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啊,但「女性疼痛」没有伤口
让我们淡化创伤
女性习惯忍痛。我想起国外有一个对纹身师的随机采访,问他们:「来纹身的男女顾客,谁更能忍痛」?所有纹身师的回答都是:女顾客更能忍痛。
其中一位纹身师补充道:因为女性生来就要忍受各种疼痛,所以耐受度更高。
面对生理期疼痛,母亲会告诉我们,大家都这样,忍一忍;面对分娩的疼痛,周围人会告诉你,当妈都这样,忍一忍;更年期头痛,家人觉得你在矫情,忍一忍。女性的一生,竟要经历多少疼痛,只因「别人也这样」,这疼痛就变得不能说,不值得说?
我们看到自己的姐妹、母亲、外婆,是如何抗着各种疼痛,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好像自己一旦说出来,就是一种背叛,会感到内疚。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痛?
相比身体所经受的疼痛,心理上的疼痛更加深刻且隐形。
《热辣滚烫》中有一幕非常戳我,贾玲饰演的乐莹从楼上跳下去,没有死,她对着镜子不断看着自己的身体,「好疼啊,怎么没有伤」。
▷《热辣滚烫》
在咨询室里面,我经常看到一种现象:因为习惯了「心理疼痛」,人们会淡化创伤。
有时听着来访者讲述,我会心里一阵阵抽疼。但是来访者却「没有感觉」,仿佛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有时,这种疼痛来源于最亲近的人。一根针刺向自尊,一把刀插进信任,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侵蚀我们对世界的安全感。
自体心理学家科胡特在与 Z 小姐的工作中,遇到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有时 Z 小姐希望科胡特回忆上一节咨询的内容,科胡特会很真诚地复述 Z 小姐此前所说的,有时在总结时加一小句修饰性的描述。这时 Z 小姐会马上愤怒,暴跳如雷,指责他:「不,不,不,你毁了我的分析」。
在更久的工作中,科胡特了解到:Z 小姐儿时放学回家,每当她兴致勃勃地跟母亲讲起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母亲都会用她自己的理解定义 Z 小姐的经历。科胡特就此发现:原来 Z 小姐这种情绪的背后,是不被看见的疼痛。
作为咨询师,不断甄别大脑后台,那些存在的、习以为常的「黄金标准」(这其中很多标准是以男性视角建立的),可以帮助我们更全面的、不带偏见地看见来访者,看到一个独特的、会疼痛的人。
来照顾我吧,来帮助我吧
「鸭嘴钳」话题之所以引发这么多讨论,好像是因为这背后有一种集体情绪:自己的痛苦没有被别人好好看见,没有被好好安抚。
我觉得这样的讨论非常有意义和价值,因为它能让我们去反思、觉察发生在我们身上日常的这些事情,比如,很多人在做妇产科检查时都会不舒服,但从来没有想过说,噢,为什么这个工具它不改变一下,为什么这个工具不对我们有一些爱护?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习以为常。
我想,「逆来顺受」可能就是很多人的常态吧。或者说,想着可能是自己的问题,甚至「自己该如何去适应那个问题」。
▷《legal high》
这个过程,可能带来一些情绪的压抑,或者让人感到委屈、愤怒与不甘心。
脱离「鸭嘴钳」这个器械本身,还有一种疼痛,是心理因素带来的。比如说,身体对于外来入侵物的戒备,对一部分检查人员认为「大家都能忍就你不行吗」的抗拒……这让我们的身体启动自我保护的机制,于是更加紧绷。这种紧绷和紧张的感觉,也会带来更多疼痛。
疼痛和紧张,也可能和「关系」有关。比如,我们觉得这个是一个很冰冷的工具,觉得它没有温度,或者整个检查过程是并不尊重我们的一个体验。
所有这些心理因素混杂在一起,疼痛就不单单是器械检查给我们带来的了。
这个过程,也可以带给我们一个自我觉察的机会。对于疼痛,产生义愤填膺的愤怒,可能是对痛苦的一种防御;疼痛也可能是一种呼唤:来照顾我吧,来帮助我吧。而疼痛,是我们生而为人的一部分,无法避免,不论我们是男性,还是女性。
但痛经只能喝热水吗?
关于月经痛以及经前综合症,几乎所有女性多多少少都有体验过,只不过程度不同。有一些女性甚至因为经期疼痛无法上班和正常行动。但很多地方的女孩子接触不到正常的医疗信息,只能得到不痛不痒的「多喝热水」的建议。
一般来说,女性平均月经初潮为 12.5 岁,大概会在 50 岁左右闭经,总计约 37.5 年。在此期间,她将会经历大约 500 次月经,每个女性将会在她的生命中经历相当于 6.5 年的月经时间。
卡罗琳•克里亚多•佩雷斯在《看不见的女性》一书谈到,经前综合症(PMS)影响到 90% 的女性,但长期缺乏研究:一项研究综述发现,关于勃起功能障碍的研究是关于 PMS 的 5 倍。然而,虽然有一系列药物可以治疗勃起功能障碍,但可用于 PMS 的药物却很少,以至于现有治疗方案对超过 40% 的 PMS 患者无效。患者有时仍须接受子宫切除手术;在极端情况下,女性甚至试图自杀。但是研究人员的拨款申请仍然会以「经前综合症实际上并不存在」为由遭到拒绝。
为何这么大一个需求的事儿,竟没有什么有效的药物或治疗手段?
▷《以家人之名》
记得初中青春期时来月经,去学校小卖部买卫生巾,得趁着没人的时候去。小卖部的阿姨还会「贴心」地用黑袋子给装起来,再心里装着鬼一样迅速地回到宿舍,藏在枕头下或箱子里。
当我们小心翼翼地将卫生巾藏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塞到裤兜中,唯恐被人发现时;当我们像特务一样用「m」「姨妈」「那个」等暗语来指代月经,用「面包」「创可贴」「姨妈巾」来指代卫生巾时;当我们走了好几家便利店,只为找到一个女店员才敢买卫生巾时;当我们需要反复查看裤子后面有没有经血侧漏时;当卫生巾掉在地上,所有人都绕道而行却没有人捡起它时;当生理课提到月经,男孩们脸上扬起不可名状的笑容,女孩们羞红了脸低下头时……月经羞耻是如此普遍又顽固地渗透于女性的集体生命经验中。
这种对月经和经血的避而不谈,导致了对于女性身体的科学研究严重滞后,以及女性需求的严重忽视。
这一切的背后其实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正常」标准不是女性。她们的需求、经验和感受在这个世界里常常被忽视了。要改变这样的忽视,个人首先要重视自己的感受。
伴随着丧失的创伤体验
在很多已育女性的人生旅程中,生产和坐月子无疑是她们人生中的两个关键阶段。它们不仅涉及到身体的巨大变化,更是一次心理与情感的深度洗礼。
然而,孕妇的疼痛往往在主观上被低估。比如,一些家人觉得产妇喊疼太过矫情,用「每个女人生产不都是都要经历这么一遭」来轻描淡写地忽视;或者简单认为坐月子是一段「休养的好时机」,但其实这对于很多刚生完孩子的妈妈来说,无疑是将两个最脆弱、最需要照顾的人,日夜地捆绑在一起,吃不好、睡不好。
最让我深感痛心的是「8·31 榆林产妇跳楼事件」。产妇马茸茸多次表示自己痛得受不了,想要剖腹产,但三次被家属拒绝。在她承受着生命之重,生命之痛时,决定权却不在她手中。两条生命就这样陨落,这是这个孕妇的不幸,也是家庭的悲哀。
另外我还想说,人们习惯于对刚生下孩子的家庭说「恭喜」。生孩子确实可能伴随着巨大的喜悦,但对准妈妈来说,生育也可能是一种丧失或创伤的体验。
比如,对生产时未知的恐惧,担心孩子出现什么问题,身材焦虑,对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好妈妈的怀疑,如何完成身份上的转变等等。
国外对「创伤性分娩 (Traumatic birth)」的研究发现,如果分娩给母亲造成心理创伤,可能会导致 3 种结果:
▨ 女性人际关系受阻。一些母亲对周围人表现出攻击行为,另一些可能会切断联系,刻意孤立自己。
所以你看,当女性的痛苦被忽视,遭受影响的其实也是孩子、丈夫和整个家庭。
▷《伦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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