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们会为一部剧吵架?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程旭
北京国际电影节期间,一部极富争议的国产电影《浪漫的断章》要展映,我想去看个热闹,竟欣喜地抢到票。映后的主创见面会果然火力全开,前一秒正方还在吹捧“简直是中国近20年来最好的喜剧电影”,后一秒反方就要求退票,“感觉这两年中国电影工业进步了个寂寞”。主办方怕即兴创作影评的观众骂得不过瘾,还贴心地发了扫码入微信群的小卡片,印着在平遥电影节这部作品首映时遭遇的“群殴式”点评。
该片导演曾在平遥呼吁“大家动口不要动手”,现场观众因观点分歧的互呛令他一度感到恐惧,北京这一场他倒是笑纳所有的欢呼和嘲讽。从影院出来我心满意足,花一张票钱,看两场演出。
《浪漫的断章》剧照
我仔细回忆上一次见到这种发自内心的针锋相对、要在言语上争个你死我活的场景是在什么时候。学校辩论赛还是法庭庭审?辩手及律师的价值观和立场是通过抽签或挑选的,不是“真实自我”誓死捍卫的。朋友间口水仗还是家庭争吵?怎么也得根据情感亲密度做到适可而止、求同存异,或者姿态性地承认“我错了”“你永远都是对的”。球迷互飙口号还是开会吵架?完全对人不对事,比气势和嗓门,目的是压制不是说服。所以,陌生人之间为一部电影吵得面红耳赤,是为热爱而燃烧。
吵得越凶,越想看。法语有个词叫succès de scandale,指艺术作品受到关注或欢迎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它所引发的争议。“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似乎是所有复杂文本的宿命,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哈姆雷特,但不是人人都爱着哈姆雷特。《红楼梦》应该算争议比较小的作品。我在河北廊坊“只有红楼·戏剧幻城”园区中看过一个节目叫《我就不喜欢红楼梦》。爱红楼爱得要死的读者认为小说“天上人间诸景备”,读了包治百病,甚至“量子纠缠和《红楼梦》的终极意象不谋而合”,而正是这种“咄咄逼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劝退了另一部分逆反的群体。双方唇枪舌剑,言辞汇成两道气功波在横跨剧场的LED屏上冲击碰撞,将撕裂的观念具象化。
《三十而已》剧照
被讨论,被示众,被禁止,被安利,被侮辱,被损害,是不少艺术作品经典化的路径。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创作的芭蕾舞剧《春之祭》是最极端的争议之作,与它骚乱式的首演之夜相比,《浪漫的断章》在平遥和北京得到的简直算礼遇。1913年5月29日晚,巴黎的香榭丽舍剧院中,《春之祭》掀起一阵风暴。当舞台幕布拉开,演员开始表演后,现场观众开始骚动,喝彩、掌声、嘲笑、讥讽、吹口哨、学猫叫不绝于耳,吐口水、扇耳光、约决斗轮番登场。人们相互攻讦的依旧是阶层品位,给创作者戴地域或种族的帽子,展示并不存在的优越感。经此一役,一部作品成为话题,在混乱中突围,最终封神成圣,成为许多人的终极渴望。吵他个天翻地覆,才可能换来水笑云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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