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羞耻到留恋，我对月经25年的爱恨情仇
本文系读者投稿，来稿请投至：
zhuangao2@lifeweek.com.cn
文｜读者：麦冬
“这款卫生巾有活动了，每包比平时便宜了两三块，你要不要来几包？咱们凑凑一块下单。”午休时，邻桌的热心女同事一边刷购物软件，一边叽叽喳喳喊我拼单。
“你找别人拼吧，我还有囤货，暂时不需要。”女同事听了我的话，转身继续拉人头。
我讪讪一笑，趁没人注意弯腰拉开文件柜最下一层的抽屉，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两包卫生巾，这就是我所谓的囤货，总共大概20多片。放在我年轻时，这些可能撑不过一次月经，但对于眼下的我来说，用上两个月基本问题不大。
《奈何Boss要娶我》剧照
谁能想到，年轻时每每来足七天令我烦扰不已的月经，现在三四天就鸣金收兵了，简直和蜻蜓点水差不多，它一下子不屑于和我周旋，反而让我感到焦虑不安。
作为一个三十八岁的老阿姨，从去年开始，我的月经量明显变少了。除了最初两天比较多之外，后续几天基本用不着频繁换卫生巾。那一张张大面积留白的卫生巾让我触目惊心，难道自己还不到四十就要绝经了？我带着恐慌开始在网络上搜寻相关的问题和解答，但众说纷纭，最终还是要以医生的说法为准。
《生理大叔和他的女儿》剧照
去年春天，我在朋友介绍下找到了一家中医诊所想要调理一下。
接待我的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医生，开门见山地抛出一系列常规提问。
“你每次月经来多久？”
“前后大概四五天，但是只有前三天比较多，后面两天基本不太用频繁地换卫生巾了。”
“来得时间呢？会经常提前或者延迟吗？”
“不会，最多差一两天。”
“颜色呢？有什么异常？”
“没有。”
“把手伸出来，我把个脉。”
我忐忑地把手腕伸给面前的老中医，她闭目凝神把了半分钟，肯定地下结论：“啥事也没有，不要疑神疑鬼。”
“但是我年轻的时候都是来整整一周，量比现在大得多，我是不是气血不足或者卵巢早衰？您给开点药调理一下吧。”我半信半疑。
老中医大概见多了我这类患者，无奈地笑笑，划动鼠标在电脑屏幕上咔咔咔选了几味药：“给你开几个补气血的，愿意吃就吃点吧，不过你没有大毛病，年龄大了，越来越少也是正常的。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医院再测一下各项激素指标，你月经来了多少年了？“
这一句话猛然把我问住了，我计算了一下：自己今年38岁，第一次来月经是13岁，迄今为止已经25年了。
“对啊，都25年了，女性一般总共也就来三四十年，不同体质的人可能有点出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变少也是自然规律。”医生淡定地分析着。
我懵懵懂懂向医生道谢，走出诊所，25年这个数字一直盘桓在心头，给我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个数字意味着占据我至今为止生命总长度的三分之二，从这个角度来看，“大姨妈”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老朋友了。而我对它的感受，可以说是爱恨喜忧参杂，一言难尽。
《生理酱》剧照
我第一次正式接受关于月经的教育，是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当时我是班委，有一天，班主任老师神秘兮兮地把我和另外一位班干部叫到了办公室，拿出一大箱某个品牌的卫生巾，解释说这个牌子在和学校联合做公益教育活动，赠送给每位女学生一小袋卫生巾，让我们帮忙把这些分发给班上的女生。
随后，老师把班上的男生遣散到操场上自由活动，剩下的女生留在座位上，我们把卫生巾一包包发了下去，发放的同时，老师给我们普及了相关的生理卫生常识，大家都觉得紧张又兴奋，还有点不好意思，几个调皮的男生出于好奇，偷偷从外面跑回来，贴在门外探头探脑一窥究竟，被老师轰走了。
《电影43》剧照
私下里，几个和我关系不错的女生陆陆续续有了第一次来月经的经历，大家也会偷偷谈论和分享自己的感受，大多不好意思直接说，通常会用“倒霉”“来事”“那个”这些词来指代月经。
当时的我，对于月经的感受只有四个字：提心吊胆。它的每月造访，除了让我腰酸肚子疼之外，还特别容易弄脏衣物和床单，尤其是在教室或者地铁公交的座位上坐久之后起身的那一瞬间，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血蹭到座位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偏偏我们当时的校服裤子是白色的，一点都不藏污， 我们女生都会在学校多放一件长袖的外套，万一裤子脏了，就把两只长长的袖子系在腰间，衣服则像半裙一样遮住下半身。
《少年派》剧照
然而百密一疏，我还是在一次全校的升旗活动出了点岔子。那一天学校在上午的大课间举行升旗仪式，我是升旗手之一，当天正好赶上来月经。我原本计划下课后先去厕所换张卫生巾再一身轻松过去升旗，但当天上课的老师严重拖堂，下课之后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厕所门前排着大队，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在人流的裹挟下直接走向了操场。
一起升旗的包括我在内一共四个人，我们各自站在国旗的四个角的位置，等到国歌响起的时候再把旗子护送到旗杆下。校长在台上滔滔不绝地演讲，我们站在台下。我只觉得身体里一股热流汹涌，本能地感觉不妙，又不好意思低头查看裤子脏没脏，简直是度秒如年。台上的演讲终于结束了，我们踏着四方步走向指定位置，升起国旗。要往回走的时候，一起升旗走在我身后的男生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小声提醒我裤子上沾了一小块血，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他安慰我：没事，待会我还是走在你后面，离你稍微近一点，差不多能挡住。
《下辈子我再好好过》剧照
在那个好心男生的“掩护”下，我才勉强没有在公众场合下出丑。离开操场后，我马上狂奔到卫生间，把污渍的地方用水沾湿，费劲搓了半天才洗干净，觉得实在太丢人了，如果拥有删除记忆的能力，真想把这次出糗的经历从我和那个男生的头脑中统统删掉。
除了这些偶发的尴尬的小插曲，日常忘了带卫生巾的时候，大部分人也都习惯“暗箱操作”，比如女生之间互相借卫生巾的时候会偷偷交换，仿佛见不得人一样。就连去小超市购买卫生巾，都会有店员心照不宣地多帮忙套上一个深色不透明的袋子，好像训练有素的地下工作人员，让人哭笑不得。
另外一次被月经深深困扰，则是高考后减肥的过程中遭遇的“姨妈出走”。当时高考已经结束，我利用暑假开始了自己的魔鬼减肥计划，准备瘦成一道闪电美美地迎接大学生活，严苛减肥的后果就是连续两个月姨妈都没有来找我，我妈发现后骂了我一顿，抓着我直奔医院。
《幸福从天而降》剧照
那是一家妇产科医院，进去后我妈简单扼要地和医生汇报了我的病情：瞎减肥，不好好吃饭，两个月没来月经了。当时诊室里还有其他排队等待的病人，听到我妈的话之后，齐刷刷地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估计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典型的为了减肥不惜伤身的偏执少女。
医生给我开了一些中药，嘱咐我正常吃饭。回家后，我在我妈的威压下被迫停止了减肥，正常吃饭，月经很快回归了，代价是体重秤上的数字也跟着回升，之前的减肥成果大幅缩水。
成年后，我也减过肥，但心态上成熟多了，不会以牺牲健康作为代价。可凡是减过肥的女性都知道，月经是减肥路上的一大“绊脚石”：吃的太少，姨妈会出走。吃得太多，又不掉秤。经期内几天不敢剧烈运动，来姨妈的前几天身体又会大量储存水分，常常吭哧吭哧苦练了几天，上秤发现还多了好几斤，让人眼前一黑，心态崩溃。这种时候有点羡慕男同胞，可以毫无牵绊地减肥健身。
《oh My baby》剧照
不过事物都有两面性，进入中年后我学习了一些养生的知识，才知道其实月经是女性身体健康的晴雨表。
而且，还能够来月经，不正说明自己还年轻吗，应该珍惜而不是抱怨。特别是想到这位困扰了我几十年的朋友可能正在逐步地，一步步地远离我，最后不再归来，我竟然生出一种留恋和不舍，因为它的离去也就意味着我作为一个女性彻底的衰老。就像我们也都曾经为粉刺烦恼过，但有一天皮肤变得光滑却松弛的时候再也会暗暗怀念它，它带走的是每个人无法复现的青春。
《晚秋》剧照
周末回家探望父母，我妈告诉我她是在48岁绝经的，如果我也和她一样，就和月经还剩下10年互相陪伴的时光。
而眼下，我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爱惜自己的身体，让“大姨妈”这位老朋友陪伴自己久一点，再久一点。
排版：初初 / 审核：小风
详细岗位要求点击跳转：《三联生活周刊》招实习生、撰稿人
大家都在看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