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指听
来源 | Vista看天下
ID：vistaweek
一家公司的职场环境开始发烂、发臭，往往是从白客这样的员工“不得善终”开始的。这是本打工人看完跨年档黑马《年会不能停！》之后的最大感受。白客在里面演的那个人力部门副组长，绝对能让每个搞不懂职场潜规则的打工人看得汗流浃背——原来这年头想做个不站队、只做事的职场老实人，才是真正的高风险职业。没有搞办公室政治的能耐，也没有平步青云的野心，唯一的盼头就是保住目前冤种但平淡的小生活。结果公司高层大佬们一斗法，别人啥事儿没有，偏偏就是他的人生被搅到天翻地覆。在这部满是夸张桥段的喜剧里，被调侃“命里带编制”的山东人白客，负责展示的恐怕才是最写实的部分。
会在电影院感到汗流浃背的观众，多半曾在职场上遇到白客这种社畜……或者干脆自己就是这种社畜。在一家公司兢兢业业干了6、7年或者更久，是部门里的资深老大哥。可能挂了个小组长、资深专家之类的title，但还是跟基层员工那样一线跑业务。年轻人都挺尊敬他，因为熟悉业务、做事靠谱，对工作中的红线黑线门儿清，刚入职的新人捅篓子基本都得靠他兜底。上司表面上也挺看重他，但又很少会把什么新项目交给他。手里的一摊活儿多年没变过，似乎总是徘徊在公司的核心业务之外。白客在《年会不能停！》里演的这个“职场老实人”，是很多菜鸟入职后第一个想要追赶的模板。人力资源部的副组长，职级为K8，据网友估计年薪应该能达到三四十万。有权限使用公司“中层休息室”里的泡脚位，从待遇上也跟基层小白人儿们拉开了差距，是妥妥的“中流砥柱”。然而让众多老油条汗流浃背的是，片子一上来就剥开了他光鲜亮丽的面子，直击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里子。虽说片中设定的HR部门在公司属于实权部门，但白客他们组偏偏分管员工关系和企业文化，一个虚头八脑的业务。看似忙的要命一年365天恨不得天天都在加班，却主要负责给其他部门打杂。唯一的正事是安排公司年会节目的审核，还只能负责初审。因为复审是HR总监才有资格干的活儿，他的级别不够。老实人们的一大特点是，虽然部门内从上到下都对他客气又尊敬，但在更高一级的大领导那儿通常查无此人。电影一开始，白客的正组长就带着其他下属集体跳槽了，只留下他一个人，按理说应该是HR总监稳定人心的重点关照对象。结果总监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他还得自己跑到总监办公室去表忠心。毕竟全组人集体跟着组长奔向大好前程时，甚至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当公司高层收了贿赂，需要把大鹏演的关系户塞进HR部门的时候，总监倒是一下子就想起白客来了。从总监的角度来说，老实人白客的确简直可以算是完美的“背锅角色”。毕竟黑心工厂生产劣质机器，都知道要把次品零件安排在不重要的位置，才不容易出大事儿。哪怕大鹏这个关系户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老实人也能凭借较为丰富的工作经验和绝不撂挑子的心理惯性，拼死拼活把草包捅的篓子给兜住了。一般来说，在职场中要干点什么拿不上台面的事儿，上司和下属往往会形成名为“嫡系”的利益共同体——下属负责执行和出了事儿背锅，上司负责许诺额外的好处和待遇，拥有共同秘密的双方互相制衡。但老实人不在这套规则之外，类似狼人杀里的完美抗推位，对上司们来说相当“安全”。在整个“把关系户调到总公司”的局中，负责收钱的是公司副总，负责把人塞进岗位的是HR总监。一边卑躬屈膝拍马屁、一边忙前忙后擦屁股的人是白客，但啥好处都没捞到的人也是他。
事情若是办得好，副总领的是HR总监的情面，谁知道还有他白客这么一号人。可万一出了问题，就连老实人白客自己都知道，会是谁去背这个锅。
通常来说，一个人如果在职场上混成了“老实人”，基本上算是把上升之路走死了。其中一部分会在大彻大悟之后变身职场混子，选择靠在多年苦劳混出的资历上吃老本。但白客演的恰恰是另一种，也是让所有还敢骂老板的打工人看着最可怜的一种——工作越久，越成了个“情绪稳定的优秀螺丝钉”。遇到事情从来都是反省自己，绝不外耗他人。比如他很早就发现总监把简历搞混了，大鹏根本不是副总想要调来的关系户。但从没想过利用这件事来去要挟总监要好处，甚至依然包揽所有工作，对假关系户大鹏唯命是从。眼看着什么都不会的大鹏一路高升，从自己的下属变成了上司，甚至坐进了独立办公室，成为了满口废话文学的草包领导。同组另一位同事为他抱不平，白客贡献出职场老实人的经典名言——“他能当领导，说明他有能力，领导都是大智若愚的。”
说迂腐他是不会同意的，这是老实人自己的职场生存哲学。毕竟在公司里摸爬滚打这些年，早就就不是对职场一无所知的愣头青，甚至能给愣头青们传授一些“高情商指南”。部门去KTV团建，白客会叮嘱年轻员工参加这种活动不能早退，“跟上班不能早退一样重要。”领导们开会讨论谁去出面裁掉劳苦功高的老员工，他也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脏活”，低头装死生怕落到自己头上。但老实人对职场中人情世故、权术争夺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了。总之他们永远不会是哪位领导不忍割舍的嫡系、哪位大佬不得不拉拢的对象，只能是无关痛痒的小角色。
然而假关系户大鹏的到来，却戳破了他岁月静好的假象。原来白客们得以在公司继续苟下去，不是所谓老实人的保命之道起了多少作用。不过是这场找人背锅的“击鼓传锅”，之前都还没有落到他头上。“卖职位的是副总，搞竞争的是总监，送钱要调岗的人是你们供销科科长，膨胀了的是你胡建林（大鹏演的那个角色），整个事情中就我一点错也没有。”
可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魔法棋一样，下棋的人总能全身而退，只有棋子会被狠狠击倒。在这场由“调错关系户”引发的职场宫斗中，董事长巩固了公司话语权，高管卖了职位收了钱，还趁机打压了异己。就连像HR总监这样的中层领导，也有选择去站到哪一队的权力。只有老实人白客啥都看不清，只明白无论里面的弯弯绕是什么，他都得罪不起。神仙打架，普通人除了躲起来祈祷别砸着自己，还能有啥别的选择呢？
坦白说，分析白客这样的职场老实人如何看不懂领导机锋，为何成不了大佬的“嫡系”，我也觉得挺烦的。理想的职场根本不该有这些弯弯绕，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解决，一切都该凭本事说话。
白客这个角色最引人共情之处在于，他虽说搞不来复杂的办公室政治，但办事能力上游、工作态度顶级，对职场情商学也能略知一二——大多数普通打工人自己所能想象、所能达到的职场成功范本，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了。他是你那个不懂得给下属争取利益的主管，是做汇报、抢功劳永远抢不过隔壁组的无能组长。在公司、行业发展好的时候，当个成功的职场老实人就算不能青云直上，也能靠着领导嫡系亲信吃剩的蛋糕渣混个小富即安。公司每年的工资普涨，算下来7、8年也能涨到不错的水平；部门业务的规模慢慢做大，也能混个小领导当当——总之比年轻人的处境可强多了。在这种职场上混过的老实人们，大概也曾真的相信过“努力就有回报”“公司给我一个机会，我还公司一个奇迹”。就像白客那个角色，即使已经决定在年会上把高层们的丑事全都抖出来，还是忍不住在会场门口的签到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而今日不同往日，他偏偏遇到了一个江河日下的职场环境。从片子一开始，企业的高层会议上就已经通过了一个几千人规模的裁员计划。裁员计划也是话语权博弈战。各方“大佬”都想保住自己的嫡系亲信、手下业务。结果当然是闷头做事、没大树可靠的老实人们，成了最好拿捏的炮灰。那些有机会点石成金、力挽公司于狂澜之中的天才猛将，或许可以不玩人脉手段、不站队也能立于不败之地。然而我们大多数，都只是守在一个普通岗位，做好一点份内事情的普通“齿轮”而已。并非每个人都像白客，能毫无怨言地把自己洗脑成更顺滑、更耐磨的齿轮。但大家多少都能从他的经历中，看到身为普通社畜的无力。
没有打工人喜欢这些堪比宫斗的办公室政治、混沌不清的潜规则，能够在人际交锋中长袖善舞的只是少数。但我们的职场就是这样，环境越是逼仄，留给做事的人的生存空间反而越小。从小到大一直被教育认真工作就会有回报，结果发现转型、裁员的大风刮过，有人站对了队、有人把准了脉。
只有闷头做事的自己成了炮灰，全看命运的风会吹向何方。如今《年会不能停！》的豆瓣评分已经涨到了8.2，并非是它有多么一比一地还原了当代人的职场困境、求职窘迫。就像前阵子某互联网公司平台崩了，有传闻是因为公司降本增效裁掉了一批老程序员，导致出了bug找不到源头。当时社交平台上扎堆出现了一大批“优化掉老员工结果出了大问题”的职场传说，真真假假。“工作10年被裁，出问题后当初压榨自己的领导深夜打电话卑微求助”；“HR觉得运维团队没啥用全给砍了，结果公司服务器全崩损失几千万”……
不瞒大家，我津津有味地读了半个多小时，堪称是去年看过最爽的爽文。既然那份拾级而上的“苦劳”已经得不到了，能看到“忘恩负义的坏人自食其果”的桥段也能聊以自慰。就像看电影里的白客终于决定不再受领导的窝囊气，银幕前的打工人虽然明知很假，也忍不住要跟着他骂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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