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毕业季,学生们总把不会再穿的校服扔了、捐了、压箱底当留念,类似的告别仪式几乎全国统一。但深圳学生例外。他们会把校服焊在身上,一路穿到上大学、参加工作,甚至退休。校服在深圳人心中的地位,就像川渝人的折耳根,山东人的大馒头,东北人的蘸酱菜。那一身蓝白配色的校服,是深圳人终其一生无法割舍、外地人无法理解的心头好。校服贯穿了无数人的美好回忆/图源小红书@805282938,已授权一个深圳人的至暗时刻,是被外地朋友贴脸开大,说深圳校服“不好看”;一个深圳人的人生理想,总是少不了“穿校服校裤,直到三体人占领地球”。“就算旧的穿破了,也要去超市再买一身新的替换,到了外地网购校裤都是三条起步。”等等,难道全深圳的校服都一模一样?再等等,深圳校服竟然能在超市里随便买?如果让你说出一样深圳特产,会想到什么?水贝黄金、南山荔枝、西丽芒果,一般是外地人的答案。深圳校服,才是本地人融合实用与情感、贯穿人生各阶段、打上灵魂烙印的首选。深圳人对校服的爱,纸上写来终觉浅,从早到晚穿不够。周一至周五雷打不动地穿着是日常,为了确保在晒不干衣服的雷暴天里有得替换,几乎每个深圳学生的衣柜,都会留出一格子来放备用校服。在校园之外,无论周六日还是寒暑假,对深圳学生来说“一件校服足矣”。商场里的游戏厅,周末的电影院,新疆的夜市,湖北的草坪,你能在任何地方和穿着校服的深圳学生相遇。看在外地朋友眼里,穿着深圳校服的学生,才是世界系统的隐藏NPC,随时随地刷新出现在你身边。在深圳人心中,真正能称得上“深圳蓝”的,不是台风后转晴的天蓝,也不是东西涌的海水蓝,而是——即使是成年后离开校园,深圳人也会穿着这一抹熟悉的蓝去任何地方。“去东北读大学,往行李箱里塞了八条校服裤,心里一下就踏实了。”深圳的读书人,会在全世界穿深圳校裤,并通过深圳校裤达成共鸣。
校服不仅是表达乡愁的方式,也是他们在外地认亲的视觉密码。从外地旅游团,到牛津大学校园,只要看到深圳校服,就如回家般松弛舒适。“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算是被深圳人给实践到位了。如果你问深圳人是不是天生校服圣体,深圳人会答:对,我出生就穿着了。如果要给深圳校服加上适龄人群,那可能是:0-80岁。平日子穿着校服+洞洞鞋,下楼倒垃圾,取外卖,甚至再远点逛个街,毫不违和。大学体育课跑800米、打场球,校裤舒适又抗造;夏天懒得买睡裤,拿出一条来穿着睡觉舒服又透气。其他地方降温,穿上外套、大衣、羽绒服;深圳降温:连夜翻出长袖校服。这种感情难以割舍,外人很难理解,发展到后来,还会出现人传人现象。坊间有句顺口溜,“哥哥穿完给弟弟,弟弟毕业给爸妈。”“压箱底的校服不要扔,以后结婚有了小孩,深圳校服就是最好看的亲子服。”作为深圳人的理想皮肤,即使到了穿坏穿烂的一天,它的归宿也绝对不是垃圾桶。长裤破了改短裤,短裤再烂,剪成条做拖布;新三年,旧三年,改造一下又三年。
尽管只是一件校服,但对深圳人来说,它是让日子过得舒服踏实的2号皮肤,是永远没有平替的特殊存在。
把校服穿成一种信仰,不怪外省人理解不了,“你的校服,我的校服,好像不一样”。社交平台上,人们甚至发起“全网最丑校服挑战”,吐槽校服宽大稀松、无法搭配的评论比比皆是。2018年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国内校服的公众满意度低于30%。在某城的一项校服满意度的调查问卷中,结果显示总体满意度仅有14%,面料不好、款式不新颖,校服问题困扰人们太久了。曾经,深圳市中小学校服,也是一校一款,学校自行采购。五花八门的校服,质量良莠不齐,形式改了又改,定价也是一团乱。直到2002年,深圳出台相关规定,全市校服统一款式、颜色。学校之间校服的差异消失了,无法从着装上区分学生来自哪所学校,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各学校校服之间的攀比。图源:半月谈APP
尤其统一校服之后,招标都开始主打量大从优,降低校服原料采购及生产的成本。2003年出台《深圳市中小学生统一着装管理办法》的通知,对深圳校服施行统一招标、统一价格、统一标准、统一款式、统一商标、统一质检。深圳成为了我国首个统一学生装的城市,蓝白校服也就此拿捏了全体深圳人。经过标准化的技术规范,深圳校服的尺码选项有足足15种,包含特别加大码。为在不同季节给学生最好的穿着体验,各供应商在款式设计和面料上卷了又卷。尽管统一款式,但不同厂家的材质略有不同,人们可以根据喜好挑选/图源小红书@么么,已授权夏天,比荔枝更快上新的,是莫代尔冰丝面料的速干短袖校服。冬天,内层加了摇粒绒的冲锋衣,和简洁保暖的羽绒马甲,在寒流侵袭之前早早上市。图源:电商平台
但这还远远不是深圳校服贴心程度的极限,最近有厂商甚至推出了防晒款。“把校服做这么舒服,天气差一点都不好意思请假,只想时时刻刻穿着它。”一旦校服穿旧了想买身新的,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去找班主任登记,等货。在深圳的大型商超、文具店,甚至外卖软件上,都能买到货真价实的深圳校服。反正全市的校服都是一个样,一般也只是材质等方面有点区别,想区分学校在衣服上粘贴校徽就行。能陪你从校服到婚纱,也能陪你度假养老。校服,以最没有门槛儿的方式走进了人们的生活,主打一个信手拈来,人人都爱穿。同时全深圳统一配置下,深圳校服完美实现了丰俭由人,省事省心。活力、世凡、青青世界、蓝心、莎臣豹、雅兰特、荆棘鸟……深圳人总会对自己心仪的品牌特点和穿搭攻略如数家珍。还能直接快递到家哦/图源小红书@港小漂在努力,已授权如果想在穿搭上花点小心思,也不是没可能,“莎臣豹的裤子比威达宽松,不过它们的上衣都有修身款。”如果没有一双巧手,又想上衣再短一点,那么也可以直接对售货员说:“阿姨,来件155的上衣。”承载着无数深圳人青春记忆的校服,在走出深圳之后成了“最美校服”的代名词,在无数偶像剧、MV、明星见面会里刷足了存在感。刘亦菲穿着它拍了《致青春2》,选的还是夏季小学款,同时它也是《最好的我们》《你好旧时光》剧中校服的设计原型。而作为深圳的“城市名片”,这身校服的漫游,远比想象中开始得更早,距离更远。2015年,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V&A)永久收藏深圳中学生校服,并在介绍中写道:“这是一套深圳中学生的统一校服。这套校服实用舒适,很多学生毕业后也会穿它。在深圳这座飞速发展的工业城市,这套标准化的服装设计塑造了一种非官方的公民身份。”“无所谓,作为校裤的忠实拥趸,我会把它传承给我的子子孙孙。”这是每一个深圳人的心声,也正在被越来越多人付诸实践。算起来,当年第一批穿上校服的深圳人,如今已经迈进30岁大关,经由他们的尝试和传递,深圳校服,说是无数深圳人的精神图腾也不为过。深圳人离不开校服,价格实惠、购买方便、穿着舒服固然是一方面。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它不止是一款校服,更是自我情感的确认,和集体认同感的物理载体。正如赫伯迪格在《亚文化:风格的意义》一书中描述:“不同群体有独特的着装风格,人们利用极具辨识度的穿着辨认同类人。”作为一个年轻的移民城市,深圳外来人口比例超过60%。这身全市统一的校服,总能从学生时代开始,帮深圳人们沉静流动的气氛,凝结成无处不在的归属感。
有网购平台的销售员表示,他们收到的深圳校服订单,不仅来自深圳或广东省内其他地方,也有相当数量订单来自北京、上海,来自全国各地。
无论是来深圳讨生活的外地人,还是漂泊在外的深圳人,都能在这身款式颜色相同的校服中,汲取到一丝凝聚力和认同感。“要不怎么能称为深圳市服呢,有时候这身校服提供的安全感,仅次于防弹衣。”
图源:深圳新闻网
很难说深圳校服对每个人的意义到底有多深,但相同的是,它作为学生时代的见证。绑定了无数人的青春回忆。
有人看到它,就想到“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这句话的真实模样。
有人穿上它,自动联想起当时的声音和味道,课桌下和同桌分享耳机听的林俊杰的《修炼爱情》,后一排同学写字沙沙的声音,约闺蜜拍校服大头贴后一起买杯皇茶坐在店里吹水……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穿上深圳校服,或许可以短暂达成。“它是雨季,蝉鸣,校服衫下黏腻的汗,在老课桌上疾书的吱吱呀呀;是成箱的卷子,是倒计日和誓师,是一群人一遍遍的梦核重现,是午后伏在课桌上短暂深沉的睡眠。”穿上它你始终可以回到过去,而它所绑定的舒适触感、美好期许,也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