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耗性的战争策略：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的教训

9月前

本文作者为亲西方人士，阐述了西方视角下对战争的看法，仅供大家借鉴，做到知己知彼。

如果西方认真对待大国冲突的可能性，就需要认真审视自己发动持久战的能力，以及追求注重消耗而非速推的能力。

消耗战需要有自己的“战争策略”，并以“战力为中心”的方式进行，不像机动战那样以“地形为中心”。它们植根于能够弥补损失的大规模工业产能，吸收一系列失败的地理纵深，以及阻止快速地面速推的技术条件。在消耗战中，军事行动取决于一国弥补损失和形成新战力的能力，而不是战术和作战演习。接受战争消耗性的一方，专注于摧毁敌军而不是占领领土的一方，最有可能获胜。

西方对这种战争没有准备。对大多数西方专家来说，消耗战略是违反直觉的。从历史上看，西方更喜欢职业军队之间短暂的速战速决。最近的战争游戏，如 CSIS的台海战争报道了一个月的战斗。战争继续下去的可能性从未被讨论过。这反映了西方人普遍的一种态度，消耗战被视为例外，通常是领导人无能的产物，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不幸的是，近乎对等的大国之间的战争很可能是消耗性的，因为有大量资源可以用来弥补最初的损失。战斗的消耗性，包括因随着人员伤亡导致士气的低落，使战场进入对峙。随着冲突的持续，赢得战争的是经济，而不是军队。抓住这一点，通过旨在耗尽敌方资源同时保留自己资源的消耗战略来打这样一场战争的国家更有可能获胜。在一场消耗战中失败的最快方法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速推上，把宝贵的资源花费在近期的领土目标上。认识到消耗战的重要性是赢得战争而不遭受严重损失的关键。

经济层面

通过工业化大规模动员军队的经济体赢得了消耗战。军队在这样的冲突中迅速扩张，需要大量的装甲车、无人机、电子产品和其他作战装备。由于高端武器的制造非常复杂，消耗大量资源，为了赢得胜利，力量和武器的高低搭配势在必行。

高端武器具有卓越的性能，但难以制造，特别是当需要武装快速动员的军队受到高损耗率。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的装甲部队是一流的坦克，但使用大约相同的生产资源，苏联推出了8个T-34 每辆德国装甲车。性能上的差异并不能证明产量上的差异是合理的。高端武器也需要高端部队。这需要大量的训练时间——这在高消耗率的战争中是不可能的。

生产大量廉价武器和弹药更容易、更快，特别是如果其子部件可以与民用物品互换，在不扩大生产线的情况下确保大批量生产。新兵也能更快地吸收简单的武器，使他们能够迅速形成新的编队或重组现有的编队。

对于高端的西方经济体来说，实现大众化是很困难的。为了实现超效率，它们剥离了过剩产能，努力实现快速扩张，特别是在低层产业因经济原因转移到国外之后。在战争期间，全球供应链被破坏，子部件不再能够得到保护。除了这一难题之外，还缺乏在特定行业有经验的熟练劳动力。这些技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获得，一旦一个行业关闭，它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重建。2018年美国政府机构间报告对美国工业产能的担忧凸显了这些问题。最重要的是，西方必须认真考虑确保其军工复合体在和平时期的过剩产能，否则就有可能输掉下一场战争。

部队生成

工业体系能够用来替换损失和生成新的军队。有两个主要的体系模型；北约（大多数西方军队）和旧苏联模型，大多数国家模型都在这两者之间。这两种模型各有优劣，取决于特定的战略目标和可用资源。在消耗战中，这种能力尤其重要，因为它可以帮助国家快速替换战场上的损失，同时保持对敌人的压力。这就是为什么工业体系的存在是如此重要，

北约军队是高度专业化的，有一个强大的士官军团作为后盾，拥有广泛的和平时期军事教育和经验。他们在这种专业精神的基础上建立了他们的军事理论（基础、战术和技术）强调个人的主动性，将很大的回旋余地下放给下级军官和士官。北约编制享有巨大的机动性和灵活性，以利用在一个动态的战场上的机会。

在消耗战中，这种方法有一个缺点。执行这一理论所需的军官和士官需要广泛的培训，最重要的是需要经验。一种美国陆军士官花费数年时间培养 .班长一般有三年以上的时间和排长至少有七年。在一场以大量伤亡为特点的消耗战中，根本没有时间来补充失去的士官或为新单位培养他们。平民可以接受三个月的训练课程，授予中士军衔，然后期望他们像一个有七年经验的老兵一样工作，这种想法是一个灾难性的的。只有时间才能产生有能力执行北约模型的领导人，而时间是消耗战的巨大需求所不能给予的。

苏联建立军队是为了与北约发生大规模冲突。它的目的是通过召集大量的后备军来迅速扩张。在苏联，每个男性高中毕业后都要接受两年的基础训练。由于应征人员的不断更替，无法建立一个西式的士官军团，但在战争时期却产生了大量的半训练后备部队。由于缺乏可靠的士官，因此形成了以军官为中心的指挥模式，虽然不如北约灵活，但更能适应消耗战所需的大规模扩张。

然而，当战争进行到一年后，前线部队将获得经验，一个更好的士官军团可能会出现，给苏联模式更大的灵活性。到1943年红军发展了一支强大的士官队伍，然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消失的战斗编队被遣散。这两种模式之间的一个关键区别是，没有高效的士官军团，北约部队就无法最大化发挥作用。苏联的部队得到了经验丰富的士官，但并不需要他们。

消耗战不是通过快速机动实现的决定性战斗，而是着重于摧毁敌人的力量及其恢复战斗力的能力，同时保存自己的力量。

最有效的模式是两者的混合，即一个国家维持一支中等规模的职业军队，以及大量可供动员的应征士兵。这直接导致高/低混合物。战前的职业部队构成了这支军队的高端，成为消防队——在战斗中从一个区域移动到另一个区域，以稳定局势并进行决定性的攻击。低端编队坚守阵线，慢慢积累经验，提高质量，直到他们获得执行进攻行动的能力。胜利是通过创造尽可能高质量的低端编队来实现的。

通过训练和战斗经验，将新单位锻造成具有战斗能力的士兵，而不是平民暴徒。一个新的编队应该训练在至少六个月，而且必须由受过单独训练的预备役军人训练。义务兵需要更长的时间。这些部队还应该有从战前军队引进的专业士兵和士官，以增加专业性。一旦最初的训练完成，他们应该只投入到第二区的战斗中。不应允许任何编队低于70%的力量。提前撤出部队可以让经验在新的替代者中扩散，因为老兵们可以传递他们的技能。否则，宝贵的经验就丧失了，导致整个过程重新开始。另一个含义是，资源应优先考虑替换的新编队，保持战斗优势，在战前的军队（高）和新提出的（低）编队。建议解散一些战前的（高端）编队，将职业士兵分散到新创建的低端编队中，以提高初始质量。

军事层面

消耗性冲突中的军事行动与机动战争中的军事行动有很大的不同。消耗战不是通过快速机动实现的决定性战斗，而是专注于摧毁敌人的力量及其恢复战斗力的能力，同时保留自己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成功的战略将至少持续两年，并分为两个不同的阶段。第一阶段从敌对行动开始到动员了足够的战斗力采取决定性行动为止。地面上的阵地转移很少，集中于有利的损失交换和在后方建立战斗力。战斗的主要形式是火力而不是机动，辅以广泛的防御工事和伪装。和平时期的军队发动战争并进行牵制行动，为调动资源和训练新部队提供时间。

在一方满足以下条件后，第二阶段可以开始。

新动员的部队已经完成了训练，并获得了足够的经验，使之成为具有战斗力的编队，能够以一种有凝聚力的方式迅速整合其所有资产。
敌人的战略储备已经耗尽，无法增援受威胁的地区。
火力和侦察优势得以实现，使攻击者能够有效地对一个关键战区进行大规模火力攻击，同时阻止敌人进行同样的攻击。
敌人的工业部门退化到无法弥补战场损失的地步。在打击国家联盟的情况下，也必须耗尽或至少说明其工业资源的来源。

只有在符合这些标准后，进攻行动才能开始。他们应该在一个广阔的战线上发射，寻求在多个点上用浅层攻击压倒敌人。逐步耗尽敌人的储备，直到前线崩溃。只有这样，进攻才能延伸到敌后更深处的目标。应避免集中兵力于一个主要的目标，因为这会显示出进攻的位置，并给敌人集中其后备力量这个关键点的机会。这 1916年布鲁西洛夫攻势这导致了奥匈军队的垮台，是战术和作战层面上成功进攻的一个很好的例子。俄军沿着广阔的战线进攻，阻止奥匈帝国集中他们的预备队，导致整个战线崩溃。然而，在战略层面上，布鲁西洛夫攻势是一个失败的例子。俄军未能对整个敌人联盟进行博弈，只专注于奥匈帝国，而忽视了德国的能力。俄国人在没有击败最强大的联盟成员的情况下，花费了他们无法替代的关键资源。再次强调关键点，只有满足关键标准，进攻才会成功。过早地发动进攻，只会得不偿失，直接落入敌人手中。

现代战争

现代战场是一个综合系统，包括各种类型的电子战（EW），三种基本类型的防空系统，四种不同类型的火炮，无数的飞机类型，攻击和侦察无人机，建筑和工兵，传统步兵，装甲编队，最重要的是后勤。由于射程的增加和先进的目标定位，炮兵已经变得更加危险，延伸了战场的深度。

在实践中，这意味着集中火力比集中兵力更容易。需要集结战斗力量的纵深机动不再可能，因为任何集结的部队在纵深作战成功之前都会被间接火力摧毁。相反，地面进攻需要一个紧密的防御圈来抵御敌人的攻击系统。这个防御圈是通过友军的反击、防空和电子对抗战产生的。移动众多相互依赖的系统是高度复杂的，不太可能成功。在可接受的成本比下，沿前线部队的浅层攻击最有可能成功；深层渗透的尝试将在他们离开防御圈保护的那一刻暴露在密集火力之下。

协调作战需要集中规划和训练有素的参谋人员，能够在战斗中整合多种能力。培养这样的军官需要数年的时间，即使是实战经验也不会在短时间内产生这样的技能。动态的进攻行动需要快速的反应时间，这是半训练有素的军官无法做到的。

这种复杂性的一个例子是一个由30名士兵组成的排发动的攻击。这将需要电子战系统来干扰敌人的无人机；另一个电子战系统来干扰敌方的通信，阻止敌方火力的调整；第三个电子战系统来干扰太空导航系统，阻止精确制导弹药的使用。此外，火力需要反炮兵雷达来击败敌人的炮兵。更复杂的计划是敌方电子战将定位并摧毁任何发射时间过长的友军雷达或电子战发射器。工程师将不得不清理通过雷区的路径，而无人机提供时间敏感的ISR和火力支持，如果需要的话。（这项任务需要与支援部队进行大量的训练，以避免向友军攻击部队投掷弹药。最后，炮兵需要在目标和敌人后方提供支援，瞄准预备队和压制炮兵。所有这些系统需要作为一个整体团队来工作，以支持用几辆车的30个人攻击另外30人或更少的人。这些部队之间缺乏协调将导致攻击失败和可怕的损失，甚至没有看到敌人。随着作战规模的增加，需要协调的数量和复杂性也在增加。

对作战行动的影响

深层火力攻击——超过前线后方100-150公里（战术火箭的平均射程）的范围——目标是破坏敌方产生战斗力的能力。这包括生产设施、弹药库、修理厂、能源和交通基础设施。特别重要的目标是那些需要重大生产能力并且难以替换/修复的，因为它们的破坏将造成长期损害。就像消耗战的所有方面一样，这样的打击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产生效果，时间线可能会延续数年。长程精确制导弹药的低全球生产量、有效的欺骗和隐蔽行动、大量的防空导弹库存以及强大、决心坚定的国家的庞大修复能力，都会延长冲突时间。有效的空中力量必须包括所有高度的高端系统，以及用来对抗敌人大量低端攻击平台的较便宜系统。结合大规模制造和有效的电子战，这是击败敌方深层火力的唯一方式。

在消耗性战争中取得胜利，在和平时期需要周密的计划、发展工业基础和发展动员基础设施，而在战时则需要更加谨慎地管理资源。

成功的消耗战，重在保存自己的战斗力。这通常转化为一个相对静止的战线，通过有限的局部攻击来改善处境，大部分战斗使用火炮。加强和隐藏包括后勤在内的所有部队是减少损失的关键。建造防御工事所需的长时间阻止了显著的地面移动。不能迅速固守的攻击部队将遭受敌人炮火的巨大损失。

防御行动争取时间发展低端战斗编制，允许新动员的部队在不遭受大规模攻击的重大损失的情况下获得战斗经验。建立经验丰富的低层次战斗编制，为未来的进攻行动生成能力。

消耗战的早期阶段包括从敌对行动的开始到动员大量资源并准备好作战行动的程度。在突然袭击的情况下，一方的快速进攻是可能的，直到防守者可以形成一个坚固的阵线。在此之后战场形成对峙。这个时期至少持续一年半到两年。在此期间，应避免大规模的进攻行动。即使大规模袭击获得成功，也会造成重大伤亡，而且往往是为了毫无意义的领土扩张。军队决不能接受不利条件的战斗。在消耗战中，任何没有重要工业中心的地区都是无关紧要的。不管政治后果如何，撤退和保留部队总是更好的。在不利的地形上战斗会消耗部队，失去经验丰富的士兵，而这些士兵是胜利的关键。1942年德军对斯大林格勒的痴迷是出于政治原因在不利地形上作战的一个典型例子。德国损耗了它不能失去的重要单位，仅仅是为了占领一个以斯大林名字命名的城市。利用政治上敏感的敌人目标，通过情报行动迫使敌人在不利地形上作战，也是明智之举。目的是迫使敌人将重要物资和战略储备花费在战略上毫无意义的行动上。要避免的一个关键陷阱是被拖入敌人设置的陷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人正是这样做在凡尔登战役中德国人计划用突然袭击占领关键的政治敏感地带，招致法国付出高昂代价的反击。不幸的是，德国人掉进了自己的陷阱。他们没能在早期占领关键的防御阵地双方转而展开了一系列代价高昂的步兵攻击,炮火摧毁了进攻的步兵。

在第二阶段开始时，则应在广阔的战线上展开攻势，以浅击的方式，多点压倒敌人。其目的是尽量耗尽敌人的储备直到前线崩溃。一个阵地的危机迫使防御者从另一个阵地转移储备，结果又反过来引发了另一个阵地的危机，这是一种连锁效应。随着部队开始撤退，并离开了准备好的防御工事，士气直线下降，一个明显的问题是：“如果我们守不住旧的堡垒，我们怎么能守住这些新的战壕？”撤退变成溃败。只有这样，进攻才能延伸到敌后更深处的目标。1918年盟军的进攻就是一个例子。盟军沿着一条宽广的战线进攻，而德军缺乏足够的资源来保卫整条战线。一旦德军开始撤退，就无法阻止了。

以防御为中心的消耗战略对大多数西方军官来说是违反直觉的。西方军事思想认为进攻是实现迫使敌人在不利条件下坐到谈判桌上的决定性战略目标的唯一手段。为进攻创造条件所需的战略耐心，与他们在海外平叛行动中获得的作战经验背道而驰。

结论

消耗战与机动战有很大的不同。它们持续的时间更长，最终会考验一个国家的工业能力。在和平时期，周密的计划、工业基础的发展和动员基础设施的发展是胜利的保证，而在战时，对资源的管理则更加谨慎。

胜利是可以通过仔细分析自己和敌人的政治目标而获得的。关键是要认识到相互竞争的经济模式的优势和劣势，并确定最有可能产生最大资源的经济战略。这些资源可以用来建立一个大规模的军队使用高/低部队和武器的混合。战争的军事行为受总体政治战略目标、军事现实和经济限制的驱动。战斗行动是浅层次的，专注于摧毁敌人的资源，而不是获取地形。宣传是用来支持军事行动的，而不是相反。有耐心和周密的计划，一场战争是可以打赢的。

不幸的是，许多西方人有一种非常傲慢的态度，认为未来的冲突将是短暂而决定性的。出于上述原因，这是不正确的。即使是中等规模的全球强国，也拥有进行消耗战所需的地理、人口和工业资源。认为任何一个大国都会在最初的军事失败的情况下退缩的想法充其量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大国之间的任何冲突都会被敌对的精英们视为事关生死存亡的问题，并会动用国家的全部可用资源加以解决。由此产生的战争将是消耗性的，并将有利于拥有更适合这种冲突形式的经济、理论和军事结构的国家。

如果西方认真对待可能发生的大国冲突，它需要认真审视自己的工业能力、动员理论和发动持久战的手段，而不是进行预估一个月冲突的军事演习，并希望战争会在之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