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美容店PUA，县城足疗店才是我的精神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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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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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嘉橘

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最近入职了北京万达，我相当好奇大城市的生活，一条接一条给她发消息，我问她：“以后你在万达看电影就免费了吗？”她说：“每个月发两张员工福利券，全国所有城市的万达影城都能用，我不喜欢看电影，券给你吧，自己看跟同事看都可以。”我很尴尬地说：“我用不上，我这边根本没有万达。”

大学毕业后，她去各个城市闯荡，我佩服她的闯劲，因为我做不到，我更喜欢被许多人厌恶的稳定到一眼看的到头的生活，所以留在了十八线小县城。安逸是真安逸，无聊也确实无聊。电影院有，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古董，100张椅子能烂50张；像样的购物中心只有一座，里面东西贵得离谱；路边女装店漫天要价质量还差，我连走进去的兴趣都没有。

年纪稍大的同事介绍我去县城最大的美容院。美容院装修得金碧辉煌，有种踏入“天上人间”的错觉。但很快，这种错觉就被眼冒绿光向我冲来的大堂经理击得粉碎。大堂经理一张整容过度的脸，双眼皮能夹死苍蝇，一张烈焰红唇不停开合：“美女第一次来？你的底子很好，就是单眼皮太难看了，建议你割个双眼皮，我们家新引进了XX国的最新技术，原价XXX，交个朋友，给你打个折……”

我被一连串输出吓得躲到同事身后，又被她重新推出来直面风暴。我只能说：“让我考虑考虑。”大堂经理接着输出：“别考虑了，青春短暂，最美的年龄很快就要过去了，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你也不想老了之后再后悔没早做双眼皮吧……”

《泪之女王》剧照

那一天，本来是同事要请我背部按摩，消耗消耗她卡里的余额。最终，在按摩小妹长达两个小时的狂轰滥炸下，我稀里糊涂办了卡，充了2000块钱。按摩小妹的嘴角翘到天上，喋喋不休跟我介绍她们美容院的历史，每年全体员工要去集体培训，某某局的公务员、某某学校的老师都是她们的客户等等。我被忽悠得晕头转向，想着2000块钱，每周来两次，以这家美容院惊心动魄的价格，应该很快就能用完了。

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想象中一样顺利，我在美容院年复一年改良、进化的话术面前，实在是太嫩了。卡里的2000块钱，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充越多了。今天福利秒杀价充998送价值3999的套餐，明天充钱格外赠送同等价值的闺密卡，每周都有新活动。如果我一周去了两次，经理编也给我编个充值活动出来。几个月后，我卡里的钱在我持续不断的去店里“消费”下，终于突破了5000元大关。

平心而论，按摩小妹的技术还算不错。我不在乎什么滋养皮肤、抗初老等等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美容效果，我只知道她的手按在身上很舒服，好几次我都舒服得快睡着了，然后被她“我们店里新到了一批贵妇膏，有的客人整箱整箱带回家。现在做活动，一盒只要399”的推销惊醒。我提出了无数次抗议，不要老是推销，我来美容院是为了减少压力的，我的需求只有按摩！你们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累。经理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行动上一点没改，依然天天“你鼻子有点塌，这里推荐垫一下”“你的肤色太深了，穿什么衣服都不好看，建议美白”。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XX美容院联合厂家送出有史以来的最大福利”，公告下方列举了一连串“惊喜”：送高科技热力排毒瘦身卡、热力瘦细胞修复液、高端仪器疗法、翡拉蒂永恒时镜腕表一块等等一大串。东西虽多，却没一个让我感兴趣的，说到底，我去美容院只是为了按摩，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欢乐颂》剧照

看我没回消息，按摩小妹给我打了三通微信电话，我在上班没接到，她发了一大串消息：

“今天发给你的福利秒杀看明白了吗，错过了真的就没有啦，今天店里的顾客都抢一天了”

“你是我的客户，三番五次，跟你说，不是说为了完成任务，挣你多少钱，也不是在推销你，而是对你好啊”

“您只需要转我998，您可以享受24次的疗程热力瘦排寒排湿暖宫排毒，收紧塑型，还有店里的2次项目，每个人可以做26次王牌项目，您赶紧转998给我，您到时候一定会感谢我的”

“你不知道这里面的项目是多么的好，产品是多么的好，你相信我的，直接转我998，我还忽悠你吗？都急死我了”

“你不要再拒绝我啦，你都拒绝我那么多次了，我不允许你再拒绝我。因为我啥也不图，就图对您好啊，都急死我啦，你赶紧把998转过来，这边帮你抢购”。

下面她发了一排“王牌项目”的介绍海报。一瞬间，我产生了疑问：我到底是被服务的客户，还是被讨债的老赖？我还没把那一排海报全看一遍，按摩小妹的电话又来了，这次不是微信电话，是用移动打给我的。

电话接通后，她语速极快，迫切地催促我：“店里的顾客昨天已经抢了一天了，名额也不多了，刚刚翻了一下档案，其他顾客基本都已经抢了，就你没抢到了。我怕到时候你来店里看到别人都在做这个项目你没有，你肯定会怪我没跟你说清楚的，所以你也别嫌我烦。跟你说这么多，真不是为了销售，也不是为了挣你钱，只是想我每个顾客都抢到这个福利，服务你这么久了，绝对不会忽悠你这几百块的。相信我，你赶紧转个998给我，我帮你抢购，你一定会感谢我的。”

我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去了美容院，无视经理的劝阻，把卡里钱全换成她们自营的不知名的护肤品，出门后把按摩小妹的微信、手机号全部拉黑，我再也不想踏进这里一步了。

在美容院消费了半年，我不想计算总共花了多少钱，可以预见，一定是个让我心痛的数字。再回顾一遍这半年的经历，我只觉得荒谬得不行，我卡里剩的钱，至少够我舒舒服服地上西藏旅游个七天，如今全成了堆在桌子上不知道有生之年会不会打开的乱七八糟护肤品。单位里不少女同事是这家美容院的忠实簇拥，面对我“坑钱”“老是推销很烦”的抱怨，她们说：“女人往自己身上花多少钱都不算多。推销？不，那是美容师在跟我聊天，和她们说说话挺有意思的不是？”

接下来的半年，美容院换了各种手机号给我打电话，有时候手机上有提示“XX美容院”，有时候只显示陌生来电。我一般不接没有备注的电话，偶尔等外卖或者快递来电的时候也会失误接了美容院的电话，这种时候我嘴上说好好，下班就去看看，挂断电话后立刻拉黑。少了美容院的开销，我用存下的钱买了一台新电脑，我从学生时代用到上班的老笔记本终于退休了。我觉得当初在美容院大把大把消费，本质上是因为我刚刚从学生身份转换为职场人士，从伸手问父母要钱变成自己每个月能赚个几千，且家里并不需要我上交工资，我有一大笔学生时代看起来天文数字的钱随意支配，消费的时候再也不用想着，“这都是爸妈的血汗钱，花在这里合适吗”。

期间，当初把我带去美容院的同事特地过来问我：“美容院经理说你把她拉黑了，她联系不上你了，为什么？最近又出新活动的，优惠力度很大，不参加可惜了。”我心知告诉她我讨厌无休止的推销是没用的，于是给了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月光了，没钱了。”我怕她丧心病狂出馊主意让我用花呗付钱，赶紧溜走了。

《欢迎光临》剧照

尽管对美容院深恶痛绝，然而我还是相当怀念按摩的感觉，存不下钱归存不下钱，身体上的享受不能丢。日常工作对我的脚、腰、背都是摧残，精神上的食粮满足不了我，我急需在肉体上犒劳自己。

十八线县城实在太小了，再没有其他看起来稍微靠谱点的美容院了。不过，想按摩不止有美容院一个选择，满大街的足疗店也是个选择。县城的足疗店还没有经过互联网的洗礼，和近些年爆火的集自助餐、电影院、KTV等娱乐活动于一体的休闲场所八竿子打不着，就是一家十平米的店面，开在马路边，一排按摩床，两三个师傅足够支撑起一家店。

单位附近的一家足疗店特别火爆，我每次下班路过，一排按摩床上几乎全被客人占满。名字叫足疗店，可店里不是只捏脚，费用里包含了从头到脚的一条龙式按摩。我路过店门口，看见客人在师傅手下露出似痛苦又好似爽得不行的表情，心头一股冲动催促我速速进去享受。

终于，我推开了足疗店的门。胖乎乎的中年女师傅招呼我找个空位坐下，示意看墙上贴的收费项目：“要泡哪种？”十几种泡脚水让我眼花缭乱，但比起美容院动轴998、1999的消费，泡脚水上限65元，下限45元的价格让我有足够的底气说出豪迈一句：“要最贵的，再加五块钱，用一次性刀片。”老实说，阻止我踏入足疗店最大的顾虑，就是难以想象用在我脚上的刀片上一个客人是谁？师傅消毒得彻底吗？既然花钱就能解决问题，这个钱必须得花。

《推拿》剧照

最贵的洗脚水里放了一堆打碎的生姜末，把水染成了土黄色。袜子脱了，脚伸进去，这个温度对我来说还是高了点。我问：“我感觉要被烫熟了，能加点冷水不？”女师傅很干脆地“呼啦”一下倒进去半盆冷水，问我：“温度可以了吗？还烫的话再加点冷水，凉了给你加点热的。”我松了口气，如果是美容院，这个时候恐怕要pua我，什么“泡脚就要烫的啊，烫的才有效果，对身体好？什么，你受不了？忍忍吧，过一会适应了就好了。”

泡脚的十几分钟里，我脱了外套，在女师傅的手底下接受了一套混合了“南派、北派、泰式、韩式”成分复杂的按摩，老师傅的手劲就是比美容院小妹足，一通像揉面一样地蹂躏后，我痛并快乐着，当然，快乐占了九成。上半身的按摩结束，脚也泡好了，师傅一手捞起我的脚，一手执刀，小小的刀片上下翻飞，没有一片死皮能在她手上逃脱，纷纷如雪花般飘落，在垫脚巾上汇聚成一片汪洋。师傅一边发挥她十年朝上的修脚功力一边说：“姑娘，你的工作要经常站着吧，死皮实在太厚了。”

太好了，没叫我“美女”。我稍微感动了一下，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死皮被清理到一边，脚趾甲修短修光滑。只见师傅撸起袖子，气沉丹田，眼神充满自信：“你第一次来，看来阿姨必须给你露两手了。”她先是把我的脚抬起来活动几下，慢慢加大力度，就像长跑开始前的热身运动，接着只见她一手握住我的脚，一手对着脚底一阵输出，一度让我痛出猪叫，我想躲，却被师傅的大手牢牢固定在原地。她乐呵呵地问：“太重了？要轻点吗？”我忍着疼嘴硬：“不，这个力道刚刚好。”不是我有特殊偏好，而是挨过一阵疼，剩下的痛快足够我无视疼痛。师傅的攻势越发猛烈，脚越来越热，在寒冷的冬天宛如进入了天堂，再厚的棉拖鞋、再豪华的暖脚宝都不如师傅一双手有魅力。

《你也有今天》剧照

一只脚平均分配到师傅20分钟的照顾，从头到脚，总计用时90分钟。师傅最后拿出一瓶大宝SOD蜜挤到我的脚上，均匀地涂抹开，她笑眯眯地问：“爽不？”那可真是太爽了，恨不得再来一套。师傅拒绝了我：“90分钟够了，按久了不好，下个星期再来吧。”经此一役，我已成了足疗店的死忠粉，我打开手机付款页面，问：“能办卡不？”师傅指了指旁边的牌子：“300起充，但你充了也不打折。”什么？不打折我办什么卡？她示意我看门口贴的“本店孰不赊账”的提示：“我们店做的是周边熟客生意，靠手艺揽客，从不坑人，从不推销。办卡是为了不会用手机又忘记带钱的老年人准备的。”

思考片刻，我还是充了300块，不知道是不是美容院把我的金钱观弄失灵了，我居然觉得300块很便宜。一次全套服务70，一周一次的话，300块钱够用四个星期还剩20块呢。比起美容院，街边捏脚店便宜得多，按摩手法更好，更能满足我的需求。

付完钱，我心满意足地穿上袜子和鞋，站起来，刚被抚慰过的身体轻松地不行，每一步都走出了讨打的姿势。没有人跟我推销，我表示不想闲聊师傅就真的不说多余的话，这点很少，精神上不需要紧绷着，非常好。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得了享受，没有什么可说的，情绪价值拉满，值得五星好评。其实没法好评，因为这店既没上美团，也没上大众点评。

《穴位按摩》剧照

我每周一下午下班后风雨无阻来报道，这个点人最少，据我观察，师傅按得更认真。在店里的客人，有头发花白的老年人，有中年男女，有年轻人，甚至还有放学的中学生，他们一边享受服务，一边抱怨“学校丧心病狂，五一就放三天假”。

混熟了一点之后，师傅偶尔也会跟我聊两句，并不推销，天南海北地聊。聊不需要担心路走过了脚臭很尴尬，多臭的病脚他们都见过；聊正经足疗店都是透明玻璃，从外面一眼就能看见一排按摩床，遮遮掩掩的店大概率不正经不要进去；聊时代发展太快，干捏脚这行的也得年年精进技术，不然很快就会被同行甩开。

小县城里娱乐项目不多，约朋友出门除了看电影、逛商场还能干什么？捏脚店见。

今天舒舒服服放松身体，明天走进办公室还是一只好社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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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树树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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