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高分女性电影,比《芭比》有劲儿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海明威在《老人与海》里为老渔夫写下的座右铭,响彻百年。人类渴望挑战大海的故事总是惊心动魄,充满力量,这些故事里,女性不曾缺席。
事实上,早在横渡英吉利海峡之前,特鲁迪已经在多项游泳赛事中打破世界纪录。其中,在1924年的巴黎奥运会上,19岁的特鲁迪·埃德尔摘得了奥运首金。
“女性没有能力参加体育比赛”的言论,沦为陈词滥调。
一个世纪过去,当人们在大银幕上看到改编自特鲁迪真实事迹的电影《泳者之心》(Young Woman and the Sea),一段“年轻女人与海”的传奇,改写了海明威笔下那种失意的悲壮,同样有着激荡百年的力量。
至于“为什么要横渡海峡”,特鲁迪与其说用行动回答,更像是在证明:“女性也能做到,不是吗?”
从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上,来自澳大利亚的范妮·杜拉克成为第一位女性游泳奥运冠军开始,时代的齿轮转动,女人们互为鼓舞,纵身驰骋在竞技体育的赛场上,在一次次女性主义浪潮中,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以及生而为人的平等与尊严。
她和她们,书写了现代体育运动史上性别为“女”的篇章。
一百年后的今天,在2024年巴黎奥运会即将开幕之际,跟随电影《泳者之心》,回望一个女人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历程,那一湾直线距离34公里、海水冰冷、险象环生的海峡,正是过去一个世纪里,万千女性奋力跨越的偏见与规训。
“女性没有足够的毅力去挑战英吉利海峡。”
电影《泳者之心》里,特鲁迪的教练如此断言——即便身型健硕的他,曾22次试图横渡英吉利海峡,统统失败。
教练的断言透露着父权制社会对女性身体与意志力的否定,也道出了一个事实:
在当时,绝大部分女性面对大海,只能望而却步。
正如影片开头呈现的海难,困在失事船上被活活烧死的大部分是女人——因为她们不会游泳。
为什么女人不会游泳?
表象背后是一场由父权制社会发起的、对女性身体的偏见与规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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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值第一次女性主义浪潮如火如荼,女性运动主张同男性一样享有自由平等的公平权利。历史上长久的不平等关系,让女性受制于自己的身体以及基于身体建立的亲缘或性缘关系,只能通过服从于父权与夫权,获取关于自身的支配权。
在那个由男性框定女人行为半径和价值半径的年代,女性甚至没有学习游泳的自由,哪怕只是为了求生与自救,也必须征求男性的同意。
cr.电影《泳者之心》预告
而暴露身体的泳装成为男性反对的主要原因。
1907年,澳大利亚游泳运动员兼演员Annette Kellerman首次穿着了一件式的紧身连体泳衣出现在公众海滩,却因过度暴露身体曲线有伤风化,被拘捕并告上法庭。
保守的社会风气,使得女性只能穿着露肤度极少的长衣长裤游泳,可即便如此,也会招致指摘与风波,被视作不得体。
20世纪初,警察测量女士们的游泳衣长度
关于女性身体的偏见屡见不鲜。
刻板的性别观念认为女人身体娇弱,不适合参与体育运动。
电影中当埃德尔姐妹第一次参加女子游泳比赛时,主持人多次轻蔑地用“美丽的小天鹅”“柔弱的小胳膊”等词语,形容包括埃德尔姐妹在内、在场所有女性运动员的身姿。
而一旁的男性观众则肆无忌惮地发出言语骚扰:“让我们来看看澳洲女人的身材。”
cr.电影《泳者之心》预告
抑止女性运动的,是运动空间里的性骚扰与无处不在的性别规训。
体育运动产生的竞争性、求胜心,是男凝视角下女性身上最不该出现的特质。
父权制社会鼓励女性保持迷人的温柔和宜人的天真。正如影片中特鲁迪父亲对两个女儿的唯一期待,就是她们能安分守己,早日嫁人,最好一辈子活在传统的性别角色规范里。
电影《泳者之心》剧照
20世纪初,体育运动被看作是男性的专属活动。“不赞成妇女参加竞赛”是宣之于口的共识,竞技体育是男性权威的护城河,而“女性的作用应同古代奥运会一样,是为优胜者戴上花环”。
即使后来同意女性参赛,那种理所当然的不认可,将女运动员隔绝在由修女看守的房间,只能看着甲板上的男运动员自由行动训练。
cr.电影《泳者之心》预告
一百年前,女人想要游泳的困境,是整个时代女性困境的缩影,是整个社会的道德规范编织的囹圄。凝视与偏见是父权制为了证明女人不行、做不到的帮凶。
而“女性主义,就是对抗厌女症的斗争”。唯有义无反顾地潜入水中,才能逃离如空气般无孔不入的规训。
这是特鲁迪的选择与斗争。从一开始只为习得一门自救本领,到渴望挣脱被世俗围困的女性命运,她只好拼命地游。与生俱来、对抗儿时因荨麻疹导致轻度耳聋的意志力告诉她,要游得尽兴,要游得比男人更好。
“要么游过英吉利海峡,要么死。”
特鲁迪口中的“死”,一方面指出了横渡海峡的险恶条件:极寒水域、诡变洋流、有毒水母,样样足以令人丧命;另一方面,她深知如果止步于此,继续做一个屠夫家的女儿,走入父亲安排的婚姻,她的主体性也将随之陨落,从此困在循规蹈矩的庸常人生。
cr.电影《泳者之心》预告
特鲁迪与大海之间,与其说是搏斗,不如说是成就。面对波涛汹涌,她不必隐藏野心,而是保持愤怒,直面自己的不甘。
如果这个时代让女性无法证明自己,她偏要和这个时代较劲。特鲁迪身上出身草莽的野性和不屈,成为这个热血故事的底色。天才少女的周遭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偏爱,唯有欲望化作驱动,点燃心底的愤怒,掀起凶猛的洋流。
cr.电影《泳者之心》预告
冥冥之中,她与那片凶险的海峡之间,早已如宿命般互为映照。
横渡途中,教练数次劝她放弃,特鲁迪每次都会反问“为什么要放弃”。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游。
母亲问特鲁迪“我不知道你哪儿来这么多勇气”,特鲁迪回答说:“是你。”
不得不顺从时代的母亲,却保留了一份倔强,坚持送两个女儿学游泳;然而再多的支持,也难掩母亲担心女儿游得太远无法归来的恐惧。
电影预告片中,特鲁迪与母亲
自觉天赋不如特鲁迪的姐姐,即使认命般地接受了父亲安排的婚姻,但并没有走向特鲁迪人生的对立面,而是尽己所能成为妹妹梦想的补充。
影片中,姐姐用融化的蜡烛修补了特鲁迪护目镜上漏水的洞,在特鲁迪因为传统包裹身体的泳衣被水流刮伤时,姐姐剪开泳衣,改造尺寸,使其减少阻力,避免擦伤。
而当特鲁迪横渡海峡快要坚持不住时,姐姐义无反顾跳进海里,陪她游过一程。
影片中特鲁迪与姐姐
一同守望着特鲁迪的,还有各家各户的女性,一个接一个开灯守在收音机旁跟进实况,以及那些因为特鲁迪的事迹才有机会学习游泳的小女孩。
这些令人澎湃的高燃时刻,刻画了女性之间的鼓舞与惺惺相惜,如同海面下的暗涌,一刻不曾停息,默默改变潮水的流向。
各家各户的女性共同守望特鲁迪
特鲁迪的胜利,是战斗到最后一刻。怀着无比强大的勇气走向深邃莫测的大海,她的信心早已不可战胜。
彼岸等着她的,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汇聚成如灯塔一般的女性之光。
一个女性的成功,不只属于她自己。波伏娃曾提到“女性的解放必须是一种集体的解放”,时代的规训早已将女性个体命运紧密联结在一起,成为跨越文化和种族的集体经验。
正因如此,女性更加懂得女性的需要与疼痛,也更能给予彼此归属和认同。
于是,在特鲁迪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之后,连续四位完成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运动员都是女性。一个时代又一个时代的女性,她们身体力行,让游泳成为每个女性可以自由选择的权利。
电影《泳者之心》剧照
“不成功、便成仁”的泳者之心,不仅年轻女人身上有,即使步入人生下半场,也同样可以重拾。
在另外一部同样改编自真实事迹的女性游泳题材电影《奈德》里,曾创下世界长距离游泳纪录的运动员戴安娜·奈德,在61岁时决定再度挑战横渡墨西哥湾,从古巴游到佛罗里达。
电影《奈德》海报
主体性发生真正转变的时刻,不是行动的时刻,而是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现实里,奈德曾在一场TED演讲中说道:“我决定,要用百分百的决心和不可动摇的热忱,去做一件事情,一件在人生剩余的每一分钟里,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
电影《奈德》剧照
哪怕再战再败,奈德没有放弃,终于在第五次挑战时,与队员一起克服重重困难,历史性地完成了这项壮举。
长久以来,大海的辽阔与汹涌常被用来为男性气质背书;而女性与大海之间广为世人所熟知的联结,是身为海的女儿,只此一生渴求人类的灵魂。
“特鲁迪们”无意征服大海,她们征服的是世俗对女性的偏见。站在岸边的女性,面对澎湃、隐秘、深不见底的洋流,迸发出绝不屈从的信念与决心。她们如同大海一般,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主体性。
“女性也能做到,不是吗?”
跟随特鲁迪的故事,我们不禁感慨,女性被动缺席的场域,实在太多了,大海不过是其中之一。
电影《泳者之心》剧照
回顾现代体育运动发展历程,会发现“女运动员”一词出现至今,尚不足两百年。
1900年巴黎奥运会,第一次出现了女性参赛者。当年,女性运动员占总参赛人数的2.2%,而当时允许女子运动员参与的竞赛项目只有网球、帆船、槌球、马术以及高尔夫。
1900年巴黎奥运会官方海报
曾经,即使有勇敢的女性,在报名参加马拉松比赛被拒绝后,仍然完成了跟男子运动员同样的马拉松里程,但由于被除名在外,无法计入官方成绩。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以轮回的方式见证某些伟大的对照。
2024年,恰好又是一届巴黎奥运会。据统计,本届奥运会女子参赛选手比例已达到50%。有史以来,女性运动员将首次拥有与男性运动员一样多的奥运名额。
cr.联合国妇女署
一百年间,女运动员们前赴后继,用惊人的毅力、不服输的体育精神和不容置疑的实力,击碎以竞技体育为藩篱的父权借口。
女性改写体育运动的历程,同样上演了女性对空间的争夺。被禁止跃入的泳池、被禁止驰骋的跑道、被禁止挥震手臂的球场,甚至一度连专属更衣室都没有的赛场,公共空间永远欢迎男性入场,而女运动员却因身体凝视受限。
这个时代,女性的诉求不该停留在拥有“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她们配得上更自由广阔的天地。
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
伏明霞板台双冠
短道速滑冠军王濛曾在演讲中表示:“体育运动是这个时代给女性最重要的礼物。”
2010年第21届冬奥会
女子短道速滑500米决赛 王濛夺冠
四十多年前,随着新中国重返奥委会大家庭,中国奥运代表团高举五星红旗出现在1984年第23届洛杉矶奥运会开幕式上。当年,中国第一位女子奥运冠军诞生,中国女子排球队首次夺冠。从那时起,女性运动员在赛场的风采,参与见证了新中国的奥运里程。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
中国女排首获奥运冠军
世俗的规矩一直都很势利,会向有力撬动它的人倾斜。一代一代中国女运动员,邓亚萍、张怡宁、李娜、陈露、刘璇、伏明霞、郭晶晶、吴敏霞、叶诗文、巩立姣……她们用坚苦卓绝的运动精神撬动了全世界媒体的关注与赞誉。在运动场上,女性更加接受、热爱、了解、尊重自己的身体,历史上女性曾经被动缺席的赛场,都是她们一次次打破偏见的战场。
1988年汉城奥运会
乒乓球女单决赛,陈静夺得金牌
2000年悉尼奥运会
体操平衡木 刘璇摘金
2008年北京奥运会
女子双人3米跳板,郭晶晶、吴敏霞夺冠
如今,2024年巴黎奥运会征程再起。
值得一提的是,本届奥运会上,中国代表队迎来了自己的冲浪选手,年仅15岁的杨思琪在此前ISA世界冲浪运动会上创造了历史,正式获得了巴黎奥运会参赛资格,成为奥运历史上第一个来自中国的冲浪女孩。
无论站在一方小小的跳板,还是站在浪潮激涌的海滩,“女人与海”的传奇仍会继续上演。
一个伟大的故事,无处不洋溢着象征。
如果说《老人与海》里,老人、少年、鲨鱼、大海都有隐喻;那么特鲁迪的故事里,一个挑战横渡海峡的女人,象征着不同时代千千万万跨越风浪的女性。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跨越的海峡。性别为女,要跨越的往往更多、更难。
一个感人的故事,是让每个看故事的人,都能代入自己。
运动是几乎人人都有的体验,体能的极限记录了每个想要停下来歇一歇的念头;人生多岐路,每个人都有迷茫困顿、想要放弃的时刻。
一颗泳者之心,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注解?
话剧《春逝》里,两位女物理学家互相鼓励时说道:“世人的眼光或许分男女,但微小的原子和核子不会,我们的努力终究是能被看见的。”
一个人的成长往往不是靠天赋,而是在放弃的边缘,想起自己为何出发。
为了涉过那片偏见的海,她,和她们,会千万次地、义无反顾地纵身跃入,在真与假的暗流中,渡到灯火通明的彼岸。
保持想赢的心,就是勇者之心。
监制 / 宁李Sherry
责编、撰文 / 高钰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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