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璐:艺术家。她拥抱并重塑女性工艺技术,将与线和布的故事讲述提升到雕塑水平。翻领打底衫 、百褶半身裙 均为 LORO PIANA在过往的一年里,林芳璐完成了自己新的艺术作品,名为“她的身体”。这是一系列新的织物作品,以往,她将棉布拉伸、盘掖、折叠、打结、缝合制成雕塑,而这一次,新的织物作品被染上鲜艳的色彩,也染上了喷薄的生命力。林芳璐介绍色彩背后的哲学:红色代表着血液和生命,一如女性浓烈的爱;黄色、紫色和紫罗兰色象征着身体淤青,是生命中的磕碰与不完美。这些色彩哲学背后是她对世界的思考,“这些都承载了人类文明数百年以来集体性的被忽视、被欺凌的痕迹。我还是更希望这种持续不断的女性生命力重新被看到。”布料在林芳璐手中呈现出起伏褶皱,也焕发着女性坚韧 的生命力。《她的红色三角(She's red triangle)》,植物染色棉、棉布、线,2023年《她的红色身体 2(She's red body no.2)》,植物染色棉、棉线、木,2023年
布与女性的羁绊,林芳璐从小熟知。她成长于妈妈的裁缝店里,小时候,自己的衣服都是妈妈做的。一块布到了妈妈手里,经过一些版式的涂画,剪开来,在缝纫机上跑几下,一件衣服就出来了。林芳璐觉得很神奇,一卷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布,不一会儿就能包裹在自己身上。记忆里,奶奶是布的另一个源头。若是她的衣服破了一个洞或者开线了,奶奶会拿出自 己竹编的篓,里面有各种布头和针线工具,扣子缝上了,开线补好了,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又美好。林芳璐有个洋娃娃,她也会时不时扯一块布,胡乱包包,和妈妈一起给洋娃娃设计服装,回想起来十分快乐。这些童年往事,让林芳璐对布有天然的亲切感,“布对我来说非常亲切,它一直存在于我的生命里,是一个非常妙不可言的材料。”布与林芳璐的羁绊,开始于2013年。在网上查资料时看到云南白族的扎染工艺,她就买了张机票从北京飞到云南周城村。她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人生地不熟的她摸索了一星期,偶然推门进入一个小作坊,老板手里染着布,地上堆着成山的布,她呆看了好久,醍醐灌顶地感受到,这就是自己梦里都在找寻的东西。 《她正在绽放10(She's blooming no.10)》,棉布、线,2023年
白族的扎染工艺都是由年长的女性守护与传承。林芳璐常看到一帮“老姐妹”聚在一起,扔下家里鸡毛蒜皮的琐事,凑在一个人家的院子里面,喝茶、吃水果、聊着天,一块儿做着扎花的工作,“像姐妹们的聚会一样”。在学习扎染工艺的过程中,林芳璐发现了布背后的女性课题。传统的扎染工艺是先在一张大的棉布或者麻布上绘制图案,之后用针和线将这些图案缝扎起来,让布有了山峦起伏的褶皱,再染色。染布拿出来,将之前缝制的线全部剪开,扎染工艺就算完成。“我观察到,剪开之后,所有的前期的工作是不被看到的,女性手艺人们夜以继日不断地缝扎,做出史诗般的艺术肌理都不复存在了。”这让林芳璐感到扎染工艺被低估,“被低估的过程就像女性在亚洲乃至全球的一个境况。女性在家庭和生活中会付出很多,这些付出不被量化、不被直接归于价值类工作里,也就不被承认或不被看到。‘她’系列的创作,就是为这些女性而做。我想要致敬并歌颂这些辛勤的女性。”身为女性,林芳璐对这一身份所代表的意义有更切实地感受。她记得自己在上小学时,那个伴随她成长的裁缝店也关门了。在妈妈的这一职业节点上,她知道了女性创业的难度 :几条街之外的裁缝店会使用恶意竞争的手段来排挤同行,一看到这家是女性开的店铺,就会找人每天坐在店门口,潜移默化地影响店里的生意。如今,林芳璐也像妈妈一样,成为一位女性创业者。邻居看到她是小姑娘,也自然觉得她是好欺负的。“一个女孩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各自面对的境地一定是不同的,如果你看到抑或感受到这一点,你就一定无法忽视它。”在更广阔的世界里,林芳璐通过书本的阅读,也在寻求更多对女性的了解与共鸣。她喜欢读女性题材或者女性主义这方面的书,说话间,她推荐起这两天读到的朱迪斯·巴特勒所写的《身体之重》和《性别麻烦》,是她喜欢的探讨身份、探讨身体政治的问题的书,她也喜欢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的著作。如何将女性议题中深刻的哲思传达出去?林芳璐的第一选择仍是布。“这个材料是完全可以代表女性的。它形态是温柔的,摸起来是温暖的。它永远都不会像金属钢铁那么冰冷。经过千锤百炼,不断地染色,不断地捶打上鸡蛋清,柔软的布还会呈现出钢铁般的效果。布的坚韧和自强,让我们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女性坚不可摧的力量。”她喜欢布的反差,摊在角落时,它看上去无比柔软,仿佛你可以任由它变成任何形状,但在林芳璐手中,经过处理,布可以展现出石膏一般的姿态。蒲苇与磐石,仿佛可以存在于一体之中。她要用柔韧的媒介,创作更加纯粹、有力的作品。虽然林芳璐有布相伴,但艺术工作仍是安静的、沉浸的、修行似的。她在上午十点多出门,开车去往工作室,晚上十点再回家,以便避开早晚高峰。上午精神好,她安排一些耗费体力的工作,染布、缝东西。吃过午饭,她会看一会儿书,保障自己每日的阅读时间。接着再继续下午的工作,绘画、做雕塑。因为手工艺中有很多工作是重复性的,她会听轻音乐或者爵士乐,有时也会换上让自己放松的白噪音。这样静谧的与布同处的生活,也让林芳璐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刚开始接触手工艺时,林芳璐二十多岁,好动、焦灼、坐不住,注重一件事情的最终结果,总是在忧愁工作量好大、缝不完、很急。在一次次工作中,她慢慢地安静坐下来,手里拿着针线在布上穿梭,心性也在这样的工作中变得更加沉静,“年轻的时候,希望快速地看到结果,反而没那么注重过程。现在完全反过来了,我更着迷过程。过程会给我意外惊喜,让我重新审视自己在做的事情,以及它的意义。”从云南白族的即将失传的扎染工艺,再到贵州侗族的传统手工编织的亮布,林芳璐深入这些传统民俗中自由探索,再用当代的手法,对传统工艺进行创作,让这些被忽视的艺术被更多人看到。她坦言,“做艺术家或者说做艺术工作从业者这个身份,刚开始是会自我怀疑的。”她举例,如果自己今天创作的领域变成油画,没有人会质疑,因为这就是当代艺术的工作。回到十年前,当林芳璐做着与纤维相关的工作,以东方传统的少数民族手工艺为源头,进行创作时,她走上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几乎没有这样的先例。她常想,自己现在努力的方向到底对不对,到底值不值得?这样的问题也没有前人可以给予她一句遥远的回声。最后,她说道 :“我一直在摸黑走着,走着走着,别人告诉你这个路是对的,我鼓了鼓劲儿,就接着往前走去。”《她的山丘(She's hills)》,棉布、线,2023年
《她的蓝色影子 1,2(She's blue shadow no.1/2)》,扎染棉布、木,2023年 陆晓琳 :青年刺绣艺术家,苏绣乱针绣第五代传承人。米色衬衣、米色百褶裙 均为BRUNELLO CUCINELLI
回放陆晓琳的记忆,布与她的故事一早便拉开了序幕。一两岁时,母亲周海云北上北京做刺绣表演,陆晓琳就坐在绣架旁;三四岁时,她会拿着一根线,在一块布上来回穿梭,完全是一种儿时游戏;五六岁时,针与布在她手上有了规矩,她开始帮着家人做些琐碎的工作……布在记忆中铺展开来,包裹了回忆中最美好的画面。再追溯得更久一点,家里世世代代是做刺绣的。陆晓琳想起镇湖的村子中,平房里,煤油灯亮着烛火,外婆在绣花,母亲在敲边。拿着针和布的影子被烛光刻下来,透出柔软与爱意。布在母亲那一代人心里有着神气的地位。陆晓琳听说,母亲那个年代的女性都是要学会刺绣的,如果女孩子长大了去相亲,媒人不会说哪家姑娘长得漂亮,而是要说谁的刺绣工艺是真的好。刺绣这项技能会给人带来别样的荣耀。陆晓琳长大了,布却不再神气了。上初中时,她去往市区的学校读书,新同学们会好多才艺,钢琴、舞蹈、绘画,这些让陆晓琳觉得“好洋气”,自己学会的刺绣手艺好像变得没那么厉害了。学校里有活动时,老师让她展示自己的才能,腼腆的她总是称自己不会,躲得远远的。故事的转机是从遥远的英国来到陆晓琳身边的。那时候她喜欢看《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便想着要送主角丹尼尔·雷德克里夫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自己就绣了一幅写着生日快乐字样的刺绣作品,没想到礼物脱颖而出,她还得到了丹尼尔·雷德克里夫写给她的签名感谢信。陆晓林意识到,针线原来也能串联起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她不再因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手艺而感到羞愧。后来,陆晓琳去往荷兰的鹿特丹伊拉斯姆斯大学读书。在一次日本的电影节上,她认识了一位和自己母亲同龄的忘年交。对方是土耳其人,还邀请了陆晓琳去自己家里做客。在朋友家中,陆晓琳谈起家里是做苏绣的,对方立刻从家里翻出一件作品请她看是不是中国的刺绣,她一瞧,正是苏绣。还有一次,陆晓琳跟着学校的组织到约旦大学去做交流,当推开酒店门的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熟悉感,原来墙上正好挂着三件苏绣的作品。类似的经历让陆晓琳觉得“像冥冥中被牵引、被安排一样”,“苏绣一定需要被传承,需要有人来做这件事。如果我感受到了这样的牵引,我就要把它做下去。”现在的陆晓琳是苏绣乱针绣第五代传承人。乱针绣以针为笔,以色丝为丹青,将西洋绘画与中国刺绣相融合,是当今中国第五大名绣。乱针绣有陆晓琳喜欢的一种个性,它针法长短不一,灵活,刺绣者可发挥的程度高,陆晓琳用绘画做比喻:如果平绣是规整的工笔画,乱针绣则是可以加入更多自己想法和创作,更加随机应变的作画方式。米色衬衣、米色百褶裙 均为BRUNELLO CUCINELLI 陆晓琳的乱针绣,有自己的个性,从不局限。以往的刺绣大多裱在框中,陆晓琳会将刺绣做成空间的装置,让它更具艺术形态;传统的刺绣绣完之后讲究摆台,陆晓琳会用剪刀将刺绣剪开,再做重新的组合拼贴;她还尝试将刺绣和其他工艺相结合,让作品更 有视觉冲击力和吸引力。个性是陆晓琳和母亲周海云吵架的导火索。母亲周海云七岁习艺,是有名的绣娘,是工艺大师。母亲遵守传统的技艺,一根丝线要分成16份、32份、64份、128份,要用“精细雅洁”去呈现极致的美。当陆晓琳将很多丝线组合到一起做作品时,母亲会觉得“这么粗犷,这是什么东西?”在陆晓琳把绣好的刺绣作品用剪刀剪下去时,母亲更是难以理解,仿佛认为那 是一种冒犯。陆晓琳认为,“刺绣要传承下去,它必须有它的当代性。能够得到年轻一代的认同,苏绣才能够更好地传播,让更多人看到这门技艺的存在。”她要用这些新的尝试,用新中式的方式去表达传统文化的内容。慢慢地,苏州大学艺术学院的学生、年轻的艺术家们、在展览上打卡的人出现在陆晓琳的刺绣世界里,母亲也开始理解她的想法。陆晓琳在布上塑造艺术,布上的艺术也在塑造陆晓琳。苏绣教会了陆晓琳“不急”。刺绣如同美的慢箭,一个作品绣一年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它需要以不急的姿态被创作出来。刺绣前,陆晓琳要调整好创作状态:手要洗得干干净净,不出汗;衣服要足够舒适;心情要逐步地舒缓下来。急躁的时候,她不要求自己再刺绣,而是让自己去感受一针一线的呼吸。每一针每一线从布上穿过时,会给她一种冥想和入定的感觉,呼吸随着针的上下穿梭而律动,“这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有点像禅修。经常有人说,在刺绣的过程当中,我们是在修自己的内心,在做自己的修为。”虽然工艺难,过程久,但陆晓琳仍认为,苏绣是无法被人工智能取代的艺术。“首先,机器的技术其实是达不到我们现在手艺的水平。”她解释,绣娘们的绣线是蚕丝线,刺绣过程中要用劈丝或者糅合去处理蚕丝线,机器无法做到对疏密程度和层次感的精确把控。“其次,我们做的其实是一种文化与时间的传承,它与一个人和Ta的人生旅程相关。机器做出来的东西终究是不带情感色彩,是没有人的参与和故事在里面的。”当温暖的手抚过织物,织物也守护着手的温度。一针一线是生活最小单位的注脚,它记录着一段时光,一些故事。陆晓琳说,就像对待每一个朋友一样,她愿意用自己的时间,去做一些包含我感情的东西。一个能买到的宝石和一个亲手绣的作品,在她心里,是不同的分量。她说 :“青春静静走过去,刺绣的手把自己的人生旅程刻在了作品里。这就是手工艺的温度。”黄婉冰 溯源与游牧
黄婉冰 :艺术家、创意总监。作品涉及摄影、版画、手工艺、时尚和装置艺术等多个领域。
黄婉冰作品《混沌中的熵减》系列,马尾毛,2022年黄婉冰真正开始对面料感兴趣,是她在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读时装设计的第二年。她发现通过纺织品的创作,可以表达出人类最细腻的情感。黄婉冰的第一次情感表达与自闭症儿童有关,她在教那些孩子画画的时候,发现那些孩子画的东西是非常有规则的,但同时是一种没有秩序的规则,即使当笔下是同样的对象时,那些画也没有秩序。她开始思考,什么样的材料才可以表达这种有序中的无序。“当时我觉得人工材料太平整了,没有办法去表达,就选择了马尾毛。”马尾毛是用来做扫把和小提琴琴弦的材料,有足够的硬度,又有自然的颜色,通过黄婉冰的编织,马尾毛蕾丝工艺大面积重复,正是对自闭症 儿童反复又微妙的情绪的恰当表达。第二个系列“叛逆土壤”,延续了黄婉冰用面料表达情感的理念。在创作这一系列时,她想要表达土地和女性的归属感。于是她用了许多回收的纸,将纸变成纸浆,然后通过揉搓让它看起来有皮质的肌理。通过缝纫、编织、打结,让面料更具土地的质感与形态。用纸打造的仿皮编织是黄婉冰的独特技艺。黄婉冰喜欢上了“材料实验”。在一次合作中,她被邀请打造一件装置, 她选择了用竹编的方式去处理那些由回收的可乐瓶和罐子所创造的透明材料;在进行可持续实践的探索中,她发现了海藻的新用途,尝试用藻类可生物降解材料作为编织对象;近几年,她在东方的版图之上“游牧”,收集更多能为表达所用的天然材料。“我去做面料也好,作品也好,更多的是 一个溯源的过程。认识物品最原始的状态,然后拆解它,在这个过程里将它变成一个新的东西。大自然里的能量,也让我充满能量。这是非常有生命力的一个事情。”2023年,黄婉冰创作的装置作品《混沌中的熵减》是一件被传统手工艺品夏布所启发的创作。夏布是以苎麻为原料编织而成的麻布,被用于服装、工艺 品、家居饰品等。制作夏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苎麻要经过脱胶、漂白、经纱、刷浆、上机、织造等烦琐的工序处理。黄婉冰发现,天然材料有它独特的个性与生命力:因为处理材料的过程中阳光晾晒的程度不同,布会呈现不同的色彩。“这一点对我很有启发,天然材料有自己的生命。理解了这点以后,我就想通过作品表达这种原始的生命力。”在创作《混沌中的熵减》时,黄婉冰将夏布的拆解过程做成了作品,这对她而言具有强烈的意义:让过程繁复的手工艺作品的 每一个步骤被传承下来,而不只是最终的成果。她要通过这种对手工艺的回溯和升级去传达自己的概念与情绪。黄婉冰正在使用纸绳编织其“叛逆土壤”系列作品 黄婉冰作品《混沌中的熵减》近景切面细节图传递出去的概念与情绪,也收到了回声。前一阵子黄婉冰在工作室里,遇到一位阿姨从工作室前走过,看到了自己的作品,便走进去向黄婉冰表达了自己的触动。“看到我的作品时,她哭了。她说作品外形这个简单的圆形让她有一种被包裹、被保护的感觉。”黄婉冰觉得,这就是自己作品的意义,并非要让艺术高高在上,而是让生活中的人从作品中感受到精神的疗愈。对天然原料的追寻,让黄婉冰有了更多时间沉浸在大自然之中。最近她经常住在山上,周围是竹林、山脉与流水,在与大自然相处时,她觉得自己的五感充沛地打开,从中汲取滋养。今年,她的生活里有了新的课题,就是学会去感知,“感知大自然给我的感觉,从感知中发现自己。感知会让我觉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观众,而是这个世界的参与者。”在山上,黄婉冰的创作方式也和平时不太一样。每一次做东西都像冥想,特别舒服。山上的竹子、路边的草、堆放的木头, 都会给予人灵感。 采风是黄婉冰和工作伙伴十分在意的溯源过程。对某一种材料或编织方式感兴趣,他们会像离弦的箭,去往最适合的地方。每两三个月,就会有一次采风的安排。他们在凉山彝族自治州,跟着当地人学习彝族毛纺织以及擀制技艺,也去傈僳族居住地,调研当地传统非遗技艺的火草织布,去内蒙古收集马尾毛,去广东找寻合适的竹子、看木棉花……旅途总是有惊喜,有时候遇到有趣的木头,他们也会把它捡回上海的工作室里,或许在未来回顾的时候又可以用得上。现在黄婉冰的工作室里摆着在中国收集的各种各样的天然材料,变成了一个丰富充沛的“材料图书馆”。一个又一个途中风物,串起了黄婉冰溯源的足迹,又会在未来的某一刻焕发出新的生命。处理天然材料总是复杂的,但黄婉冰从不会受其所困。新的作品会用到竹子,她就去学习砍竹子,再将竹子进行处理,去除掉里面的虫卵,便于保存得更久。这些过程都让她觉得兴奋,“因为感兴趣,我从来不觉得这些过程是麻烦的。”对于黄婉冰而言,这些东方的天然材料是隐匿于日常生活的,与人十分亲近的存在。她以竹子作为范例,最初竹编的工艺就是用于编织可以装东西的容器,“中国人比较注重实用性。这些天然材料与大家并没有距离感,只是大家很少会想到它们的美学价值。我创造的作品一定使用那种具有原始性的材料,是因为我相信用天然材料创作出的艺术品,不只是中国人看得懂,全世界都看得懂。”黄婉冰是广东人。她说记忆中的广东总是潮湿、温热的。家乡的树木很多,走在路上,阳光总是透过树叶落在眼睛上。冬天,路两旁会有木棉花掉下来,她常常在路边捡木棉花玩。广东人会充分利用大自然的馈赠,木棉花会被他们用来做棉被,也会被拿去煲汤、做凉茶,“好像我从小就知道,一项植物能用到非常多的地方。我做东西的时候也是喜欢用一个东西的不同面相去表达。比如一颗洋葱,我会去看它榨汁是什么样的,它的细胞是什么样的。成长的过程和背景给了我多样的视角。”对话结束,黄婉冰又要回到大自然里。她说,她相信原始的材料在这个时代会给人以治愈,未来,她想将东方的哲思继续融入作品中,让世界都能感受到中国文化。 布的另一面 还原自然本真
可以说德逸(DEYI)的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选择在当地种植和采摘的有机天然棉花作为生产布料的原材料,并寻找女性少数民族工匠,经过纺纱、纺线、染线、排线等传统工艺流程后,最终采用手工纺织呈现出来。不仅仅是纺织工艺,德逸还使用天然植物进行染色,在贵州黔东南地区,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少数民族工匠灵活使用靛蓝草、薯莨根、艾草等药用植物还原自然本真的颜色。纺织、染色过程中的细微瑕疵不能视为产品缺陷,它们是作品与生俱来的手工特征,从棉花和染色植物的栽培采收,到纺线染色和织布,一切都在按照季节时令的节奏进行,这也表达了德逸对大自然的敬意。德逸还与贵州黔东南地区30余名侗族妇女合作,所有的纺织产品都是她们是手工劳作的真实见证。在这里,百褶工艺、靛蓝染、蜡染、刺绣等传统纺织工艺都在展现出它们独有的魅力。匠人会把染好的深蓝布料套染三至四次,再使用树皮、树叶、薯莨等不同植物染出不同的颜色在青藏高原上的首个牦牛绒工坊里,我们可以看到120位出身牧民的当地匠人在这里以传统的手工制毡工艺完成所有产品的设计和生产,他们在手工编织和制毡的技艺之上,利用手动织布机和提花机,经过十数个步骤将在过去鲜为人知的牦牛绒以现代作品的形式呈现出来。被诺乐(NORLHA)选为原材料的牦牛绒是一种稀有的、如羽绒一般柔软的纤维,当地匠人将传统工艺与现代生产有机结合,让古老的手工制毡工艺在现代生活里也能呈现出特殊的价值。林芳璐摄影:GU ZS、德逸摄影:NOÉMIE KADAN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