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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亲中介花一万八,她们的“脱单历险记”

在相亲中介花一万八,她们的“脱单历险记”

7月前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在单身主义盛行的时代,还是有人在努力脱单。



文|卡生

“自助式”脱单局

最近,“脱单局”广告频繁出现于我的社交平台主推页面。随便点开一个进去,你会发现十分有让人报名参加的欲望。比如,友好、快乐的社交照片以及直戳单身者痛点的文案,“自助式脱单,打开你的社交圈子”“脱单,原来如此简单”,线下安排的脱单活动同样符合年轻人的趣味,羽毛球、徒步、KTV、密室逃脱等等。相比过去传统的相亲模式,这类“互助式”单身社交不会遭遇互相盘问、审视现实条件的极端尴尬,并且报名参加的方式也十分简单,填写名字、年龄、电话,就会有组织方联系到本人。我在好几个组织单身局的后台留下了我的信息资料。
在这类“脱单局”帖子下方有许多人留言,他们自报家门,一看年龄吓了我一跳,“90后”“95后”“00后”是其中的主力军,“80后”成了点缀在其中的少数派,这是一种来自年龄的绝对性碾压。作为“80后”的单身者,我不是一个急于脱单的人,我身边的同事和朋友,多数也都在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单身生活,但我依然被这些跃跃欲试的年轻一代的“脱单”氛围搞得莫名焦虑。

2019年5月10日,阿里巴巴为了帮员工早日解决婚姻大事,在西溪园区办了相亲角的活动(视觉中国 供图)

一天之后,我在“脱单局”后台留下的信息开始发酵,频繁接到各种组织者的电话,其频繁程度甚至赶上了当你在网络上发布了一则找房信息时,中介一拥而上的态势。其中一个来电者自称为X老师,当我说“不好意思,我正在开会,你可以加我微信”时,对方依然坚持让我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聊聊我的情况。在我挂断电话之后半小时,电话铃再度响起,一种关于“脱单局”到底是否存在的疑云开始在我脑海中升腾起来。
我总共加了三个脱单局组织者的微信。其中一个组织者加了微信之后告诉我,脱单活动已经爆满,所以推荐我一对一的服务,这样的服务需要到线下门店登记,填写更为详细的材料。另一个组织者得知我只是想参加活动时,放弃了和我的对话。还有一位组织者直截了当地说,脱单局只是会员的福利之一,首先需要成为付费会员才有资格参加。
了解后才知道,事实上,网络中那些看上去十分有吸引力的脱单局,背后的组织方依然是那些传统的相亲机构,随着社交平台的活跃,“相亲机构”便如法炮制了一种符合年轻人趣味的“脱单活动”,最终引流到线下进行进一步的传统服务,所谓免费、有趣的活动只不过是引流的一则广告罢了。所以,当你在社交平台上关注以交友社交为目的的免费活动时,你已经成为“恋爱”池中一个为“爱”买单的潜在用户。
《半个喜剧》剧照

脱单历险

在我对“自助式脱单”感到失望之时,无意中看到了很多人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脱单”历险记。我找到了一位曾经的脱单受害者,她建立了一个受害者联盟,群里有十多位成员,他们的经历相仿,都是通过报名参加脱单活动之后留下联系方式,然后被游说前往线下,经过几个小时的“详谈”之后,签订了一对一相亲服务合同;每个人为“爱”买单的价格不尽相同,少则几千元,多则几万块,发现问题索要退款时均无疾而终。我在群里寻找采访对象,下一秒钟,我就被踢出了群,就连群主都十分诧异,难道是群里混进了婚恋所的“卧底”?整个故事从探讨“脱单”渐渐走向了充满悬疑味道的历险。
小千是群里的受害者之一,通过各种艰难的方式,我们才互加了微信。小千1995年生人,工作和生活在上海。她在一年前加上了X老师的微信,当时她和男友刚刚分手,心灰意冷下她希望尽快脱单,以此转移失恋的注意力。为了说服小千到线下详聊,X老师给小千发来了很多“优质男性”的简历和照片,照片里的男性长相清秀,眼神温柔,大多数是公职人员或是军人,主打一种“靠谱、踏实”的人设。X老师在微信里还强调,这个是免费的服务,不会收她一分钱。小千思考再三,决定到对方指定的门店去看看,毕竟,脱单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个概率问题,“万一”真的遇到一个合适的呢?
《我为相亲狂》剧照
小千前往的线下门店在黄浦区黄金路段一个高级写字楼里,安保严格,不刷卡不能使用电梯的那种。小千回忆,在去之前还有一丝疑虑,但看到这么金碧辉煌的写字楼,她的警惕性也渐渐放松。“这个地方的租金一定很贵吧”,她心里暗想。接待小千的是微信里的老师,她把小千安排到一个密闭的房间,面积不大,没有窗户,分不清楚白天黑夜。小千跟我说,这个公司里有许多隔断间,她甚至能听到隔壁女孩说话的声音。
老师先是给小千倒了一杯热水,以一种长辈的方式关心她目前的状态,需要她提供的不仅是自己的基本情况,即年龄、收入、毕业学校、工作单位等,甚至还要求出具毕业学校的学位证。老师说,这些都是为了保证每一个服务对象的真实性。当小千说自己没有带学位证时,老师继续说:“后面再补上,目前也不是最紧要的。”大概20分钟之后,这位老师提出由对接男方的老师对她的择偶要求进一步了解,便匆匆离开。
小千等了一会儿,门外出现一位男老师,看上去是属于父辈的年龄。在这个环节里,老师先是介绍了目前一些男方的情况,在他的描述里,这些男性都十分优秀,不仅多金且乐于给女朋友花钱,说罢,拿出几张房产证在小千面前一晃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对小千个人经历细节的询问。“交过几个男朋友”“原生家庭如何”“对男方具体的要求”等,这些还算是比较正常的询问,直到他问出一个问题:“你在性生活中有什么爱好?”面对如此露骨且私密的话题,小千愣在了原地。这位老师连忙补了一句:“你不要误会,作为过来人,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都是为了你以后长远做打算。”小千在接受我的采访时说,当时整个人是被各种话术套牢的,但现在她能反应过来,那是再不努力脱单就没有未来的高级PUA。
《烟火人家》剧照
最精彩的环节来了,对方要求看看小千的征信,包括支付宝花呗、信用卡额度等。小千解释说,我后来才知道,说是看个人征信,实则是对方要通过了解你的贷款消费能力而为服务定价。为什么每一个服务对象需要为此买单的价格会不一样?因为每一个人的花呗额度都不同。
小千工作时间较短,平常不喜欢借贷,所以她的透支额度不到一万元。老师随即开出条件,三个月之内按照她的要求推荐四位男士见面,收费一万元,需要缴纳定金4000元,后面有钱了再补齐费用,随后补充说道,如果相亲成功,让男方为她支付也可以。小千有些讨好型人格,在面对现实说教时,她一般无力回击。对方知道她由于原生家庭关系一般,独自在大城市生活,对伴侣的需求迫切,所以其间施展的话术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吗?”在四个小时的洗脑之后,小千怀着复杂的心情,竟然鬼使神差地签下了合同,并缴纳了定金,当她走出婚介所时,她说,整个人处于懵懂状态。
小千回想小屋里的四个小时,越想越不对劲,她提出不想约见相亲对象,只想退钱时,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各种托辞拖延时间,换着不同的人来打磨小千的耐心。这一拖就过去了一年,在这一年里,她也想过向消协投诉,或者是联合其他的受害者找律师要回押金,但最后都无疾而终。小千和其他人也联系过,最终能成功退费的是少数,一方面是存在着白纸黑字的合同,合同里明确写着如果相亲不成功不予退费等条约,另一方面则是碍于面子,如果依照合同见了相亲对象,要回费用的可能将变得更为渺茫。
插图:分峪
我想了解那些交完钱之后的人是否获得了承诺中和“优质对象”见面的机会。因为担心被透露私人信息,很多人拒绝了采访。在艰难的寻找后,我和涵宇通上了电话她的前半段经历和小千类似,但缴纳了高于小千的费用,1.8万元,对方承诺每个月推荐两位相亲对象,服务周期为半年。
她的确见过四个相亲对象。但相亲过的男士一个比一个离谱,第一个上来就是需要女方会做饭、洗衣,还要照顾自己70多岁的瘫痪母亲;第二个要求涵宇和他一起回老家;第三个表达出婚后要实行AA制;第四位还算正常,但中介告诉涵宇对方没有相中她。涵宇放弃了后面四个月的相亲服务,她跟我说,这些所谓“优质男性”或许都是“婚托”,尽管她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表明这些男性身份的可疑。
几次相亲失败之后,中介不断告知是她的问题,如果不降低要求,那永远脱不了单,随即,给她推出了一个“高级会员权益”的服务项目——如果再加一万块,可以升级,给她安排条件更优的男士。涵宇已经听不进去中介承诺的瞎话。她说,不一定所有婚介都是骗局,但提供这种所谓会员一对一服务的婚介的确需要擦亮眼睛。

《早子小姐单身中》

脱单倦怠

涵宇今年33岁,相比小千,她有更多的社会阅历以及相亲经历。她在北京的工作是互联网运营,身边男同事很多,但年龄相仿的基本上都有女友或者已经结婚,好像“优质男性几乎不会在市场上流通”,所以她脱单的方式从现实环境走向了互联网软件。在尝试“自助式脱单局”之前,她也使用过年轻人喜欢的交友软件。打开这些软件的页面就会看到很多男生的照片(男性页面则是女生照片),上面标注着年龄、职业以及兴趣爱好,通过左滑右滑来配对。往左边滑动是NO,往右滑动是YES,只有双方都滑向YES,两人才能配对成功,并开启聊天模式。看上去,这是一个多么便利的脱单方式,随时随地在虚拟时空链接另一位寻求脱单的异性。但却是选择越多,越难。
我和一位使用这类交友软件的资深男性用户聊过,他告诉我,他在滑动配对时,几乎都是右滑YES,因为只有基数越大,成功率才会越高。我问涵宇是否也是如此,她说不,她会细致地观察男性的长相、年龄、工作、兴趣爱好,滑向YES的可能很小,这样也算是通过最简单的方式过滤一部分不符合标准的。
《巴黎寂寞不打烊》剧照
这或许是男性和女性在使用这类软件时不同的方式。交友软件上的很多男性未必出于真心,或许只是解决生理需求,甚至是已婚男性在网上找乐子,光是辨别这些就需要花费掉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涵宇还发现,在交友软件上脱单成功率很低的重要原因,是一种“不安全感和不信任感”所衍生出的“脱单倦怠”。配对成功者大多数都停留在“你好”这个环节就消失了,如果开启了后续聊天模式,大多数也都是一些简单问候。使用软件的每个人都处在信息过载的状态中,于是反复阐述自己的过程就变得单调、乏味,甚至是一种对耐力的考验。如果侥幸有一个聊得来的对象,冲破“是否见面”,从虚拟走向真实那又是一个极大的坎。“我有时候会在日复一日的相似的聊天中感觉到匮乏,信息过载让人无法真正深度且执着地投入到一段关系中。”涵宇说。
情感博主猫姐跟我说,在她遇到的情感咨询案例中,类似陷入脱单困境的人往往在网上和一个人一开始聊得很好,但聊着聊着发现对方有一个观点和自己不同就感到下头,也就是说互联网交友是基于一种对理想对象的设定,一旦设定和想象中不同,马上就会启动“审判”机制,这和现实中直接的交流是完全不同的反应。所以,猫姐认为,如果对一个对象感觉还不错,就应该进入到下一个见面环节,只有这样才能用平常心对待交友的过程。
《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我在豆瓣里找到了一个非机构组织的脱单群,“80后”群主名叫阮风,他在工作之余组建了一个“公益”脱单群,定期举行一些活动。周末,我参加了阮风组织的线上相亲会。通过腾讯视频会议软件,十几个彼此陌生的男女互相介绍,如果有眼缘可以互留联系方式。相比线下相亲或者是网络软件交友,效率明显提高了不少,但对于一个从未相亲过的人而言,这种直面镜头的发言多少让人感到紧张。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受到它带来的一种荒谬感,在会议直播间用推销自己的方式谈论对婚恋对象的需求,也成为他人挑选的对象。不出所料,相亲者最后谁也没有看上谁,倒是一个女孩觉得我很有趣,单独加了我的微信,聊出了一些火花。
涵宇在使用互联网交友软件长达一年后,终于在某个夜晚聊到了一位还不错的异性,她鼓起勇气决定线下见面。他们相约在周末午后的一家咖啡馆里,男生点了一杯肯尼亚手冲咖啡,顺便和她说到这款豆子风味柔和,且芳香浓郁。这让涵宇为男生暗自加了一分。她自认为那是一场还算满意的约会,两人相约下次再见。那天晚上,涵宇等了很久的微信,那个男生竟然消失在了微信中。涵宇和我聊起最近看过的一部电影,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的《枯叶》,两个孤独的人相遇在赫尔辛基的夜晚。她羡慕那样文艺但经典的爱情,相遇,相爱,试探,错过,等待,相逢。爱情犹如枯叶,将死但却依然鲜活。

《东京白日梦女》剧照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2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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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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