去是不大可能了,我只好冒险蹚过一个臭水沟,绕到学校后面的操场上。
最可怜的是我的母亲,她在纺织厂工作,三班倒,每天来回骑三十里路,还要经管我和弟弟的生活。她完全不知道我怎么了,而我则什么都不说。有一天,母亲实在无计可施了,在跟我耗了一整天之后,疲惫至极的她要出发去上夜班了,她让我跟她一起去,希冀我从她的苦难处境中有所醒悟。于是,凄冷的夜里,一个孱羸的老母亲带着令她伤透了心的女儿出发了。刚骑出小区圆门没多久,车子就摔倒了,母亲把我扶起来,心疼得不得了,让我赶紧回家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就这样,母亲站在那里,一直目送我走进圆门才继续骑车赶路。
《小欢喜》剧照
快高考时,我坚决不参加高考。那段时间,家里人来人往,所有亲戚轮番上阵,劝我无论如何都要去试试,毕竟上了这么多年学也不差这一哆嗦。最终我的交换条件是买一本《居里夫人传》,于是又是家族出动搅得天翻地覆,最终堂姐从西安带来一本《居里夫人传》的英文缩写本。我竟然如有神助地把那本书看完了,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踏进了考场。
由于我家住东郊,考场在西郊,于是住西郊的表哥就成为我高考的监护人。考完语文,他接我去他家午休,我一点没睡着,表哥不小心睡着了。我躺在那里,看着指针一秒一秒划过表盘,到点了也没有叫他。表哥醒来后大惊失色,慌忙把我送到考场,已经迟到了几分钟。这件事令他后怕了半辈子。
出成绩的那个晚上,当大家都在为我的侥幸上岸欢呼时,只有我心中落寞,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后来化学老师对我和母亲说,幸亏那年题难,分数线比上年降了四五十分,导致很多死用功的学生没考好,否则我是断然考不上大学的。
《全城高考》剧照
那时我还不知道有哲学和心理学专业,但我也想搞清楚自己的问题,于是报了医学院。母亲和几个舅舅坚决反对,修改了我的高考志愿,最终我去了一所军校。神奇的是,来到军校后,由于环境发生了根本改变,我的心理疾病不攻自破,慢慢自愈了,那种木僵的感觉也越来越少,已经与我彻底绝缘很多年了。
其后,我的人生经历了数次变故,有的甚至超出一般人的承受极限,但我始终坚强乐观,再未出现任何心理问题。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之前的那场病仿佛一场预演,就是为了帮我捱过之后更大的难关。而且,由于这段特殊经历,我对女儿的身心健康非常重视,在甚嚣尘上的内卷之风中始终坚守初心,走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女心理师》剧照
作为过来人,我想说,抑郁症离孩子很近,一方面抑郁症很可怕,真的会摧毁一个孩子,需要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另一方面抑郁症也不可怕,只要找到问题的症结并做出改变,假以时日,一定会造就一个更坚强更健康的孩子。让我们共同努力,给孩子更好的滋养,使他们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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