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议员“砍”了中国跨境电商一刀

起于电商，或许也将止于电商。

作者丨赵晓晓

编辑丨关雎

图源丨Midjourney

美国议员们又盯上了Temu和SHEIN，动作是要取消“800美元免税优惠”。

过去两个月，俄亥俄州民主党参议员Sherrod Brown和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参议员Rick Scott两次向拜登致信，呼吁终止“800美元免税”的优惠政策，并表示“情况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800美元免税”是美国市场一条名为“最低限度原则”（de minimis）的关税政策，含义是：凡是从海外寄往美国的包裹，只要价值低于800美元就可以免税进入美国。

美国海关数据显示，2023年，有高达10亿个包裹通过“最低限度条款”进入美国。按天来算，每天有近300万个小包裹进入美国。

在上述信中，两位参议员直接点名Temu和SHEIN，两家平台占了三分之一的包裹量。TikTok和速卖通也在美国议员的征讨之列。

现在美国议员们对“800美元免税”条款正心急如焚，他们直言这是“巨大漏洞”，正在挤压美国的制造业和零售市场。佛罗里达洲参议员Marco Rubio对终止该条款的支持，让这一说法更加甚嚣尘上。

一位接近美国国会的人士说，取消“800美元免税”法案有极大概率会通过。他的判断来源于参加美国国会问询时，参会人员的反应和行业人士讨论的结果。当时有人问询国会，“为什么要这么做，美国电商线上平均消费水平才55美元？”

“问题在于，美国各地方政府和中国跨境电商之间的矛盾。”上述人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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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于电商

2016年2月，时任总统奥巴马签署了《贸易便利化和贸易执法法案》，将“最低限度条款”的限额从200美元提高到了800美元。

对比来看，美国是免税额度最高的国家。比如，日本对价值不超过1万日元（约人民币460元）的包裹免征关税和消费税；欧盟免征关税底线是不超过150欧元（约人民币1179元）的包裹，但需要征收增值税。中国对进口税税额（完税价格乘以税率）50元（含50元）以下的予以免征。

当时奥巴马政府的初衷有两个，一是海关有限的资源要集中在大宗商品上，减少不成比例的开支和负担。二是为了促进电商更快的发展，尤其是当时在美国一家独大的亚马逊。

据美国海关统计，2018年到2021年，走“最低限度条款”渠道进境的商品总量从4.1亿件上升到了7.7亿件，中国占了一半还多、至4.8亿件。

从中国寄出去的包裹，得有大半来自亚马逊上的中国卖家。2017年至2019年，亚马逊上中国卖家的数量增长了10倍。到 2021年，中国卖家数量占比超70%、有20多万家。

亚马逊也在这期间飞快发展。2014至2018年，亚马逊净销售收入从890亿增至2329亿美元，2021年这个数字又翻倍、至 4698亿美元。

2018年，亚马逊市值破万亿美元，成为继苹果之后第二个实现万亿市值的科技巨头。亚马逊也成为美国几大电商平台里，“800美元条款”的最大受益者。

亚马逊的FBA模式也诞生在这个背景之下，随着卖家数量和包裹量越来越多，亚马逊在2018年开始大力发展FBA模式，平台有80%以上的卖家放弃了之前的“小包直邮”，选择使用FBA服务。

FBA指卖家先将货物发到亚马逊美国仓库，亚马逊负责仓储、打包、配送、售后，并对此收取一定的费用。好处有两个，于卖家来讲，物流速度更快，由原来的平均10天缩短到5天内。于亚马逊来讲，获得了更多收入。

这里还要提一下西尔斯百货，它让“化整为零”合规化，免税进境。1993年，美国把免税额从5美元提高到200美元，西尔斯百货开始做跨境生意，并把分销中心设在加拿大。

当时海关认为，零售商系统性地从境外向美国消费者寄递商品，构成了“化整为零”，不能适用免税入境的规定。西尔斯百货就向美国海关申请行政复议。2002年，美国海关确立了上述寄递方式“不构成‘化整为零’”的原则。

一定程度上，“化整为零”可以免税进境和“最低限度条款”成为SHEIN和Temu，在美国迅速发展起来的有利因素之一。

只不过没人能想到，SHEIN和Temu起势如此迅猛，并对美国消费市场产生如此巨大的冲击。

“止于”电商

2021年，美国共和党众议员Mike Gallagher就主导了一份专项报告，并声称“我们应该完全取消关税豁免”。

2022年，民主党众议员Earl Blumenhaur首次针对跨境电商提出立法，要求将中国等部分国家排除在“800美元免税优惠”之外。有意思的是，他曾在2016年举双手投票支持“800美元条款”。

原因是中国跨境电商平台在这两年快速起势。

根据《金融时报》报道，2020年，SHEIN的GMV首次突破100亿美元大关。2023年则达到450亿美元。

在美国上线仅两年，Temu用户数量就超过了ebay，逼近亚马逊。美国也是TikTok Shop的核心市场，目前在美国日交易额超2000万美元，八成来自美国本土小店。

三家平台的品类都是轻小件，且极具性价比。根据《晚点LastPost》报道，SHEIN的全球平均客单价为50-60美元，TikTok美国小店的平均客单价在25-35美元之间——都远低于800美元的征税门槛。

据美国海关统计，2023年，有10亿个包裹通过“最低限度原则”进入美国市场，这一数字在2018年是4亿件。在一封美国参议员给总统拜登的信中称，2023年的这10亿个包裹中，Temu和Shein的包裹合计占三分之一。

去年6月， Marco Rubio、俄亥俄州参议员Sherrod Brown、俄勒冈州参议员Neal Dunn提出两项新法案，意图修改“最低限度原则”法案。

比较关键的三条内容是：原产于中国和俄罗斯两国的商品不得享受免税优惠；禁止非市场经济国家适用该免税资格；提供更多的供应链甚至产业链信息。不过，这三项提议还在讨论中。

美国议员集中攻势，他们认为中国电商平台利用“最低限度原则”避免了数百万甚至数十亿美元的税款，这对美国企业不公平。

在美国，消费者在线下买的任何一件商品都需要支付消费税，“800美元免税”则给美国地方政府造成了经济损失。上述人士举例，取最低值25美元计算，10亿包裹税额在25亿美元。

全美纺织组织委员会首席执行官Kim Glas说：“美国重要零售商正因此而受到打击。”他们还认为这些跨境电商平台存在数据安全、采购违规、侵犯知识产权等问题。

最终结果还不得而知，能确定的是关于最低限度的博弈不会很快结束。上述行业人士说，美国反对的不是中国的廉价商品，而是把廉价商品输送到美国的电商平台。

去年3月，美“限制法案”（草案）首次将电商、支付、物流类应用及技术纳入监管。亚马逊不再需要靠“最低限度原则”来扩大自己的规模，决定推出FBA模式时，就脱离了该条款的庇护。

同样的挑战还来自欧盟，欧盟正在进行一场关税改革，其中的一项是计划取消对150欧元价值以下进口商品的免税政策。

修改提案引入对非欧盟进口商品的五档新税率，分别为0%（书籍、艺术品等）、5%（玩具、伞等）、8%（丝绸、陶瓷等）、12%（皮革、服装等）和17%（鞋类、玻璃等）。

这意味着，SHEIN 和 Temu 的热销商品将面临较高税率。目前，该法案已于3月在欧洲议会初步通过，还将进一步评估，最早 2028年3月1日实施。

上述人士认为，欧盟的目的就是为了收税，这可能改变平台对中国商品的采购决策，但竞争力不会因此下降。“欧盟没有成熟的电商生态，不具备任何竞争力。”

积极求变

中国跨境电商快速发展的核心推动力是供应链优势，所以才会有“高性价比”产品。即使按照一般关税计算，相当一部分中国商品仍有较大的价格优势，对中国跨境电商平台的影响有限。

这已经威胁到亚马逊了，过去一年，亚马逊数次下调商品佣金、推出更多优惠政策，来应对来自SHEIN和Temu的挑战。

哈佛商学院营销学教授约翰·戴顿说：“亚马逊正面临着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的竞争。”亚马逊自己也说，“公司每天都在努力提供有竞争力的低价，”

对于美国零售商来说，这是一段混乱时期，高通胀、高物价、借贷成本达到20年来新高，但消费者购物热情依然高涨，只是更喜欢买便宜的商品。

这是中国跨境电商平台的最大竞争优势，尤其在性价比上，上述三家平台几乎碾压了大部分竞争对手。

截至去年底，Temu独立用户数量4.67亿，位列全球电商排行榜第二名，并占据了美国折扣零售市场约17%的市场份额。有人说，Temu的发展是零售史上最快速的崛起。

据全球数据和商业智能平台Statista数据，SHEIN在去年成为美国第三大线上时尚零售商，在亚马逊和沃尔玛之后，也是美国前五名线上时尚零售商中唯一的一个中国企业。据研究机构Similarweb披露数据，SHEIN现在有1.723亿用户，位列全球电商排行榜第三名。

启动三年，TikTok Shop目前覆盖了东南亚六国、美国、英国、沙特阿拉伯共9个国家， 去年交易额达到200亿美元，今年目标是500亿美元。

Temu正在求变，它开始转向美国之外的市场，目的是降低风险并寻找新的增长机会，成为一家全球化的公司。

据市场情报公司Sensor Tower统计，Temu今年的广告预算更多转向了欧洲和其他市场。在美国，Temu的广告支出主要集中在用户留存上，而不是吸引新用户。

今年第一季度，Temu美国的月活用户数为5000万，去年三季度这一数字是5560万。而同一时期，Temu在全球其他地区的月活用户激增了128%。

过去一年，SHEIN把重点放在了供应链、物流和品牌能力的建设上，尤其重视在巴西、土耳其和墨西哥的工厂，建成后SHEIN可以辐射拉美、北美、中东和欧洲。

SHEIN也在加速平台化，引入商家、扩展品类，除了卖衣服，SHEIN也开始销售玩具、护肤品、母婴、家居等，食品和饮料是其目前未涉及的唯一类别。

今年4月，SHEIN的欧洲、中东和非洲品牌运营高级总监Christina Fontana在巴黎的一次会议上说，“虽然SHEIN擅长时尚，但我们的目标是涵盖所有领域。”逻辑是，SHEIN想从电商这个大蛋糕中分得更大一块，同时也能分散风险。

TikTok Shop调低了在美国的预期，调整为优先开欧洲核心十国。北美用户不喜欢冲动购物，所以直播电商要更难做一些。其次，TikTok的合规包袱远比 Temu 和SHEIN重。“在美国，没办法太激进。”上述人士说。

海外市场有2.6万亿美元的市场增长空间，留给中国跨境电商能发挥的空间足够大，但比以往面临的挑战要更多、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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