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友平的英雄主义,与行凶者的“英雄主义”
阻止三十岁无业男子袭击日本人学校校车的胡友平女士,重伤去世,在舆论场引起的,除了赞美,还有新一轮的狰狞攻歼。一次无论身份,单纯拯救妇孺的义举,没能激起某些人心灵深处柔软的道德共鸣,反而成为他们新的唾弃日本民族的机会。
就算不诉诸人性,单论国际贸易与交流的重要性,以过去几十年全球化你我的巨大收益作为例证,似乎已经不需要再费心说明,这场恶性事件究竟恶在何处。但无比遗憾,二极管的大脑就是无法贯通复杂。
因为是日本人,所以不值得救,因为是日本人,所以又是一场精心炮制的媒体阴谋,而一切对受伤害母子的关注,只会得到一句质问——“中国人在国外遇难的时候你的声音在哪?”
我甚至觉得没有必要,用虚假预设这一类逻辑概念进行反驳,因为舆论现象本身就已足够诡异。
当以留学生为代表的国人在国外受到伤害,我在新闻评论区,几乎总能看到这样的观点——“非要跑到国外去,崇洋媚外,活该!”这句拥有无数变体的典型言论背后,隐含的核心价值,却和当下他们对人道主义同胞的质问如出一辙,怎么不算一种滑稽与讽刺?
胡友平的见义勇为被山呼钦佩,无疑理所当然。而令我如鲠在喉的是,行凶者的残忍,只因面向日本人,竟能同样于网络收获无数赞扬与英雄的桂冠。一者是人类对人类的帮助,一者是身份对身份的攻击,我们到底在追寻什么样的英雄主义,这是一道摆在整个社会面前的选择题——如果后者,配得上英雄二字的话。
从几千年前汉谟拉比法典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们就继承了丛林茹毛饮血的正义,你欺侮过我,所以我一定要欺侮回去。法律的进步,为我们在制度领域挣得人类文明的尊严,然而沧海桑田,你我站在观念的疆土,依然活得像个动物。
我们愤慨历史,他国对我们同胞妇孺无辜的不义侵害,可为何一转头,我们就能为侵害他国妇孺无辜的冷酷行为大声喝彩。我们变成自己曾经最憎恨的人,却只觉得欢喜,品不出其中巨大的可悲。
你我将自己比为万物灵长的骄傲,在这一瞬间归零,最能撕咬的那只禽兽,重新夺回文明最高的尊荣。
当我们穿越彼此的样貌和国别,皮肤与建构,终将发现我们拥有着,极为相似的灵魂的震颤。此刻的我,此刻的你,都是个体,都是同胞,都有情感,都有良知,无论这份良知,在语言当中表达为恻隐之心,还是sympathy和guilt。而只有这块土壤,才能生发出,真正的值得尊敬与落泪的英雄——我看到一个人,遇到危险,我救了他,因为我也是人,仅此而已。
英雄主义,永远只会是人对人的救助,而不是人对人的侵害。
感谢胡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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