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如果你感到找不到北,这不是因为你失去了自控力。我们的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例如:一个男人居然会赢得女子游泳冠军;推特封禁了某些反讽推文账号,只因为他们把一位男性公职人员称为男人;一位最高法院提名人在她的确认听证会上拒绝给“女人”下定义。这一切都很奇怪——非常不正常,这些现象都提出了一个紧迫的问题:我们是如何走到这步的?为什么一切都似乎发生得如此迅速?2020年,神学家和历史学家卡尔·楚曼(Carl Trueman)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这些现象并非瞬间发生的。福音派圈子都认为他的著作《现代自我的崛起和胜利》(The Rise and Triumph of the Modern Self)是一项重大成就,因为它很好地分析了历经几个世纪的演变,以至于在现今的文化中“我是一个女人,被困在男人身体中”这样的表述不但意味深长,而且几乎无可争议。遗憾的是,并非每位读者都有精力吸收该书长达432页的内容。为服事教会和普通读者,楚曼将他的洞见压缩到这本仅仅197页的《陌生新世界:思想家和活动家如何重新定义个人身份并引发性革命》(Strange New World: How Thinkers and Activists Redefined Identity and Sparked the Sexual Revolution)一书中。《陌生新世界:思想家和活动家如何重新定义个人身份并引发性革命》,卡尔·楚曼,十架路出版社,2022年。
世界如何沦落到现今的状态,例如各种让人迷惑的身份政治观点,而教会又该如何回应?历史学家卡尔·楚曼展示了这个过程,从传统制度到技术、色情作品的各种影响如何将现代文化推向“表现型个人主义”的时代。从浪漫主义、尼采、马克思、王尔德、弗洛伊德到新左派的哲学,他概述了西方思想史到当今身份政治中明显的性取向,并解释了这些思想在宗教、言论自由和个人身份方面的现代含义。成为现代自我
这本书更像是一个故事而不是知识谱系,讲述了西方人对自我认识的一场革命如何改变了我们对性的看法,并最终促使我们接受跨性别者运动等极端的观点。 像任何一个故事一样,该书也有主角和配角:政治思想家、诗人、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其中有些人一般人从未听说过,更不用说阅读他们的著作)。楚曼认为,他列出的每个人物都在改变西方人的想象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从把生命的事实和我们身体的设计看作给定的,到认为它们可以改变的。这些人物如何在我们大多数人从未研读他们著作的情况下对我们的思维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这也是该书叙述的一部分内容。这个故事分三幕展开。正如瑞安·安德森(Ryan Anderson)在前言中概括的那样,它复述了人如何变为一个自我、自我如何被性化(sexualized)以及性如何被政治化。楚曼的演员阵容包括家喻户晓的人物如卡尔·马克思、弗里德里希·尼采、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和不那么有名的人物如西蒙·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威廉·赖希(Wilhelm Reich)和杰曼·格里尔(Germaine Greer)等。但故事的核心人物是一位更早期的思想家,让·雅克·卢梭——法国大革命之父。楚曼认为卢梭是第一个将目光转向内心、并在内心寻找意义和道德权威的知识分子。这样做的过程中,他成为一种新的存在类型——“现代自我”——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存在的实体,因为现代自我以感受为最高权威。然而,“从现代自我到性化和政治化自我、再到消除男女之别”的这条路,不只是革命性的思想家铺就的。楚曼认为我们目前的窘境是由技术发展、娱乐产业以及普通男女如何看待自己(加拿大哲学家查尔斯·泰勒 [Charles Taylor] 称之为“社会想象”)的缓慢转变共同造成的。从汽车和互联网的出现,到避孕技术和色情制品的产生,这些都促使西方人形成这样的偏见:我们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不再受制于自然本性的要求,甚至能够改写刻在我们身体里的法则。用社会学家罗伯特·贝拉(Robert Bellah)的话来说,它使我们成为“表现型个人主义者”(expressive individualists)。如果楚曼是对的(我这么认为) ,那么这就是以上令人困惑的新闻背后的故事。几个世纪以来,关于内在自我的本真性(authenticity)的假设、性的中心地位和身份的政治性质,再加上双倍的科学至上论,已经产生了一种新的文化环境:人们把自己看作是“一种附着在个人意愿之上的橡皮泥动物”(53页)。我们数以百万计的邻舍现在相信——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而是他们在这种文化中所习得的直觉——人类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任何他们想要的样子,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通过性激素、变性手术和立法手段。我们自己也是问题所在
这些都是黑暗的极端——这个故事的结局可以回溯到卢梭以及他向内寻找真理的重大抉择。但是楚曼并没有长篇大论地抨击现代世界,他也没有主张我们要像阿米什人,让自己再次受制于本性的规律和自然的严酷要求。事实上,他甚至认为表现型个人主义并非完全不好。我们确实有感受,我们确实有一个内在的心理空间,它深深地塑造了我们的身份。历史上,当卢梭正在孕育他植根于内心情感的自我概念时,爱德华兹正在写《宗教情感》一书,他从明确的基督信仰角度来探索内在空间。表现型个人主义肯定心理学对于我们身份的重要性,也强调全人类的普遍尊严,这两点都没有错。我们还可以补充说,这种对个体的强调与新约中的实存紧迫性(existential urgency)相一致——它强调个人信仰对于回应福音的重要性。福音只能由我自己来相信。这就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170页)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现在都是表现型个人主义者。我们的任务不是重新创造一个失落了几个世纪的社会想象,而是诚心诚意地爱我们的邻舍,并在这方面教导关于“天父世界”的真理。楚曼写作《陌生新世界》及其前篇《现代自我的崛起和胜利》背后的驱动信念是:为了完成这项任务,我们必须首先清楚了解我们现在处在哪儿,以及我们又是如何走到这儿的。从这方面看,我认为本书在论述这两个问题上都取得了巨大成功。
楚曼在《陌生新世界》里讲述的故事并非无懈可击,他很坦率地承认了这个事实。这本书遇到问题是所有历史叙事都遇到过的(尤其因为该书是《现代自我的崛起和胜利》的缩写本):作者容易把本不该连接起来的点连接起来,并把自己的信念读进历史中,讲述了一个“不过如此”(just-so)的故事。楚曼本人批评过这一类的书,他也承认,考虑到人类的自由和历史的复杂性,从卢梭到跨性别者运动,也许画不出一条直接的因果线。他区分了性革命的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指出他强调的思想家和技术可能不会必然导致一个男人赢得美国大学生体育协会(NCAA)女子游泳冠军,或者《纽约客》杂志颂扬跨性别者切除阴茎的封面故事。但上述思想家和技术确实使这种景象“更加连贯和容易解释”(109页)。这个故事如何收场?再说一次,楚曼没有假装知道。但他目光远大,为基督徒在未来艰难岁月中保持其身份勾勒出轮廓。在他的结论中,他敦促读者形成反主流文化共同体,按圣经的指引来塑造我们和我们孩子的直觉。这些共同体不能仅仅通过“宣扬不受欢迎的道德真理”来定义。他们也将依靠以上帝为中心的敬拜来对抗现代自我的自恋情结,再加上重新强调圣经中关于性和婚姻规则背后的理由。正如世俗观念和技术潜移默化地塑造了现代人的直觉,让跨性别主义显得可信;同样,牢固的基督教共同体也可以塑造我们的直觉,使基督教显得合情合理、有根有基。
并非新问题
在我看来,这本书的真正价值在于它揭开了那些疯狂的头条新闻的神秘面纱。事实证明,LGBT+运动和性革命并不像困惑的基督徒经常认为的那样,是一场突如其来又令人费解的道德崩溃的结果。尽管1960年代反传统文化运动、奥伯格案(Obergefell)的判决和“变装皇后故事时间”节目值得我们批评,但这些事情都不是自发或孤立存在的。它们是西方文明几代人走过的旅程中可以预见的站点——我们都参与了这段旅程——这段旅程从看到我们的身体和受造被神圣目的所照亮,到看到世界和彼此都是缺乏内在意义、容易摆布的玩物。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认识有助于我们理解现代活动家大声疾呼他们的要求并推进他们的事业所具有的道德能量。他们并不只是想要败坏社会的恶棍。他们也并不只是引诱我们孩子的掠食者,尽管这样的威胁确实存在。一般的跨性别活动家有一种根深蒂固、虽然是被误导的确信——他或她在解放人们,让他们做真实的自己。由于楚曼所描述的过程,千千万万的现代人都持有这样的信念,并将这种本真性作为人类渴望的最高目标。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就能对那些与我们意见相左的人有更多的同情和理解。他们在寻找一些人内在无法找到的东西。这也让我们想起奥古斯丁的真知灼见——人心是为上帝而造的,不会满足于任何次等的东西。楚曼承认奥古斯丁像卢梭一样因内省而闻名。但是当这位希波的主教向内寻求时,他发现了一种折磨人的不安,只有当他(和自己的性向)降服在那位创造他和爱他的神面前,这种不安才得以平息。楚曼描绘出一幅凄凉的图画,他也没有尝试使画风柔和一些。我们生存在这样一个社会:其基本的假设已经导致了个人身份与普遍人性的脱节。没有简单的解决办法,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够消除现在自我的崛起和胜利——至少短期内不行。但是若理解我们如何到达这一步,我们就会更好地准备提供一条出路、指向真理,忠实地服事神——祂呼召我们成为这个陌生新世界中的新造之人。
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中文网站,转发略有编辑,原标题:How the Self Transformed S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