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落马“总经济师”往事：为帮情妇买房向房企索贿

近日，湖南省怀化市人民检察院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专项行动接待窗口，接待了长沙一民营企业负责人刘光辉，详细听取其企业在一桩单位行贿案后面临倒闭的困境。

刘光辉诉称，他确与两名已落马官员存在往来，但公司开发经适房项目所享受的地方政策，与二者并无关联。长沙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于今年3月作出的一份书面回复证实，刘光辉所诉事项，“符合长沙市当时审批经适房项目有关程序和规定。”

刘光辉

本案所涉两名官员系原湖南省国土资源厅（现并入湖南省国土自然资源厅）党组成员、总经济师孙敏，以及长沙市雨花区原洞井镇党委书记杜旭辉。孙、杜二人均落马服刑，其中孙敏因犯受贿罪，被怀化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1年。刑事判决书等司法材料显示，孙敏为帮情妇买房，曾两次向老乡刘光辉提出“暗示”。

湖南省洪江市人民法院所作的刑事判决书及相关官方通报，详细披露了孙敏为情妇买房而向房企索贿的往事。孙敏于2000年12月起相继任湖南省国土资源厅建设用地处处长、党组成员、总经济师等。

洪江市人民检察院指控：2004年至2014年，被告单位长沙申奥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申奥公司，法定代表人为刘光辉）在长沙市雨花区鄱阳村开发鄱阳小区经适房项目期间，违反国家关于经适房建设管理中须进行项目法人招标的规定，未通过项目法人招标，而直接取得了鄱阳小区经适房项目的开发建设权。

随后，公司又违反国家关于国有土地使用权中商业和商品住宅等经营性用地必须以招标、拍卖或者挂牌方式出让的规定，以及违反国家关于经适房严禁变相进行商品房开发的规定，将鄱阳小区经适房项目部分划拨土地未通过公开招标、拍卖、挂牌，而以直接补办出让手续变相进行商品房开发，以此获取巨大利益。

鄱阳小区

检方指控称，这期间，孙敏帮刘光辉在建设用地审批等方面，向时任雨花区分管国土、建设的副区长何某林打了招呼，使其顺利获得何某林同意鄱阳小区经适房项目用地的签字，最终该项目得以通过长沙市房改办的审批立项，使申奥公司未通过项目法人招标，违规获得该项目开发建设权。

据孙敏供述，其打招呼后，关联人员表示“等政策下来积极跟进”“会加快进度”。

判决书显示，刘光辉为感谢雨花区原洞井镇党委书记杜旭辉及其弟弟杜旭杰在房屋拆迁中提供的帮助，给了兄弟俩402万元报酬。杜旭杰在申奥公司挂副总经理职务，公司为此获得了在经适房选址、供地、规划调整、拆迁等方面的帮助。

段某系孙敏的情妇。据孙敏交待，2008年上半年某天，段某为买房没钱发愁，他想帮助段某。之后，他带着段某和刘光辉，在马王堆中路的一家茶馆见面。孙敏以段某需要借资金周转为名，向刘光辉“借款”50万元。次日，刘光辉将50万元转到段某的银行卡上。

据检方指控，为感谢孙敏“打招呼”，2011年春节期间，刘光辉又将雨花区井湾子金领家族小区两套小户型商品房送给段某。

为了掩盖送房子给孙敏、段某的事实，刘光辉要段某提供其母亲许某梅的身份资料，然后安排公司出纳从公司账户上转款528870元存入许某梅建行卡中，并使用许某梅建行卡，到金领家族售楼部刷卡支付了两套商品房的房款528870元。

杜旭辉及杜旭杰均获刑，申奥公司则被判决处罚金400万元，补缴土地出让价款5.1亿元，以及经适房建设项目违法所得6600万元。孙敏于2018年8月被带走，4个月后刘光辉被问话。最终，刘光辉因犯单位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

司法材料载明的本案背景如下：申奥公司于2005年在长沙市雨花区投资开发鄱阳小区经适房小区项目，经一年多时间的选址，最终在雨花区鄱阳村落实了建设用地。2005年9月，项目获得长沙市政府批准；2005年10月，长沙市经适房领导小组下发准予建设批文；2006年3月，长沙市发改委对“鄱阳小区”正式立项。

鄱阳小区

熟悉这一背景的多名当地地产商称，在特定历史时期，经适房项目是长沙市政府为满足困难家庭的住房需求而出台的惠民举措，其立项程序是：先由有意向的房企自行寻找项目用地，落实后再向市政府申报，由市政府经适房领导小组对项目选址、城市规划及企业资质进行综合考评，考评通过后，再报请市政府常务会议批准，然后由市发改委立项，企业在市经适房领导小组直接组织下进行经适房建设，并将经适房交由市政府定价销售。

“当时长沙市47个经适房项目，都是按照这种建设模式进行报批立项的，市政府并没有组织项目法人招投标。”刘光辉说，包括他先前开发的3个项目在内，都是遵循市政府的要求进行申报。

这一阶段的官方文件显示，长沙市政府为鼓励企业参与经适房建设，平衡经适房建设成本，出台了长沙市政府“长政发[1998]45号”等文件，规定开发企业可获得20%~30%的房屋作为经营性用房。申奥公司在2007年垫资7000多万元为市政府修建了4条市政道路，因市政府无力支付修路款项，经市政府研究决定，在鄱阳小区经适房面积中调整出24.8%的商品房，允许申奥公司自行销售，用以弥补垫资修建道路的资金。

本案辩护人胡定锋律师认为，长沙市政府具体行政行为给申奥公司带来的政策性获利，并未受到来自孙敏、杜旭辉的职务影响。

而一审判决书显示，认定上述申奥公司政策性获利为“违法所得”。法院认为，本案中的行贿人谋取的利益违反法律、法规、规章、制度规定，或者要求国家工作人员违反法律、法规、规章、制度规定，违背公平、公正原则，谋取竞争优势，属于“谋取不正当利益”。

刘光辉刑满释放后，一直在申诉。在申诉书中，他对原判决追缴“应缴未缴”土地出让金5.1亿元表示不服，认为申奥公司行贿孙敏、杜旭辉与项目未招投标、土地变性未招拍挂没有关联。

怀化市中级人民法院驳回其申诉；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则认为，其刑事判决不属于应当重新审判情形。

为弄清本案究竟有没有拖欠土地价款，刘光辉曾两次向长沙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提出政府信息公开申请。2023年10月10日、2023年12月1日，该局两次复函申诉人。

2023年12月1日《长沙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来文办理反馈意见单》复函称：申诉人“已于2012年7月27日缴纳地价款金额为4845603元；已于2014年9月30日缴纳地价款金额为24000000元；2014年10月17日缴纳地价款金额为44058628元；共计金额为72904231元。据核查，目前申奥公司暂未在我局土地价款的追缴名目中。”

长沙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来文办理反馈意见单

今年3月13日长沙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的一份回复也显示，本案所涉项目“有关批准流程符合长沙市当时审批经济适用房项目有关程序和规定”。

长沙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回复

湖南省民营企业服务中心成立于2021年，系政企沟通平台，旨在引导民营企业依法诚信经营，为民营企业保驾护航。1月，该中心专门接待了刘光辉。4月12日，其回复红星新闻，对刘光辉反映事项，中心仍在积极协调。

刘光辉称，判决生效后，洪江市法院从银行将申奥公司账户上6600万元“违法所得”划走进入三个账户，包括经适房建设的保证金账户上的资金，公司陷入瘫痪状态，名下两块待开发的土地进入拍卖程序，以抵偿土地出让金。

阿里资产网的司法拍卖信息显示，本案拍卖标的为“长沙雨花区洞井街道鄱阳小区丰霞苑商业服务住宅用地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及地上在建工程”，当前价为5.2亿元，该地块多次降价仍流拍。

4月8日，湖南省怀化市人民检察院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专项行动接待窗口接待了刘光辉。胡定锋律师表示，怀化检方听取当事人和代理律师的意见，系贯彻落实最高检提出的刑事申诉“两见面”要求。

怀化市人民检察院工作人员表示，对本案，该院第八检察部即控告、申诉检察部门，首先将审查怀化中院的裁判是否恰当，如认为没问题，将出具刑事申诉检察结果通知书，该通知书将在调卷之日起三个月内作出审查结论，特殊情况延期。如认为原案确有错误，本案将立案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