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懂自由的中年女性，开始“糙汉”穿搭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Metro

搬到东京前，对于往行李箱塞些什么衣服，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那里流行的服装款式、容易被大众接受的风格，我一概不知。关于东京的“时尚”，最有名的一个古早传闻，是说那里的女人出门倒垃圾，得先画一个妆。我可不想将来因为冒冒失失与众不同而被人暗暗取笑。

《Doctors》剧照

根据以往经验，一个人的衣着打扮，很大情况下会受到居住环境的影响。

二十几岁时，我在上海一家杂志社工作。同事们大多数时间宅在办公室画图写稿，但依旧每天精心打扮。男生穿西装，头发喷一点发胶，女生化化妆，穿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搭配耳环项链。

耳濡目染，我跟着囤了一些化妆品，学习怎么画眉毛，还像别人那样，涂完口红的时候用手指蹭一蹭，抹在脸颊上当腮红。花花绿绿的耳环攒了一个小盒子，一发工资，赶快拿出三分之一去做头发。报刊亭的时尚杂志，每个月怎么都会买一本回来，看看推荐的流行搭配。上海的确是一座讲究的城市，记得当时报纸上曾经热烈讨论过，究竟穿睡衣上街会不会影响市容市貌。

《俗女养成记》剧照

后来，我到北京工作。那里的女孩让我大吃一惊，在个人着装上，她们似乎更随意。即使在一些正式场合，很多人不化妆，不画眉毛，也不涂口红。当我站在北方的大风中等公交车，被沙子迷糊了眼，心里便会十分认同她们的看法：“打扮绝无必要”。

在如此宽容轻松的环境下，我的精致度也迅速缩水，降低到了50%以下，经常胡乱搭配一气。

上海北京有上海北京的风格，东京也有自己的风格。东京人口1411万，是全球规模最大的都会区。用几句话来描述本地的穿衣风格，显然做不到。比如说东京人普遍爱素色，饱和度越降越低，冬天地铁上几乎都是穿着黑色外套的，但也常见到身穿胡里花哨的古着衬衫，打扮别具一格的人。穿什么样的人都有，没人会停下来特意打量两眼。

《东京女子图鉴》剧照

过去我判断衣着的第一因素是环境，现在发现，年龄的影响正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当一个人活到某个年纪，心境改变，穿的衣服也会发生变化。

全世界的年轻女孩似乎都是相似的，喜欢穿时髦的裙子，外套是那种很容易脏很不好洗的材质，会小心地用卷发棒让头发卷出合适的弯曲度，还会化那种特别精致的妆容。东京女孩的化妆水平，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精致的眼妆使她们看起来全都很漂亮，但又都是一个模样，看过即忘。

有趣的是，这种漂亮会随着年龄逐渐模糊，二十几岁女孩的精致脸，在三十几岁的女性脸上会变得模糊，到了四十几岁，只能看到一点点化妆的痕迹（比如轻描眉毛，用极淡的妆），到了五十六岁，女性们完全放飞，最多只描描眉毛。与之相伴的，是脸上越来越多舒坦自如的笑容。

《东京女子图鉴》剧照

我喜欢观察周围女性的装扮，尤其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性。去参加家长会，原以为穿西装外套、皮鞋才显得正式，没想到别的妈妈们不化妆，穿着运动鞋休闲服就来了，多数留着中短发，少有人烫头发。没有人穿高跟鞋，平底鞋和运动鞋是主流，跟裙子相比，长裤更受欢迎，即使穿长裙，里面也套条裤子。

到了一定年龄的女性，像潮水退却后的岩石，渐渐显露出她真实的模样。不知不觉间，我也变得“粗糙”了，开始追求一条更自由更随意的道路。

有次朋友问我阔腿裤是哪里买的，她也想要一条这样的。我回家找了一下，发现我所有裤子差不多都是阔腿裤。老公说一条裤腿能塞下两条腿。他不懂阔腿裤的好处，自然会这么说。有一回我着急走，临时套了条直筒西裤，那是我以前出差参加会议的战服，刚穿5分钟我又脱了下来，实在受不了那份不自在。

牛仔裤好久以前不穿了，也不喜欢勒得紧紧的裤袜。

原本我惦记着去东京要保持一点“时髦”，不能太土。

翻出一双多年前穿过的尖头细高跟短靴，在客厅遛了一圈。年轻时那种“踩在刀尖上跳舞”，以为自己是美人鱼长出双腿，痛苦又兴奋的感觉油然而生。但这次，我不想为任何一个王子做出牺牲，很快把这双细高跟丢到一旁。又试了一双5厘米高的粗跟皮鞋，噢不，它让我感觉自己像绑着两块大砖头在行走，地板发出空洞茫然的声音。我理解不了那个年轻的自己，她为什么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东京女子图鉴》剧照

看着鞋柜里的平底鞋、运动鞋、登山鞋，心想以前买鞋的标准是鞋跟一定要5厘米以上，现在是超过5厘米一律不看。人字拖我也不穿了，虽然这种鞋看上去有一种野生的休闲感，但是夹脚，痛。

我在运动品牌店待的时间最久，首选的是去逛迪卡侬，便宜，耐穿。一切不能机洗的衣服都不能入我眼，麻的也绝不考虑。我有两条棉布裙子，每次清洗完都是一场噩梦。用电熨斗也无法驯服会翘起来的裙摆，只能用黑色的小夹子夹满一排。自从有次晚上回到家，才发现裙摆上还晃荡着两个小夹子，我便永远地抛弃了它们。

以前没钱的时候只能买地摊上的仿品。有回背着仿品不小心进了真品牌店，闹了笑话，于是心想，等工资涨到一万块，我要买名牌包。然而现在却天天背帆布包。帆布包有时候也不想带，穿一条多口袋的裤子放钥匙和手机，两手空空出门。

《爱的理想生活》剧照

冬天最喜欢羽绒服，轻薄又暖和，关健是可以机洗，呢子大衣买了两件，又都送出去了，不暖又沉，对我来说是负担。

喜欢用健身服当秋衣，一脱外套马上就能运动。老公的缩水衣服也很好穿，T恤、衬衫，宽宽松松，怎么穿都舒服。化妆最后的底线是一分钟描个眉，刷个口红，曾经想过要摆平眼妆这件事，如今完全放弃了。美甲更不做了，干什么都不方便，隐形眼镜也不戴，框架眼镜能走四方，还能挡风。年轻时要搞长卷发，离子烫完等离子烫，洗头发麻烦，一吹还得半天。现在喜欢剪短，一年比一年短。

人到中年，有些东西背起来，有些东西需要卸下去，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下，试着尽量给自己减少束缚。简约化同时也表现在其他方面，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不想回的信息就不回了，不想参加的交际就不去了，不想维系的朋友可能就丢弃了。

《俗女养成记》剧照

时间宝贵，我想把时间花在更能取悦自己的事情上。也许是意识到外表啊穿着啊打扮啊这些事情没有给我带来持续的满足感，花了时间和金钱，性价比却不高。我已经到了不需要再取悦谁的年龄。我的自信心增加了吗？也没有。我只是比以前多了解了一点自己，比如说用一件漂亮大衣的同样价钱去家餐馆大吃一顿，会让我更快乐。

把权利归还给每个人，应当允许一部分人选择散漫，一部分人选择精致，一部分人选择别的什么。就让我这样的中年女人，追求自己才能感受到的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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