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海东
今年1月15日，金正恩在最高人民会议全体会议发表施政演说，其中的重要内容之一是发展地方经济。当时，劳动党八届九中全会刚刚结束半月，在决议中对发展地方经济做了“一市三郡先行”规划，金正恩也举手同意了全会决议。但时隔半月之后，金正恩就在施政演说中对八届九中全会决议的上述规划表示不满，提出了他个人的构想，即数日后在妙香山会议上通过的“地方发展20×10政策”。我此前曾经讲过，这大抵是一场秀，用来凸显元帅的伟大。
在1·15施政演说中，金正恩提到了金日成1962年召开的“昌城联席会议”，说从那时起到如今，直接关系到人民生活的地方工业还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发展；原话是“从那时起到现在都过了多少年？”老实讲，当时我对金正恩提及“昌城联席会议”没有十分重视，以为他就是画条时间线。而且早在2012年8月“昌城联席会议”50周年的时候，金正恩就搞过地方经济发展的事情，当时他还发表了《历史性的昌城联席会议精神》重要讲话，强调发展地方经济的重要性，要求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发展模式把朝鲜真正建成“人民乐园”；当时的内阁总理还是崔永林老大人，当时的朝媒还曾经大张旗鼓地给上下鼓劲，称“昌城联席会议精神”是发展地方经济的灯塔，似乎真要干一番大事业，然而，八个月后，朴奉珠接替崔永林，这事儿就不了了之，灯塔也没电了，直到十二年后的2024年，朝鲜才又开始正式推动地方经济的发展。所以，金正恩在1·15施政演说中提“昌城联席会议”的时候，我以为这不算什么大事。然而，1·15施政演说整整半年之后的7月15日，金正恩在咸镜南道新浦市丰渔洞召开由党政军大老和地方干部参加的“地方经济发展协议会”，并且把这次协议会提到了“朝鲜式地方经济发展划时代里程碑重大转折点”的高度，提到了“载入史册的新时代‘昌城联席会议’”的高度。这让我再次感到，元帅心，海底针，无论如何难测准。一个字，绝！
首先需要弄清楚“地方工业”的朝鲜概念，这跟我们这边的概念有所差异。在朝鲜，所谓“地方工业”指的是，以当地条件下以当地原材料生产一般日用消费品以满足当地所需的产业；以地方工业为代表的地方经济由地方自行管理，与中央经济无关，但地方财政结余要上缴中央财政。这也是形成朝鲜“平壤独繁荣，地方皆困苦”的主要原因之一。战后的1956年，朝鲜制定了发展中央工业和地方工业的方针，各地方修建了一些地方工厂以解决地方群众的生活所需。但由于上述中央经济与地方经济的关系，所以，地方经济一直发展不顺，“吃米饭、喝肉汤”的理想总是实现不了，这让金日成很着急。昌城郡是平安北道的一个山区郡，山地面积95%，耕地面积不过5%，当时处于经济长期困难、粮食长期短缺的困难状况。所以，在1950年代末期，金日成把这个“贫困县”选为地方经济发展的示范区、试点区，依靠当地丰富的山区资源发展特色地方经济；这一因地制宜的发展方针，概括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大约三四年光景，昌城郡改观，郡内生产的粮食和日用消费品基本满足郡内需要。于是，1962年，金日成在昌城郡召开“地方党和经济工作人员昌城联席会议”，简称“昌城联席会议”，推广昌城郡发展经验，专题讨论因地制宜、依靠地方自身条件发展地方经济的问题。当然，结果我们可以看到，正如金正恩在1·15施政演说中所说的那样，昌城联席会议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地方经济怎么还是这个熊样儿？这也是个联席会议，与会者由党政军大老、地方干部、设计及相关部门干部组成。会议讨论的问题是“新浦市浅海养殖事业所建设筹备工作”，但这只是具体问题，大政方针是“地方发展10年革命的世纪性变革中有效开发利用海洋经济潜力和资源”；更大的意义是，在地方发展中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为原则发展地方经济，进而“统一地、有远见地发展国家经济力量”。此前评论“地方发展20×10政策”时，我曾经讲过，金正恩似乎在搞某种“朝鲜式转移支付”，即由“党财政”投资地方发展，再经由地方财政结余将“党财政”的投资收益上缴内阁管理的中央财政，从而促进国家经济的发展。现在看，新浦“地方经济发展协议会”基本明确了这条路。金正恩会上“严正分析”了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为原则发展地方经济这一政策至今未得到落实的原因。朝媒没有说这些原因具体都是什么，但显然金正恩对2012年竖起来的灯塔不亮这事儿耿耿于怀。在我看来，这其实也怨不得别人，怹自己2013年又提“经济建设与核武建设并举”，这些年主要精力都放在导弹、卫星、核武器上面了，老百姓的腰带一勒再勒（这是金正恩自己近十年来多次亲口坦承的），哪儿还有余力顾地方经济发展？
新浦是朝鲜典型的临海地区，人均耕地面积小，所以要靠海吃海；新浦市浅海养殖事业所建成后主要养殖扇贝和海带，从而为临海地区浅海养殖业树立一个发展样板、典型，以体现“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原则的正确性，从而继续证明元帅的伟大以及先见之明——在地方发展这事儿上，怹从2012年起就高瞻远瞩了。金正恩同时指出了新浦市未来的发展目标，依靠“靠海吃海”，在三四年内从现在的“瘠薄且经济力弱”变成全国市郡中的“富豪市”。这一切显然是用新浦对标当年的昌城，当此次新浦协议会作为“新时代昌城联席会议”立即载入史册，金正恩在cosplay金日成的道路上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捞扇贝。金与正内衬的黑色T恤上有新出现的朝鲜国旗元素图案，在她身边，玄松月手把杆
我此前曾经讲过，朝鲜目前的发展路线是“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大并举套“国家经济建设与地方经济发展”小并举。此次新浦协议会后，在地方经济发展之下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小并举——“地方工业建设与浅海养殖发展”并举；而且配置了与“地方发展20×10政策”相同的组织实施结构——劳动党中央直接负责浅海养殖基地建设（即“党财政”投资），人民军部队负责建设，在“地方发展20×10非常设推进委员会”内组建专门负责浅海养殖事业所建设的分科，管辖和指导沿海地区的浅海养殖基地建设工作。至此，在经济建设这个方向上，朝鲜式“俄罗斯套娃”初步形成。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朝鲜把此次新浦地方经济发展协议会定义为“朝鲜式地方经济发展划时代里程碑的重大转折点”，也暴露了一个问题，即此前的“地方发展20×10政策”过于侧重地方工业工厂建设，忽略了像新浦这样“瘠薄且经济力弱”的地方缺乏建设地方工业工厂的能力。金正恩应该认识到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即八届九中全会“一市三郡先行”发展地方经济的路子可能是合理的，不该那么快就把它否掉。同时，当下正在进行的20个市郡地方工业工厂的进展可能未必像他规划的那么顺利，所以，要拧一把方向盘、纠一下偏，所以才会出现“重大转折点”这么一说。
顺便提一句，谢谢各位提醒我把“大老”改成“大佬”的朋友，好意在下心领，但这里的确应该用“大老”而不是用“大佬”，这两个词的词义、语意和用法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