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爱》《寒江别》:一张CD的ab两面,两种影像的同一面孔
文/经纬 来源/影视经纬
一个北京青年,住豪宅,开豪车,不用为生计发愁,每日无所事事,游荡在妻子与数位情人之间,吃饭、打牌、开车、泡妞、养宠物、逛夜店——遍体纹身、满嘴脏话的他是“垃圾”,对待妻子、情人、女儿、朋友、社会的真诚是“爱”。
几个普通的小人物,一座长江古城,避世的生活、孤独的救赎、精致又粗粝的黑白影像——这部极具作者风格与人文关怀的艺术电影,已在今年第2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创投会上获得了著名导演陆川的赞赏与50万投资。
陆川导演评价:“此片有相当强悍的个人风格和非常独立的表达,关注社会的视角显得弥足珍贵。大的电影工业需要足够多元的创作者,既要有主流的商业片导演,也要有电影艺术家,而张新阳就是其中代表。保护一个有趣的灵魂,应该是电影人的职责。我会继续支持张新阳接下来的创作。”
张新阳导演于2019-2024年同时创作并完成的这样一部自由狂躁、充满荷尔蒙的纪录片《也是垃圾,也是爱》,和那样一部黑白影调、风格强悍的剧情片《寒江别》,“就像一张CD的ab两面”,他用剧情片重塑自己的创作观念,又用纪录片打破这种观念。
FIRST这方给予年轻人撒野与狂欢的创作场域,今年诞生了不少佳作乃至“神作”。入选今年FIRST纪录片实验室粗剪项目特别推荐的《也是垃圾,也是爱》是其中较为独特的一部:制作自由,叙事完整,人物充满戏剧张力与人性魅力,同时兼具着实验与探索的精神……
放映被安排在地下商场的酒吧里,昏暗灯光下的封闭式观影,让人如梦似幻。端起酒杯,猛吸一口烟,觥筹交错、云雾吞吐之间,我与新阳导演完成了这场深度访谈。
以下是张新阳导演的自述:
自由狂躁《垃圾爱》
2018 年,还没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拍了自己的第一部短片《饿死诗人》,之后就一直想拍长片。同年,开始写作《寒江别》的剧本,那时候还叫《伤寒杂病论》,2022年拍摄完成。
这期间我去过很多创投,2020 年同时入围上海电影节和first创投。直到今年6月,再次以制作中项目来到上海电影节创投,获得了评委陆川导演、梁琳老师、姚晨老师的认可,陆川导演当场表示愿意投资50万帮助我完成影片后续的制作,并支持我接下来的创作,这对我和这部电影来说无异于是一次拯救。
也是在2019年,我在上海认识了《也是垃圾,也是爱》的主人公三儿。自此我们一直保持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我家住在南方,那时候比较频繁地去北京给我的剧情片找制片人、见资方。每次去北京,我就在间隙里找他玩,同时跟拍。
2019年开拍,一直拍到 2024 年。一开始就用手机和微单拍,后来发现不是那个味儿,就在京东上买了个2000多块的杂牌子DV。用一些有缺点的设备拍摄一个有缺点的人,成为一部有缺点的电影,这是我的理解。
实际上我的拍摄没有任何规划。我没有预先非常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呈现一个怎样的内容,我觉得那样反倒是剥夺了我的创作自由。
我觉得三儿这个人物挺有意思就拍了,也没有思考什么时候应该剪出来,只是到了今年我的剧情片剪完了,同时三儿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女儿去了国外。我觉得这刚好是一个节点,可以完成这一阶段的剪辑。
虽然前前后后拍了5年的素材一直堆积着,但我两个月就完成了全部剪辑。剪辑的过程是一次实践影像的过程,我完全把它当做一部实验影像来做了。
有很多朋友反馈说这部纪录片的人物塑造的很好,剪辑也很好。其实我也没想过我要把这个人物呈现得怎样好,表达我怎样的态度,就一直在寻找影像和影像之间的接触点,情感与情感之间的接触点。
拍剧情片是一个偏工业化的过程,每一步都要想,用什么机器,怎么布光,怎么构图,演员状态对不对,每一步都是被编排过。纪录片就不用想那么多了,从强意识变成了下意识。我就拿着相机,跟着他一块生活就行。
我和他的拍摄方式是“同流合污”式的。马莉老师(《囚》导演)觉得我对主人公的干预太少,她说你应该去干预,掏出他更多的东西。我赞同马莉导演的敏锐意见,但我又向她解释:我拍摄过程中就很惯着他、顺着他。剧情片创作导演介入的东西太多,所有人都听你的,现在纪录片我想听他的,我想跟随他。
当然我在选他这个人物之前,是觉得他是跟我非常贴合的,这是最关键的。
我认为三儿是一个活得很真的人,他身上有一种真实的浪漫,在我看来也是一种真实的抵抗。他和我一样都在对抗某种“空”,这一点是他最吸引我的地方。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三儿刚好投了一个好胎。可能很多人看他的生活会很羡慕,他没什么经济压力,但他一直在抵抗这种东西。
因此,我爱他,不是男女,男男,女女的那种爱,是我跟他本质上是同一类人:没有什么安全感,需要不断寻求某种刺激和稳定。
只不过他的刺激是物质,我的刺激是创作。他的困惑是用物质直接体现的,我的困惑是用艺术、电影、诗歌来展现的。
我们的表达都很张扬,这是一种保护色。他的张扬是纹身,是买豪车,我的张扬是在创作里不断寻找新内容和新形式。
他有经济实力,可以换一座城市、换一间房子继续生活,我同样可以换一种方式去表达。
所以,我们会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相互吸引感。他知道我在拍电影,他也试图从我身上了解我。他问我拍电影能安放自己吗?能缓解内心的焦虑吗?我看他也一样,他和不同的女人发生关系,他买豪车,能安放他的焦虑吗?
我们互相都在从对方身上找一个答案,很显然我们都失败了。他问我:说你还在弄那个电影呢?还没弄出来呢?别他妈拍了,跟他们丫的瞎较什么劲啊。我回答:你还跟那个女人有瓜葛呢?你还没决定好你要干嘛吗?你也别瞎较劲了。
其实,拍摄者和被拍者本身都是一样的。
但纪录片和剧情片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创作方式。纪录片是全程跟拍,有很多角度,制作上也很自由。
我一个人拍,一个人剪,不用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剧情片就需要考虑各种情况,找钱、找人,处理人际关系,以及无限期地等待。很复杂,也比较消耗人。
风格强悍《寒江别》
我同步做这两个片子,就像一张 CD 的 a 面和 b 面。我一方面用剧情片在重塑自己的创作观念,另一方面用纪录片去打破这种观念。
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我的性格也是一个 CD 的两面,一方面长时间失语,一方面又不得不去讲话。一方面要顺从内心的那种老灵魂,一方面又觉得应该要年轻一点、阳光一点。
有时候狂躁,有时候抑郁,有时候高兴,有时候失落。
拍电影也是这样,我一方面想要进入工业,想要养活自己,想要顺从时代的某些变化,一方面又很怀旧,想追求自由,保持我自己的独立和对抗。
当时我是先写了一首诗,这首诗能很好地概括我的心态,老迈、腐朽、暮气沉沉。那时,我常常去南京的长江边去逛,看到很多很多人,感觉他们的状态与我内心的某些状态非常契合,电影拍完易名叫《寒江别》的时候,我也把这首诗改作了这个名字。《寒江别》的电影片名是张献民老师取的,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名字来了。
诗歌里大致讲的就是长江边有个寺庙,一个和尚年纪非常大了,他走到江边想要自杀,他在寒冷中望着槁暴的江水,就像凝视久病的自己。他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他站在寒冷的江边告别自己。电影中多多少少保留了诗歌中这种与自己告别的情绪。
作者简介
魏经纬
影视行业自由撰稿人、编剧、文娱律师经纪人。现任中国电视剧制作产业协会青年工作委员会(中制协青工委)对外合作部主任,[青刊]主编。曾任[骨朵传媒]影视记者、中国电视剧制作产业协会法务工作委员会(中制协法工委)常务副秘书长
凹凸镜DOC
ID:pjw-documentary
微博|豆瓣|知乎:@凹凸镜DOC
推广|合作|转载 加微信☞zhanglaodong
放映|影迷群 加微信☞aotujing-doc
用影像和文字关心普通人的生活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