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千年的士人精神,郭沫若笔下的浪漫主义巨作
屈原无疑是一个痛苦的清醒者,国破之时亦是他理想破灭之际。
选择死亡,就是坚持着一种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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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郭沫若,我想大家一定都不陌生,上学的时候我们都学过他的《雷电颂》:
“啊,电!你这宇宙中最犀利的剑呀!我的长剑是被人拔去了,但是你,你能拔去我有形的长剑,你不能拔去我无形的长剑呀!
电,你这宇宙中的剑,也正是,我心中的剑。你劈吧,劈吧,劈吧!把这比铁还坚固的黑暗,劈开,劈开,劈开!”
怎么样,读着这段令人战栗的诗句,是不是立刻就get到郭沫若创作中的“浪漫主义”了呢。
那你知道吗?《雷电颂》其实不是单独创作的诗歌,而是来自郭沫若在1942年创作于重庆的《屈原》,这也是郭沫若的文学代表作。
《屈原》是一个五幕话剧剧本,讲述的是屈原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屈原一开始担任楚怀王的左徒,主持楚国的改革之事。
楚国本是战国时期的强国,是秦国东进统一七国最大的障碍,但自楚怀王当政时期,屈原的职场生涯可谓是伴随着楚国,一路的江河日下。
屈原从左徒到三闾大夫,再到流放汉北、放逐江南,最后是在楚国都城郢都被攻破后,自投汨罗。
楚国也从一代霸主,因为在联合齐国还是秦国上举棋不定,沦落到君主客死异乡秦国,国都被秦攻破的下场。
这是历史上屈原和楚国的故事,其中过程非常曲折,而郭沫若如何能将这样复杂的事情,以一天的时间为轴,集中到仅仅五幕剧中,就讲清楚的呢?这就是大师的手笔了。
在《屈原》中,郭沫若将屈原心志坚贞却报国无门,楚国虽实力雄厚却毫无远见的矛盾,具体化为三种人物之间的冲突:
一种是屈原和屈原一样心志坚定的侍女婵娟;
一种是徘徊在原则与现实之间的楚国大臣宋玉,以及楚怀王的儿子子兰;
第三种就是导致屈原死亡和楚国衰败的楚怀王、南后郑袖,还有楚国大臣靳尚以及纵横家张仪。
故事的开篇,是清晨屈原和他的学生宋玉讨论新写的《橘颂》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皇天后土养育了这样美好的橘树,它坚定自己的使命,生于这南国绝不迁徙。
志向专一,难以更改。郭沫若选择用这首诗开场,通过屈原和宋玉的对话,展现的其实是屈原自己的志向。
屈原可以说是战国时期楚文化最耀眼的一颗星星,就像有句话说的那样: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楚文化也如同楚国生长的橘子一样,区别于中原黄河流域的文化,有非常强烈的自我认知和特征。
楚人认为自己是火神祝融的直系后代,因此在文化中特别推崇火的元素。
比如剧中出现的楚人崇拜的神,东君,又叫东皇太一,就是代表太阳的神明。
除了东君,楚国人还崇拜浴火重生的凤凰,以及像火一样的红色。
除此之外,楚人还喜巫近鬼,屈原的《楚辞·九歌》中就有赞颂太阳神的《东君》和祭祀山鬼的祭歌《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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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虽然屈原一心爱国,但在战国乱世,一统中国已经是无法阻挡的趋势了,屈原主张楚国通过改革富国强兵,并认为楚国应该和齐国联合,以对抗秦国。
善用合纵连横的秦国,就派出了纵横家张仪,到楚国来挑拨楚国内部的团结。
不幸的是,楚怀王并没有选择屈原的主张,而张仪也将楚国上上下下收买。
南后郑袖和楚国大臣靳尚便成为他的党羽,南后嫉妒屈原,便利用和屈原共同商议编排《九歌》的机会诬陷屈原对自己行为不轨。
并使计让楚怀王目睹自己晕倒在屈原怀中的一幕,楚怀王盛怒之下严惩屈原,将其革职留看。
遭到如此侮辱的屈原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知道楚国的腐化已经深入骨髓,不是谁能转变的,于是他回到橘园闭门谢客。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关于自己冒犯南后的谣言,却被靳尚和张仪添油加醋一番,散布到全国。
人们无法辨知消息的真假,关心屈原的人,认为他是因为魂魄被夺走,才做出如此头脑不清的事情,于是为屈原做起招魂的仪式。
而屈原的得意弟子宋玉,则选择在此刻投靠公子子兰,忙着商议如何让子兰成为楚王的事。
这一切让屈原十分绝望,橘园已非安静之地,于是他便从橘园出走,流浪到郢都东门外的濠水之侧,就在这时,一个在濠水边垂钓的渔翁唱着歌,出现在屈原的视野中:
“王侯睡在宫殿,美姬仿佛神仙,蚊虫和虱子真有眼,不敢挨近他们身畔。
上帝待在云端,两旁都是醉汉,世间有多少灾和难,他们闭着眼睛不管。”
老者的歌,让屈原若有所思,前路茫茫,他就这样流浪着,似乎屈原在楚国也没有了存身之地。
但是,对于屈原的遭遇,总还是有明智的人能看出其中的真相。
濠水之侧,垂钓的人便告诉屈原,张仪是这个事件的操盘手,他恭维南后是巫山神女下凡,买通大臣靳尚,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用串通一气的方式陷害屈原,好让楚怀王抛弃屈原,这样楚国就会和秦国结盟,共同对抗其他国家。
张仪就是楚国的窃国大盗。而楚怀王则愚昧不堪,中了张仪的离间计。
对于这个看法,屈原深以为然。
然而,这场对话再次被楚怀王、南后和张仪听到,南后又将屈原羞辱了一番,楚怀王命人将其关押到东皇太一庙中。
一路寻找屈原的侍女婵娟,遇见了南后,南后欺骗婵娟,告诉她屈原已经死去,伤心不已的婵娟因此大骂南后,也被南后关入了牢中。
喜欢婵娟的公子子兰,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占有婵娟,于是到牢中说服婵娟。
告诉她如果能服从自己,那么自己就会用手中的权力,将屈原和婵娟从牢中救出来。
多么肮脏的政治交换!意志坚定的婵娟并不为此所动,此时她已经认为屈原已死而自己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狱中的卫士告诉婵娟,屈原并没有死,而是被关押了起来,但婵娟依然不愿意用信仰换取苟活的机会。
到头来,能成为屈原真正知己的,原来只有侍女婵娟和渔夫两人而已,那些楚国的肉食者,还在争权夺利侮辱陷害的狂梦中难以自拔,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的事情。
此时关押在东皇太一庙中的屈原,也发出了他末路般的怒吼:
“但是我,我没有眼泪。宇宙,宇宙也没有眼泪呀!眼泪有什么用呵?
我们只有雷霆,只有闪电,只有风暴,我们没有拖泥带水的雨,这是我的意志,宇宙的意志。
鼓动吧,风!咆哮吧,雷!闪耀吧,电!把一切沉睡在黑暗怀里的东西,毁灭,毁灭,毁灭呀。”
这段宣泄,不仅仅是屈原的四顾无路的挣扎呐喊,也是当时观看这部剧时观众的心声。
为什么这样说呢?
这就要讲到《屈原》的创作环境了,这部作品是郭沫若在1942年于重庆创作的。
1942年是个怎样的年份呢,那是一个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说最黑暗的时期。
抗日战争进入到最艰苦的阶段,国军的精锐经过淞沪会战、上高会战、南京保卫战、太原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保卫战、桂南会战和长沙会战之后,已经消耗殆尽,战事陷入反复拉锯和胶着的阶段。
而欧洲战场上,除了英国和苏联还在抵抗,其他国家已经全数沦陷,法西斯的浪潮就像《屈原》中秦国的战车一样,似乎在无可避免地碾压过每一个反对它的人。
此时国民党政府的临时首都重庆,则是每天都在遭受着日军飞机的轰炸,很多人的日常就是跑防空洞,生活无望,徘徊在死亡线上。
而《屈原》在结尾呼唤雷与电,就像是重庆的人民,在飞机的狂轰滥炸之中,呼唤一丝正义的垂怜,和自由之风拂过。
人民压抑已久,“大家都不想活的时候,生命的力量是会爆发的”,剧中的屈原如此说,剧外的观众感同身受。
因此,这部剧在上映的时候,出现了一票难求的盛况,人们纷纷到剧场排队,为屈原的遭遇流泪激动。
在一个饭都吃不饱的时代,国人依然志气不堕,这也许就是中国文化的魅力,人们总能轻易地和历时千年的人物,产生如此的了解与共情,并从中获得前进的力量。
可以说,这部剧,就是给当时身处于绝境之中的中国人创作的。
在剧中,郭沫若并没有交代屈原最后的结局,他被南后派人送去毒酒,但被侍女婵娟误饮,是一个一半黑暗、一半光明的开放结尾。
1942年这一年,郭沫若不仅创作了《屈原》,还创作了《虎符》《高渐离》和《孔雀胆》一系列的历史话剧,而抗战也因为士气不堕的中国人,迎来了转折的时刻。
这年年末,丧心病狂的日本海军偷袭美国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向日本宣战,和中国、英国、苏联结成反法西斯联盟。
而日本则在多线作战中,越来越心有余而力不足,覆灭之日已经可以望见,这一次,历史在黑暗与光明的开放结局中,选择了光明的结局。
这本书的语言,可以说是非常有意思的,郭沫若在其中用了白话、莎士比亚的语言风格,
来创作这个故事。比如他在描写屈原对楚怀王的劝告时说:
“你的宫廷会成为别国的兵营,你的王冠会戴在别人的马头上。”
我们会听到屈原发出宛如哈姆雷特附体一样的感叹:
“人的贪婪好闲的这种根性,便是自己随身带来的堕落的陷阱。”
也会有非常白话的地方,比如:
“唱着歌,打着鼓,手拿花枝齐跳舞。我把花给你,你把花给我,心爱的人儿,歌舞两婆娑。”
其实就是化用了《九歌·礼魂》中一句: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kua,一声)女倡兮容与。”
为什么郭沫若要用雅俗结合的写法呢,这个和中国话剧的特点是有关系的。
话剧不是中国本土的剧种,它是20世纪初,在中西文化交流的基础之上才诞生的。
最开始我们中国人演出的主要是外国剧目,比如《茶花女》和《玩偶之家》,然后才是本土出来的剧作家,大家熟悉的《日出》就是曹禺1935年创作的。
所以,中国戏剧深受西方戏剧的影响,郭沫若的《屈原》也不例外。
他不仅有莎士比亚一样的语言,把屈原的命运安排在一天之中展现,也是受到了意大利剧作理论家钦提奥所说的“三一律”影响。
钦提奥就认为故事应该保持人物、事件和地点的一致性,应该在一天之中发生所有的事情。
但同时呢,中国话剧的诞生同时又伴随着中国现代文学的产生。
咱们知道现代文学是讲求使用白话的,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看懂书,接受知识教育,摆脱愚昧,因为文言文的认知门槛太高。
而作为白话文运动的推动者,郭沫若当时创作《屈原》的时候,也是想让更多人都能看懂,能体会到屈原的精神。
因此在很多深奥的典故上,郭沫若并不追求古典,而是用白话的方式,传播其内在的精神。
这种考虑,也在曹禺和老舍的作品中体现。
他们后来摆脱了三一律的束缚,比如老舍就创作出了时间跨度很大的《茶馆》,人物也更加多样,从贩夫走卒到王侯将相,一样有咱们中国人自己的独特见解。
1978年12月,郭沫若在北京病逝。
弥留之际,他口中吟诵《离骚》不止,可以说,屈原是他一生的精神偶像,我们也经由他的《屈原》,了解了历时千年不变的士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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