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张利是【武志红《深度关系》训练营】的一名助教老师。
在过去的职业成就上,她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女性典范」:
农村出身,靠勤奋努力考取名校;
单枪匹马叱咤职场20多年,从职场小白到全球顶尖企业高管;
高薪高职,有房有车,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然而透过心理学视角去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她却说了一句:
“我发现自己过去40年,整个人活得一塌糊涂。”
这不禁引起了我的好奇:她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基于此,我采访了张利,聆听她的生命故事。
从中,我看到了一个80后成功女性的顽强与不屈,同时也看到了这份不屈背后的无奈与心酸。
同时在她身上所承载的,远不是她一个人的命运,而是她整个家族,一代代女性共同的命运。
透过她的故事,你或许会看见自己的影子,亦或看见家族中一代代女性先辈们,共同的影子。
以下是基于对张利的采访撰写出来的自述文。
作者 | 天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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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她出生在安徽西北部一个富裕的地主家庭。在母亲约9岁时,当地闹饥荒,姥爷出了事故,为保命而被迫远走他乡。两年后,姥姥和舅舅相继饿死,剩下母亲一个人,过着食不果腹、寄人篱下的生活。为了生存,母亲干过苦力、吃过树皮观音土、还曾挨家挨户乞讨过……从中她练就了一身独立生存的本领:纺棉、推磨、做鞋、做各种农活等;同时也落下了难以磨灭的身心创伤:身体疼痛,腿寒,常年被噩梦折磨。“我坐在床上,看到三个孩子掀开门帘走进来,朝着我笑笑,走开了……”有一回因为受到刺激,她全身僵直昏倒在地,被大伙掐了半天人中才缓过神来。由于没能成功养活一个男孩,因各种田间地头的小事和村民有矛盾时会被骂为“绝户”。只是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她始终能凭借着一股韧劲,让自己不断站起来:随后15年间她接连生下5个女儿,大姐和我被留下,三个妹妹却不得不养在外面。机缘巧合抱养了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男婴(也就是我弟弟),几经辛苦将其养活了。这个家,一共六个孩子,只有大姐、我和弟弟是在自己家长大的。0 2
当时爷爷退休,父亲接班爷爷在学校的工作,吃的是商品粮。母亲一个人在家种十几亩田,劳动强度堪比4、5个成年男子。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沤粪池,因为“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但沤粪池又脏又臭,且掏粪极需体力,基本没有女性去做。而我们家里里外外的活都是母亲在做,她从来不等不靠。母亲回答道:“等他?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等,啥活我自己都能干!”小时候没人照顾,母亲常把我带到田里放在地头,任由我自娱自乐。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哭,也不能去缠着她,因为她有太多的农活需要忙,如果我打扰她干活,不仅得不到照顾,还很可能会招致打骂。被责骂是孩子们的日常,不管是哪个孩子犯错,都会招致挨打和惩罚。我记得弟弟读初中时,有段时间跟几个“小痞子”混在一起。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他们有打群架的计划,当着一群人的面把弟弟一顿猛揍。还威胁那几个“小痞子”说:“如果你们胆敢再来找我儿子,我打断你们的腿!”但不能使我心悦诚服地认同,反而使我讨厌她、想远离她。0 3
一个非常精致、温柔的小女孩,她有很多漂亮衣服和首饰配件。我常在她家吃到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鸡蛋面、青菜肉丝面。雪白的床单,小碎花被套,粉色绣花、带蕾丝花边的枕头,枕头旁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排五颜六色的手绢,个个叠成豆腐块。透过闺蜜及其母亲,我感受到了女性的精致与柔和,并产生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那个年代,很多村里的女孩子都是读完初中以后,就回家种地、结婚生子了,嫁作他人妇以后,她们很可能会像我的母亲一样,一生承受着生育和劳作的辛苦。当然也有少数女孩子,通过年复一年的复读考上了师范,完了以后回来教书,摆脱了种地的命运,在小小校园里安稳地过一辈子……但我却不甘心将自己的一生安置在小村庄里,过一眼就能望见头的生活。1995年春天,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家乡的小河边放纸船,许下心愿:我的小纸船满载着我采集的野花,带着我的愿望顺流而下……0 4
他们资源多,底子厚,见识广,闲暇时听的是港澳台最新流行歌曲。而来自农村的我,入校时成绩在班上垫底,长相普通,衣着也土气。我不知道班主任到底看中了我什么,开学一个月后居然任命我当班长。当这个消息在班上公布时,我前排的一名男生回过头冲着我的脸嘟囔:这句话其实蛮伤我的,多年后我还能清楚记得当时的场景。我当然可以选择去向班主任哭诉,但从小跟母亲相处的经验告诉我:受委屈时,哭没有用,被人看不起,或许还可能招致惩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学习搞好,把工作做好,以此证明他错看我了。我把不服输的那股劲儿都用到了学习上,期中考试后第一次开家长会,我的名字出现在了光荣榜上。高中做了三年班长,得到很多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默默吞下的委屈也不少。然后我连早餐也顾不上吃,冒雨步行三公里去买了一块玻璃,给她装上。但自始至终,她并没有说一句谢谢,反而为她被淋湿的课桌对我怒目相向。穷人家的孩子,面对外界的贬低与歧视,有点钝感力还是好的。如果我当时很敏感,估计早就被精神内耗和心理创伤压垮了。
1998年高考,我以全班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华中理工大学(现华中科技大学),成为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还是那一年整个镇子遥遥领先的第一名。军训很苦,我不怕,我会把动作做到最标准,争取成为排头兵;学生会工作很苦,我也不怕,我会不遗余力地把工作做到最好……
优秀党员、优秀学生干部、优秀毕业生、团学联副书记……我本想成为一名工程师,但公司却安排我去广东地区做销售。周日晚上,我从广州坐大巴来到惠州,次日拜访惠州的所有客户;周一晚上,我从惠州前往汕尾,次日拜访汕尾的所有客户,受委屈也是肯定的,被客户粗暴地拒之门外,是常有的事情……而且那几年广东的治安特别不好,我还曾被当街抢过手机和包包。并一路靠着勤奋和努力,从销售助理升到运营商事业部副总。0 6
那时的我,短发,较多中性打扮,伙伴们亲切地叫我“小利”,江湖上也被称“利哥”。它一方面贴合我的雄性特质,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武装保护色。常听同事们讲各种行业故事,某些男性客户会直接打电话给女性销售:"我在某某宾馆订了房间,你来,这单生意就是你的;你不来,我就找别人……"初入社会却不懂如何自我保护的女生,经受不住诱惑而深陷泥淖的例子屡见不鲜。有一回,代理商为我介绍了某重要客户公司高管,并安排了晚宴。期间高管的手机响了,代理商调侃了一句:"哟,嫂子来查岗啦?"没想到那位高管当场回应:"卧槽,这个老女人真烦,怎么没有人贩子把她卖掉!"当时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很难受,感觉就像一口血闷在胸口,马上要喷出来了……我迅速找借口离开了现场,事后将那位代理商狠狠地骂了一顿:“你都介绍的是什么客户,那货简直就是个人渣!对自己老婆都这样,还是人吗?”代理商表示难以理解:“这有啥啊,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儿嘛,你太小题大做了……”我的答复是:“我可以给你最低的产品折扣,但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这样的人渣!”想当初,我拼尽全身力气逃离小村庄,努力摆脱了女性被物化的命运,现如今,身处最繁华的大都市,我却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肆意贬低、羞辱女性,大概有1、2个月的时间,我整个人瘫痪在床上,无法动弹……0 7
在异乡漂泊、无依无靠的我,实在太需要一段关系去依托了。没有房子、车子、存款,我和先生决定离开广东,回乡完婚。我放弃了副总一职,放弃了年终奖,放弃了积累多年的客户,跟先生完婚后去苏州重新找工作。在苏州经历了动荡的三年后,我的生活、工作逐渐趋于稳定。感到停滞时我又会跳槽到新的公司,迎接更大的挑战……
其中最折腾的两年,是我跳槽进了一家外企,办公地点在上海,每天苏州-上海两头跑,光通勤时间就长达4、5小时。当时我整个人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日程表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任务,不断追赶着一个个截止日期……十几年来,我跟进了数千个项目,职业、薪资不断上升,我还将父母、兄弟姐妹统统带出了家乡,协助他们在苏州扎根创业、买房立足。在这场无休止的马拉松中,我越跑越快,越跑越累,却不自知……“姐,这么多年,你一直像个火车头一样带着我们全家往前走;每节车厢都应该有自己的动力轮,如今我们也长大了,独立了;姐,你也该歇一歇,好好关照一下自己了,以后让我们来做咱家的火车头。”0 8
由于从小经历过孤独、匮乏与苦闷,初为人母时,我曾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去爱女儿,将我小时候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统统给她。比如我小时候的梦想,是走出小村庄,去看外面大大的世界。于是在女儿四年级那年,我将她从公立学校转到了国际学校,去接触大大的世界。又比如我的母亲,从小给予不了我太多情感支持与精神指引。我就会特别关照女儿,一旦发现她遇到困难,我会给她灌输很多道理,指引方向。但女儿却用逐渐黯淡的神情告诉我:跟我在一起,她时常感到很压抑、窒息。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女儿常跟我说:“我以后要学心理学,做一名心理咨询师。”一开始我没太在意,还为自己的孩子这么早就有职业方向而得意。转眼3、4年过去了,她一直都坚持着,我开始有所觉察:她为什么想学心理学?因为学校要求日常交谈用英文,而她一开始口语差,每天只能像哑巴一样不说话。我们只关注到了她学业上需要帮助,没有理解到她在新环境中面对的人际压力。 而是身为妈妈的我,能够耐心听她说说话,温和地抱持她的内在情绪。0 9
随着学习的进一步深入,我开始回顾自己的成长之路,梳理我与母亲的关系。为此,她只能不停地奔跑,追求职场成功,追求个人价值……一开始,我以为是来自从小跟母亲对抗的执念:我不想活成母亲的样子。随着学习和自我探索的深入,我才发现:它其实也来自母亲生命里的坚韧和不屈。曾经的母亲,在那么艰难的大饥荒年代,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存活了下来;好不容易成了家,却接连丧失三个孩子,承受着无尽的锥心创痛;她为了养活一家人,一个人承担起4、5个成年男性劳力的农活,一干就是几十年;那是一种多么强烈的对生存的渴望,一种多么顽强的对抗命运的决心呐!她用行动把这股“不等不靠,不向命运低头”的韧劲传承给了我,
逐渐地,我放下了与母亲的对抗,尝试去靠近她、理解她。而后我发现,母亲真正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有人能够听她说说话。完了以后她开始喋喋不休地絮叨,她过去有多苦,过得有多艰难。但那一次,我把耳朵打开了,认真、安静、耐心地听她讲,然后我回了一句:简简单单的一次听见与看见,令我对母亲的过去多了一层了解和理解。“妈妈,你总是说自己过去多苦多苦,那你小时候有没有一些有趣的经历呢?”母亲乐了,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给我分享了很多她小时候的趣事:我就在仓库里召集几个姑娘,大伙对着月光一边纺线一边唱歌……”只是生命中接连不断的灾难,泯灭了她女性的柔情,将她塑造成了一名粗暴的“汉子”,从而也造就了我与母亲的情感隔阂,令我们彼此的心愈发疏远……女儿的耐挫力、情绪调节力以及人格成熟度都在不断增强。而我,也终于得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照我自己。我不再为了证明自身价值,不断裹挟在与男性的竞争里,我开始有意识地滋养我自己,觉醒自己身上的女性力量:女儿祝贺我们“恋爱纪念日快乐”,我跟老公对视了一下,自然地凑过去想亲他。女儿说:“亲呀!你们越是甜蜜我就越放心,你们越是恩爱,我就越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生活。”我妈这辈子就像一头牛,我爸则像一只虎,两人牛虎相斗了一辈子,水火不容。而我也受家族中无意识的驱使,我不断奔跑抗争,不知不觉活成了女汉子。现如今,我只想放下负担,回归纯粹,安然享受身为一名女性的美好。今天是张利44周岁生日,在此祝她生日快乐,不断遇见更好的自己。同时透过张利的故事去回望我们的母亲,我有一个很深的感慨:女性力量不是突然就拥有的,而是一寸一寸生长,一寸一寸传承下来的;女性智慧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一点一点萌芽,一点一点演化出来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传承与演化,我们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此,我想对千千万万像张利一样不断成长、不断觉醒的女性们说一句:「在看」+「转发」愿我们都能安然做自己,坚定不移向前走♥张利,20年外企管理经验、中年转行的全职心理咨询师;武志红-绵羊心理平台心理咨询师;苏州市心理健康协会-社会心理服务人才库专业人才。
天雅,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专业,广州心协三级心理咨询师,自体心理学长程在读。本文原创首发公众号:武志红(ID:wzhx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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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总是情绪敏感,容易激动或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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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激动、易怒,该如何走出情绪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