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强地级市,只有更强,没有最强!
城市之间的竞争,争的是人、钱、技术,但争的也是谁目标和魄力更大。
苏州继续跑出超速度。
今年一季度,苏州GDP为5549亿元,位居全国城市第六位,排在前五位的是四大超一线上北深广,外加一个重庆。从GDP实际增速看,苏州同比增长7.9%,在全国20座万亿GDP城市中高居首位。
朝前看,上北深广的增速分别是5%、6%、6.4%和3.6%,重庆是6.2%;往后看,成都和杭州都在5%左右。
这样的成绩背后,苏州的行政等级只是地级市,这里没有机场,民航常年靠无锡、上海“支援”。
按GDP算,一季度中国前十二大城市里,要么是直辖市,要么是副省级城市,苏州是唯一的地级市“独苗”。
今年4月的苏州全球招商大会上,苏州人用一句话概括自己:
“以全国千分之一的土地,创造全国2%的GDP、4%的实际使用外资、5%的上市公司和超6%的进出口。”
苏州取得快速增长,一个重要因素是,死磕工业。
看看苏州的工业成绩单:
一季度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统计范围为年主营业务收入大于2000万元的工业企业)同比增长11%,远高于6.1%的全国平均水平;
工业总产值一度超越深圳、上海,问鼎全球工业第一城;
全国一共62座灯塔工厂,其中7座在苏州,数量居全国第一;
全国一共666个工业小类,苏州一座城就有513个;
苏州的强势产业之多,放眼全国罕有对手。去年中国百强产业集群里,苏州的汽车零部件、生物医药、电子信息、光子产业、纳米材料集群进入榜单,上榜集群数与上海并列全国第一。
而苏州工业皇冠上的明珠,当属苏州工业园区。
1992年,邓小平发表著名的南方谈话,并提到新加坡模式:“我们必须大胆吸收当今世界的一切先进经营模式,新加坡就很好。”
彼时新加坡受制于狭窄国土面积,发展目光转向外部,急需为资金寻找优质投资方向。时任新加坡总理李光耀抓住机遇访华,很快敲定苏州工业园区项目。
去年商务部考察了全国230家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苏州工业园区综合排名第一位,连续八年蝉联冠军。
全球顶尖企业汇聚于此,华为、微软在这里设置了技术研究院,德国博世、美国强生等跨国巨头在此设厂投产。
这里的上市公司多到,中证指数公司专门编制了苏州工业园区指数,用于跟踪52家A股、H股的园区上市公司,甚至计划发布ETF类基金产品。
2022年,上海完成国内首例新一代国产微创口青光眼手术。这款尺寸不到260微米,不到四分之一根头发粗细的超精密支架,过去只有美国人能生产,而打破西方垄断的,正是苏州工业园区的海思盖德。
去年首飞的大飞机C919,有不少我国自主研发的新科技:耐高温并大幅减重的航空级发动机叶片;加工飞机机身的高性能数控机床;为发动机降温的火焰筒气膜孔……
这些产品的背后技术,均来自苏州。
从一个地级市,到叫板上北深广的新一线工业名城,苏州靠什么?
苏州人应该感谢,历史留下了一个好底子。
早在春秋时期,苏州便是江南经济中心,在农业、手工业等领域颇具优势。到改革开放初期,苏州手握春花吸尘器、孔雀电视机、香雪海电冰箱、长城电风扇“四大名旦”,在全国红极一时。
苏州人历来都是,脑子活,胆子大,办法多。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苏州人就研究出一套社队企业的办法,把城市里的工人周末请到乡下,帮当地乡镇搞一些小型加工厂,生产一批简单工业品。
当时,这种行为被政策严格禁止,但苏州人想出办法,将社队企业利润用于补贴农业,并且形容这套办法是:
黑手赚钱白手花。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明确表态,支持社队企业模式。苏州人抓住机遇,干出了全国闻名的苏南模式。由政府出资组织,海量农民涌入乡镇企业。
仅用10年,苏州人打造超1.5万家乡镇企业,产值占全市工业总产值约一半。
但苏南模式同样面临困难。
彼时,乡镇企业做的是纺织、食品等低附加值产品,总量虽大,却没有能打的大企业。加上政府主导下,缺少市场活力,大却不强。
苏州人下定决心,自己干转型。
以当时的苏州昆山县为例,昆山曾是农业县,在苏州市八区县中经济垫底,绰号“叫花昆山”。1984年,时任县长吴克铨语惊四座:
自己掏钱,干全国第一个自费工业开发区!
问世之初,昆山工业开发区寒酸至极。园区用地,是从一片农田划出来的,附近全是烂泥地;吴克铨担心上级“查户口”,一度将园区冠名“工业小区”。
由于没钱搞园区基建,昆山打算把园区土地的使用权卖给外商,一时间引发众怒,“卖国”“新租界”的指责不绝于耳。但昆山顶住压力,坚持将土地使用权卖了出去。
只有一件事大张旗鼓,吴克铨把人派到上海虹桥机场,日夜蹲点,一遇商人就推荐:“要不要看看昆山工业园?”
1985年,昆山等来“金主”日本苏旺你株式会社、上海金星电视机厂。前者嫌园区道路太烂,吴克铨就从昆山仅有的300万技改经费中硬挤出50万,3个月修好道路;后者要求昆山承担建厂贷款,利润只能抽三成左右,吴克铨咬牙全部接受。
事实证明,昆山干对了。到1990年,约400家企业齐聚昆山工业园,昆山一跃登上江苏省人均收入冠军,工业产值接近100亿元。
而真正让苏州抓住腾飞机遇的,则是在第四次国际产业转移浪潮下,稳稳拿下电子信息产业。
1993年,郭台铭将富士康在中国大陆的第三家工厂选在苏州昆山科技园。彼时富士康在珠三角的深圳已有两家工厂,迫切需要在长三角落子。
之所以选择苏州,有位置、成本的考量,苏州邻近一众长三角大型城市,劳动力多且便宜。
但更重要的是,苏州政府对台商的服务无微不至。
据说,昆山任何官员都在名片上印着手机号码,且随时待命。台商只要落地昆山,便有专员陪同,处理一切审批手续,曾有官员说:
“只要他们愿意投资,让我伺候倒洗脚水都没问题”。
富士康入驻之后,宏碁、三星、松下、富士通、罗技、仁宝、诺基亚、华硕等一批电子信息产业巨头迅速涌向苏州。
即便如此,苏州仍不满足,招商部门将一本笔记本电脑拆开,零件铺满桌面逐个检查,只要有一个零件还造不出来,就拟定一个招商规划,直到掌握电脑全产业链为止。
此后,苏州笔记本电脑产量迅速攀升,巅峰期时,全球每三台笔记本电脑,就有一台产自苏州。
2005年,苏州全市GDP超4000亿,其中,2691亿GDP源自第二产业。论GDP体量,苏州在全国内陆城市中仅次于上北广深,排名第五位。
同样在这一年,苏州的产业政策却一百八十度调头,从全力引入外资转为引入“外智”,口号是:
退二优二、留二优二。
意思是,在全市的第二产业中,清退低效益企业,保留高效益企业,并鼓励后者抓品牌、抓研发,朝产业链高附加值的部分走。
随着长三角城市群整体崛起,区域营商成本在走高,洼地被填平,外资已不再稀缺,如果依然靠廉价土地、廉价劳动力吃投资,早晚有把老本吃光的一天。
苏州于是主动求变。
这是一项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政策。
欢喜的是,微软、华为、中国移动、苹果等世界500强企业纷纷在苏州设立研发中心。
微软就对苏州赞不绝口,在一线城市做研发布局,员工的生活压力太大。而苏州的“硬件”不输一线,这里汇集海量高校、研发机构及相关企业,营商环境更是无可挑剔,即便深夜发一封咨询邮件,打一通电话,园区仍能“秒回”。
发愁的则是低端制造业。自2009年以来,飞利浦、阿迪达斯、诺基亚等企业选择关闭苏州工厂。航向转变下,被淘汰的低端产业及相关从业者,因此沦为输家。
除了招商,苏州也开始招人,通过招人招企业。
最近几年备受关注的港股医药股信达生物,去年年度营收额超过60亿人民币,市值超过640亿港币,是中国首个向全球500强医药巨头授权自研创新药的药企,也是全球第一家,能在九年研发出四个单抗上市药品的药企。
而信达,就是招人招来的。
2011年,信达生物创始人俞德超来到苏州,参加科技领军人才创业工程答辩会。当时的俞德超没有团队、资金、设备,甚至没有商业计划书,只有开发新药的理念,是苏州工业园区帮信达生物一路做强。
初创的信达生物急缺资金,苏州工业园就垫付9亿元资金,帮信达生物建设生产基地;药品申报时,苏州政府则委派专人指导,以推进新药尽快上市。俞德超说:
“在苏州创业,你从不需要请客送礼搞关系。”
从苏州产业升级中受益的,不止一个信达生物,打破5G芯片国外垄断的思瑞浦、中国家庭服务机器人第一品牌科沃斯、全球光模块龙头旭创,均从苏州工业园区走出。
背后是苏州无微不至的人才政策。
以2022年标准为例,苏州认定的重大创新团队,将获得最高5000 万元科技项目经费资助,300万领军者安家补贴,最高200万科研经费,以及最高5000万无抵押信用贷款。
至于人才的购房、子女教育、落户、医疗等配套扶持,一切“从重从快”,确保城市资源向头部人才倾斜。
去年,苏州工业园区实现生产总值3686亿元,同比增长5.9%,6069.67亿元的进出口总额位列全国第一位。
壮士断腕般给产业换血,奠定苏州工业转型升级,与时俱进的可持续增长基础。今年一季度,苏州高新技术产业产值占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的54.6%。
从引资之城到引智之城,苏州就是新质生产力的范本。
汽车产业的崛起,是中国制造业由大到强的一个关键标志。
在这个产业,苏州也没落下。
背靠汽车产业高地上海,苏州很早就通过提供产业链配套切入汽车产业的发展。
早期苏州的汽车类上市公司,多为承接上海溢出的产业需求,如沪光电器、上声电子、常熟汽饰等。1999年,全球最大汽车零部件巨头德国博世,将生产与研发中心落地苏州,更让苏州的汽车配套定位进一步确立。
但苏州聚焦于汽车配套产业,缺少强有力的整车品牌。落户苏州的整车品牌仅有苏州金龙、奇瑞观致、长城前途等,除金龙外表现均不理想,让苏州在汽车产业缺少主动权。
面对困局,怎么办?苏州的答案是,超越现在朝前看,前瞻布局未来的关键技术,通过抓住未来的牛鼻子,化被动为主动,另辟蹊径,谋取着汽车产业的未来竞争力。
去年10月,苏州上线了全国第一条全息感知智慧高速公路测试路段,这条路能做到自动汇车预警、变道预警、事故预警,其中有6.5公里可达L4级自动驾驶。
苏州喊出,要做“聪明的车”“智慧的路”“灵活的网”。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苏州的汽车产业链足够完整,自动驾驶企业来到苏州,可就近测试、就近优化。既然抓不住一线整车品牌,那就抢跑自动驾驶,抓产业未来的高端部分。
如今,这些努力也已陆续开花结果。
去年年底,知行科技创始人宋阳在港交所敲响了上市锣声。
这家港股自动驾驶第一股,年营收额不过12亿元左右,至今仍在亏损,却凭借中国第二大第三方自动驾驶域控制器提供商的身份,在自动驾驶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
而知行科技身上,从头到脚都洋溢着“苏州味”。
它的创始人从2004年入职德国博世苏州公司,在这里干了十年,其联合创始人、首席技术官、副总裁,也全部来自苏州博世。
苏州政府资本更是深度参与知行科技发展,从三度参与融资,到上市前辅导,全包。
背后是苏州奔向“自动驾驶第一城”的野心。
截至去年八月,苏州已经聚集了450家车联网相关企业,其中包含10家上市公司。德国博世则顶着本国裁员压力,也要把造价10亿美元的自动驾驶研发基地弄到苏州。
初战告捷,苏州政府的雄心不再遮掩。去年1月,苏州划定汽车产业目标:
到2025年,车联网产业规模破千亿,聚合企业超千家;到2030年,全市汽车产业规模要突破万亿。
类似的故事,也在其他产业上演。
1992年,为选址中新合资工业园区,李光耀曾考察多个工业城市,有宁波、无锡、青岛、烟台,但最终苏州胜出,原因却出人意料:
名单中的城市,要么是副省级,要么是国家计划单列市,政策阻力颇大。只有苏州区位又好,又是地级市,改革阻力最小。
事实证明,李光耀的眼光果然毒辣。
从顶住“卖国”骂声,给外资超国民待遇;到自断一臂,抛弃血汗工厂;再到后发制人,豪赌未来产业求胜。苏州的每一次经济腾飞,都是改革与开放所驱动的这种一直朝前看,一直朝前突破的精神在引领和支撑。
始终有这种精神的勃发,也是苏州最大的优势。
华商韬略出品
主编:毕亚军 责编:周怡
美编:宋晓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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