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我的过年后遗症还没好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503 篇文章
题图:来自网络。
作者:诺友晓静,个人成长和家庭关系教练。本文来自:我的朋友Serena(ID:Coach_Xiaojing)。
从准备迎接公公婆婆一起过年开始 ,我就一直处在一个非常低能和内耗的状态,因为每次过年都非常劳累,不光是要从早到晚待在厨房做饭和刷锅洗碗,每天凌晨五六点钟还得跟着公公婆婆进行各种仪式。
我很不理解,好不容易过个年,为什么不利用这一年最珍贵的假期好好休息,非得这样折腾人。
站着忙一天,我的腰早就僵硬得打不了弯儿,但却不能好好睡一觉,连三十晚上的春晚也不敢看完就想赶紧躺下,那也没用,因为一到午夜和凌晨,老公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和公公婆婆一起张罗着接神送神、接老人送老人(列祖列宗),然后还要噼里啪啦放一通鞭炮。剩下短短四、五个小时可以睡觉的时间,明明累得身体发飘想睡却睡不着,煎熬中听着老公呼呼打鼾,心里的火真是不打一处来。
婆婆是个出了名的吃苦耐劳的人,她常说自己是个男人,其实她比男人还男人。她基本没上过学,年轻的时候在家务农,后来进城打工,在工地上干很重很辛苦的活儿,生活条件好了以后就待在家伺候公公。
婆婆既是全家人的厨娘,又是清洁工、搬运工,她拿起菜刀一会儿功夫就可以宰割一只羊。每年过年的时候,婆婆的手指都布满了又大又深又黑的裂缝,看着非常瘆人。家里日常的脏活累活全都是她一个人干,她却像身体里装了一台永动机,只要醒着就不知疲倦。
毫不夸张地说,她用自己一个人的劳动让全家人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公公和老公平时基本什么家务都不用做,饭菜上桌了坐下吃,吃完擦擦嘴即离席,各自回房间休息或者抱着手机在沙发上躺平。他们只需要把全部精力和心思用在自己的工作和社交活动上即可。但必须要说他们也都事业有成,对自己该做的事都非常用心,这一点并不亚于婆婆。
婆婆常说,厨子、纸匠、烟火匠是最辛苦但一转眼就看不见功劳的活儿,这个家最耀眼的当然是男人们的成绩。
厨房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更是一个惊人的工作现场,总是有做不完的饭菜和洗不完的锅碗瓢盆。家里所有人包括婆婆自己,都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些活就是她做为女人份内该干的。
我从第一天去公公婆婆家认门时,就惊讶于这样的场景:一大家子人,包括跑来看我的堂弟堂妹们,吃过饭都各自开玩儿,没一个动手帮忙收拾碗筷清理厨房。我想上前帮忙,但被拦住了,作为“新媳妇”我享受了优待,那时我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也成了我今后回来的日常。
新婚的第一个春节大团聚更让我吃惊,吃饭就坐是按性别分桌,女性里最年长的奶奶率领着媳妇们绕地忙乎,男人们早就盘腿上炕,推杯换盏,大呼小吆地指挥着女人们上这上那,不时点评着老妈妈和媳妇们的手艺。
我在自己家里的习惯是,吃饭要等全家人坐齐,尤其是长辈也坐下了才开始动筷子 ,做饭收拾男女都会一起动手互相配合。婚后到了我老公家,只有婆婆和我两个女人干活。
婆婆第一碗最热乎的饭一定是盛给公公的,第二碗给儿子,有时候我们还没来得及坐下,他们已经吃完。偶尔遇上饭做少的时候,要照我的想法大家就都少盛一点儿,但婆婆准要先捞稠的给老公和儿子,再给我盛上点儿,剩下的留在锅里,预备他们万一还想吃。她自己宁肯不吃。
只有公公婆婆两个人吃饭时,公公有时会把吃对口的菜一个人吃个精光,婆婆虽然也吐槽公公,但每顿饭公公爱吃什么她做什么,公公不爱吃而她爱吃的,有公公在她绝不为自己做。剩饭剩菜她一个人包圆,好菜好饭全都堆在公公面前,这一碗还没吃完,就伸出手要再盛第二碗,任凭他们指点哪个菜好吃,哪个不好吃,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劳动是不是被尊重。
这种以无我一样的境界殷勤照顾丈夫和孩子的场景,我在我的家庭里是从没看到过的。
我妈妈是家里的长女,因为小时候读书成绩比弟弟妹妹都好,所以家里竭力供了她一直读书上大学,是60年代颇为自豪的大学生。也因为她一直读书,家里的劳动任务都由弟弟和妹妹承担,妈妈藉由读书进入城市工作生活,而她的弟弟妹妹一直留在农村。
我觉得,除了在生活环境上城市更便捷舒适,她的精神世界并不比留在农村的家人们更幸福。她很少沾家务的边,做饭做家务对她来说最犯愁。但爸爸工作更忙,常常跑外地,还有几年待在部队,所以大部分时候家里做饭都是以妈妈为主。她辛苦做半天,听不得任何人说不好吃,也不接受任何人说她家里东西放得乱,为此爸爸和妈妈经常拌嘴、吵架或者冷战,我们的家庭氛围也常常很沉闷。
妈妈表面上强势回应别人对她生活和持家能力的否定,其实内心特别缺乏自信,非常需要鼓励和支持。而爸爸的内心大概并不只希望自己的伴侣有文化,也一直有对女性应该温柔细心、善于持家的传统期待。
婆婆家里,真让我感到生活完全是另外的样子。我特别羡慕在家里随心所欲的老公,感慨婆婆的伟大。我看到的是这一家人在婆婆的付出下过得好幸福,婆婆一个人用辛勤的劳动,为他们创造了舒服的生活。
他们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一派和谐。老公在家里想吃什么就提什么,有时候让婆婆一顿饭做好几种花样,再想想我在自己家里,想吃什么饭、提什么要求都觉得是在给爸爸妈妈增添负担,总是不能理直气壮地表达,他们问我想吃啥时,总是非常自觉地说:什么省事儿就吃啥。
作为一个刚刚组建了自己小家庭的年轻女性,我感到“母亲”的角色在幸福家庭中发挥着核心作用,决心以婆婆为榜样做一个勤劳贤惠的女人,好妻子、好儿媳、好妈妈、好女儿。
于是婚前轻松自由、几乎从不下厨房的我一下班就立刻钻进厨房,首先努力丰富伙食,家收拾得整洁温馨更不用说,那是我一直喜欢和享受的。老公好客,喜欢请同学和朋友们到家里吃饭,于是我连哺乳期都会放下娃,扎上围裙,努力做上个七大盆八大碗,热心地招待大家,其实早就累得够呛,脸上还要装着轻松自如的样子陪着大伙儿说说笑笑。直到大家吃饱喝足、玩起纸牌,才精疲力尽地回到卧室给孩子喂奶。因为劳累奶水也不好,别人都吃好了孩子却吃不好,我内心更焦虑,但总是在下一次老公犹豫要不要邀请同学们来家里玩时,立刻表态支持,觉得自己应该成全老公对酒当歌、潇潇洒洒的梦想,这样我才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最累的时候还得是过年回公公婆婆家。婆婆不擅长整理收纳,对一些积攒多年都不用或早就过期的东西也舍不得扔掉,到处塞得很多。每年放假回去前,我都要先把自己的家收拾得一尘不染,把家具地板擦得闪闪发光,直到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来。接着再回去帮着婆婆把家细细地整理布置一遍,给家里增添年味和新意。
有一次婆婆想擦壁纸,我就和她一起用蘸着洗衣液的刷子把墙壁先刷洗一遍 ,之后再用干净的湿毛巾使劲擦一遍,没想到壁纸特别难擦,越擦感觉越花,我们从白天开始一直干到凌晨两三点,累得胳膊酸痛,才把全家的壁纸擦完。那时候真是年轻力壮、干劲十足,现在想想真荒唐,把宝贵的时间全都用在了永远都做不完的家务上,还要不断给自己创造新的劳动点,这是多大的一种浪费啊。
那些年,过年做饭这样的重任虽然不以我为主,但我总会一直围着婆婆帮忙,她不坐下,我肯定也不会休息。我对婆婆心里充满了敬佩,觉得有这么伟大付出精神的女性做我的婆婆,真是我的福气。
婆婆对我也特别满意。她认识的字也不多,但特别聪明,记忆也特别好,16 岁就许配给公公,18 岁嫁进门,在自己家时就是重要的劳动力,过门以后不仅是长儿媳,几个儿媳妇之间还有暗暗地比较和竞争,更是要卖力得到公婆的认可。她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做事不但异于常人的能吃苦,也很善于动脑筋。她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有了我这样整天跟在她后面当帮手的儿媳妇她很高兴,常常四处夸我。
这对我来说成了一种正向激励。加上我总结了自己父母的失败经验,下定决心努力建设好自己的温馨小家庭,让老公继续过着这样幸福的生活,并以此为我的幸福。
凭着这样一种牺牲精神和理想信念的支撑,我拼了很多年。在公公婆婆家里,我一如既往。在我们自己的小家庭里,我也主动大包大揽,尤其孩子出生以后,我们请了小保姆,老公需要做得越来越少,于是他又回到了他的沙发上。再以后,反正他家务也干不好,干点什么还要指挥我拿这拿那的,与其和他生气还不如自己动手,渐渐我的负担越来越重了。
但凡认真做过家务的人都知道,家务劳动有多么琐碎繁重,对一个人的消耗永无止境。
老公的奶奶也是一位自打年轻起,就在全村知名的勤劳能干女性,生了三个儿子,娶了三个媳妇儿,把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都料理得细致周到,井然有序,还一手带大了好几个孙子、孙女。这样要强的老人到了晚年,常常跟我这个孙媳妇儿念叨,这辈子累够了,宁肯不吃不喝,一丝丝都不想再干了!我听了还暗暗感叹,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累成这样呢!难道在还有力气的时候,就不能生活得轻松一点吗,但是我不知不觉竟也选择了这样的路。
奶奶很受儿孙们的敬爱,他们爱她一辈子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含辛茹苦,但不知道他们想没想过,其实他们爱的这个老妇人,她的人生并不一定非要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自己少享受一些被照顾,让身边的女性少付出点,换一种轻松点的方式生活,最好还能看看更大的世界,毕竟谁的人生都只有一次。
结婚以前的我,作为城市长大、充满憧憬的女孩,感觉自己是爱情剧里被深情呵护的高雅女主、人生的幸运儿。结婚以后变成了吃苦耐劳、顾全大局、朴素贤德、不求回报的劳动能手。和闺阁好友们也脱了节,好像我们都没活在一个时代。特别是每年过年在老公家的环境里泡久了再回到我身边熟悉的环境,我竟会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随着年龄增长、精力下滑,我再也撑不住自己的“理想”,也越来越能体会和理解妈妈的感受了。
当年她工作一天终于下班,我早就坐在隔壁幼儿园阿姨家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对妈妈翘首以待。妈妈马不停蹄赶回家急急忙忙生火做饭,我一看到厨房的烟囱冒起烟儿来就赶紧跑回家,饥肠辘辘要吃饭。
那时妈妈馒头要自己蒸,面要自己活,每周只有一天单休,除了为我们改善伙食做点平时没时间做的好饭,还要在冷冰冰的水里洗我们换下的脏衣服。作为一个体质较弱,从小没做过家务,接受过高等教育,有公职在身的女性,她怎么能不期待在工作上有自己的成就和价值呢,但在生活能力有限又缺少支持系统的困境下,妈妈被紧紧夹在了工作和生活的缝隙里喘不上气。
扔下那些干不完也干不了的家务,家里乱就乱点儿,吃的将就点儿,让自己休息休息有什么不可以呢?但我给她下了结论,把父母之间的矛盾归因于妈妈不够勤劳贤惠。在我看来,所有女性都应该向婆婆看齐。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写作陪伴小组的金桥老师说,对女性的很多“应该”都是出自男性视角,或者说是权力阶层的视角,而女性不但接受了这样的规训,还要拿来要求别的女性。确实如此,我过去的傲慢无知,对于妈妈来说是一种叠加的冷漠和无情。
我一直都很敬佩婆婆,她是勤劳能干、任劳任怨的女性典范 ,她身边的人也经常这么夸她。我想,在她的观念里,“好媳妇”、“孝顺贤惠”、“勤劳能干”就是她向外界证明自己的方式,也是她的自我价值所在。她一辈子为这样的信念认真地、努力地生活,也用勤劳的双手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这是她非常值得被肯定的地方。
但是,当这样的眼光和标准被投向我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压迫感,被强迫接受一种我不喜欢的生活方式。
前两年婆婆就开始念叨,以后过年做饭这些事儿都要交给我。今年婆婆又说了同样的话,说过年到我们这儿她只管舒舒服服享受,我们管做、她只管吃,什么都不做了。还说已经70了,她的婆婆到了这个年纪就什么也不做了。
这个话不是对我说,但却是说给我听的。我听了着急、生气、委屈,各种情绪翻腾。着急是因为我做饭水平一般,过年要连续几天负责一日三餐,他们的饮食习惯也跟我不太一样,对我有很大的压力。生气和委屈是因为,婆婆自己要承担那么多家务也罢,这是她的生活,但凭什么觉得干不动了就理所当然想交给我?更何况,她只是在我这儿强调她不干,只要她回去仍然什么活儿都照干。这是在要求我像旧式家庭的儿媳妇一样伺候公婆吗?
我从来没用什么传统观念要求过婆婆,我身边跟着儿子生活、帮忙带孙子的婆婆很多,我婆婆的婆婆以及她的妯娌都是这样,我妈妈也是这样。我们自己带孩子遇到过很多困难,我都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我认为我们的生活就是我们的生活,婆婆也有自己的生活。
我主动帮婆婆做事,并不是因为什么“孝顺”,是因为我打从心里尊重她,不忍心她一个人劳累。我也以她的勤劳为榜样,希望自己的小家庭因为我的付出而幸福。
但我早就干不动了,体力能力都不济,身体早就累坏了,情感需求上也没得到相应的回应和尊重,付出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甚至如果不做还会有人不满意。
这么多年来,老公过着和他婚前在家里差不多的生活,而我的生活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公曾经说,所有的母亲都是含辛茹苦的,他对一个妻子的要求不高,就是希望有人能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熨衣服。我真想大吼:难道你以为做这些事儿很轻松吗?难道这么多年来做饭洗碗,以及每天换下的脏衣服,脏袜子,都是你自己洗好、晾干,叠整齐收进衣柜或是熨好挂在那儿的吗?
老公一家人好像没注意过,过去公公婆婆过生日,我都要送給他们礼物或提醒老公和孩子打电话祝福,而我的生日从来没有被公公婆婆惦记过。在老公眼里,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以至于他总是自然地会说:妈妈过生日你打电话了没?你准备送啥?我会故意说:我妈过生日你送啥啦?你妈过生日当然是你打电话。
每年大年初二,全家都顺理成章地认为我需要跟着婆婆回她娘家拜年,或是在家招待回娘家的小姑子,好像没人想到这一天本来也应该是我回娘家的日子。就因为最初几年交通不便利,平时和我父母也是同城,为了图省事儿,我善解人意地提出工作日前一天再回去拜访我父母,从此大年初二我就失去了自己的归宿。
虽然高速早就实现了一小时通达,我们也有了私家车,但仍然没有人认为这一天我也该回自己娘家了,没有人知道,我不想再招待任何人 ,只想离开那个该死的厨房,回到属于自己的家里好好歇一歇。
不幸的是,我哥嫂结婚后好几年一直和我父母同住,爸爸妈妈照看外孙女,平时也很累,也想趁着初二儿子儿媳离开放松一下自己,他们也不期待我回去。
有一年嫂子和我聊天,谈到家长里短,言语之间我们都流露出些许对妈妈的不满。作为一名要强的职场女性,嫂子把很多精力放在工作上,多年来坚持专业学习,持续精进,有了家庭和孩子以后,她非常需要支持系统,像很多女性一样,她很自然地期待婆婆为她做好后勤保障。但妈妈年轻时在家庭和工作之间无瑕自顾,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太好,终于熬到退休,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又要帮助儿子儿媳带孩子,她没有一天能从自己想解脱的家务中解脱出来,自由地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妈妈无法做得像我们期待的那么好,但是她已经尽力了。我们觉得自己不幸,却不知道她的不幸。
同样的,作为儿媳,爸爸妈妈对嫂子的一些期待也落空了。印象很深的是,嫂子对我说:晓静,有时候连我都觉得你很可怜。我那时更觉得自己可怜了,但现在回头去看,我对我们每一个人的困境都有了更多的理解。不止社会环境、传统文化一直在压迫我们,我们身边最亲的男性不知不觉在压迫我们,就连我们自己也在互相剥削和压迫。
婚姻内的冲突和生活的磨砺,让我不得不面对和思考,生活究竟怎么了,我们都怎么了。
疫情的封闭管控,意外地为我开启了由网络连接的世界,接触到了许多新的认知和思想,还认识了很多生活在世界不同地方的人。原来世界这么丰富广大,不同的社会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文化,人生也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活法,可以换一种姿势、甚至换一条轨道让自己活得丰富有趣一些;原来过去我的心灵空间这么狭窄,所以才会一直觉得这么压抑,人生才会如此迷茫、没有方向和意义。
2021 年爸爸的骤然离去,给我留下了最珍贵的生命礼物:生命如此短暂脆弱,还有什么不能放下、有什么可害怕,勇敢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我比以前尊重自己了,也比以前坚定、勇敢了。一直很害怕冲突的我,面对和自己真实想法很不一致的事情时,不会再沉默。
公公嫌我和孩子懒散,怠慢早晨的敬奉仪式,在饭桌上讲规矩、教育孩子要敬神敬老人,我就在旁边插一句:共产党员不允许搞封建迷信;老公举杯敬酒,不说祝福却说要我好好做饭,我就说:我妈就绝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70 岁时她还坐公交走很远的路帮我带孩子,80岁了还怕我累着,总是帮我做这做那。我也是说给公公婆婆听的。
还有一个挑战,在女儿的支持下,我们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公布了过年期间的家务分工,我和女儿负责做饭,老公负责洗碗。结果只要老公洗碗,婆婆就赶紧冲上去抢。要是以前,我肯定忍不住上去替下她,把活儿再接回自己手里。这次我努力沉住气、稳住不动,不管谁洗由他们去!老公也不客气,就让他妈洗。
看出我的不安,女儿说:如果爸爸都不心疼他自己的妈妈,妈妈你也别着急。在这个表面平静,其实暗潮涌动的“权力斗争”过程里,女儿作为最新时代的人,有了她自己清晰的、坚定的判断和立场,她不再被外部所谓的道德标准裹挟和绑架,毫不犹豫地选择一个人首先要懂得爱自己,还要把这种力量传递给我。
在家过年的几天感觉过得特别慢,终于盼过去了。
初四我们全家出发,一起到外地旅游。这也是我们今年做出的“改革”,我和女儿是策划者。经过这些天的折腾,我们都很疲惫,旅行并不能让我们轻松,但没有了那些仪式,不用关在厨房里,我们的心情都好了很多,公公婆婆看上去也挺高兴。
女儿早早规划和安排好了所有的行程,预约了便捷舒适的酒店,我们尽量轻松自由地游玩。没有了那些规矩仪式和“应该”的事,我内心强烈的反抗和防御也渐渐卸下了,景区人多拥挤,我会不由自主就挽起婆婆的胳膊,认真照顾他们。看着他们,我心里升起的是真诚自然的关心。
旅行结束,年终于算过完了。本来以为公公婆婆对我一定有很多不满。但没想到再见到他们时,在他们的眼神里反倒感觉有很多亲切,竟让我觉得,我像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了。
刚过完年我就开始感冒发烧,老公又是做饭,又是倒水送药。他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目标感和控制感很强,性子比较急躁,常常给我带来很大的压力,但是这两年在我的觉醒和斗争下有了非常大的改变,越来越主动地承担家务,注意自己的态度,尊重我的想法。
不知道明年过年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之间还会不会有矛盾和冲突?大概率还是有的。但我明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和需求负责,不能坐等想要的东西主动降临在自己身上。
对于自己内心的声音,要勇敢表达、别怕冲突。只要能从爱的角度出发,即使我们的选择不同,但在关系的层面上,我们仍然可以相互给予理解和尊重。有很多担心和恐惧,都是在自己的情绪里被成倍放大的,当真正去直面它时,会发现其实未必是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和糟糕。
也没有哪一种观念、生活方式和家庭分工就一定是正确的,在那些我不认同的繁琐仪式里,我能感受到婆婆的虔诚,她可能深信这世界上有神明能庇佑我们,老人离世以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因此每年都要恭恭敬敬地按时把他们接回来,到时间再送走他们。
以前我把这些通通评判为封建迷信,很巧的是这篇文章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参加了斯坦福教授童慧琦老师带领的满月冥想,童老师说随着年龄增长,自己对传统节日的仪式感越来越重视,恰逢元宵佳节,她带领我们感受满月的光辉,体会身心与自然连接时的美好感受和疗愈的力量。
我想到,婆婆从各种仪式中所获取的力量,大概也与此类似吧,那是她的信仰,她对生活的敬畏,也是她面对生活,精神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心理学家阿德勒说过,一切烦恼都来自于人际关系。同样的,一切幸福也来自于人际关系。在关系中被看见,是每一个人最根本的渴望。
过年的疲惫感、压力感以及不开心,一部分是因为劳动量,另外很大的一部分来自各种各样负面情绪带来的心理消耗,还有对自己,以及害怕别人对我有这些情绪的不接纳。
在网上浏览时,我看到美国社会学家亚莉·霍希尔德(Arlie Hochschild)在她 1983 年的著作《被管理的心脏》中提出了“情感劳动”一词,即:在工作中为了迎合别人而抑制自我情感的一种劳动形式。亚莉说,“情感劳动是需要支付报酬的工作,诸如为度过一个完美的圣诞假期女性要面对的压力和处理琐事的焦虑,就是一种情感劳动。”
国外女性要面临的圣诞节焦虑,在中国是妈妈们的春节焦虑。我们要对所有人期待的喜庆、吉祥、快乐、如意的新年负责,哪怕是最真实的感受和需求也不允许流露。
但是,无论是我们和自己、还是和他人,真正健康的关系,不是一味奉献或要求、索取,而是虽然有期待但并不控制和强求他人满足自己,是看见和拥抱有情绪、不完美的自己,同时也接纳别人如其所是。守护关系,特别是对两个来自不同文化习俗和生活方式家庭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法宝是跳出自以为是的“唯一正确论”,给予彼此理解和尊重。
诺言写在后面:
晓静的这篇文章真实地展现了中国一代又一代女性所面对的困境,这些困境可能并不是在政治或经济舞台上的女性比例,而是在每个家庭的厨房里,餐桌旁,在身边最亲近的人之间,甚至这个困境的创建者就是每个女性自己。
幸运的是,有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关注如何走出困境,思考如何从困境中觉醒,开始看见自己的真正需求,开始学会为自己而活。
今天中午一诺将和晓静以及另外两名诺友冬天、北也,一起在李一诺Y.L视频号直播间,一起聊聊:走过人生中场,如何蓄力和重启?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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