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变局：是科技大变革，还是资本大泡沫？

导读：本文是邢自强在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暨第三届大湾区经济发展大会上的演讲实录。

邢自强：本届论坛正当时，三中全会刚刚胜利闭幕，美国换届大选又行将开始。海外金融市场剧烈震荡，忧虑美国经济下行和AI科技前景。今天上午的同仁对近期经济与市场问题剖析，基本脚踏实地。我在本场则将探讨全球未来五年的新质生产力机遇，眺望风暴之后的远方地平线。

最近一个月，美国市场以AI巨头带领高歌猛进的局面似有熄火，学者和华尔街不乏反思声音，担心AI可能已被过度预期、泡沫化。进入8月份，叠加美国经济和就业走软的迹象，以及日元套利交易平仓，全球市场剧震。我认为对于AI产业的调整和反思是健康的，符合新事物的发展规律，是资本市场极致的趋势交易走过头之后的调整。这并不否定全球仍处于新一轮科技革命开端这一判断。未来5-10年，我们预计三大趋势：AI人工智能广泛推广；人形机器人崛起普遍使用；医药革命带来人类整体长寿和健康，这将深刻影响全球经济和社会，是继1990年末互联网技术革命和产业链全球化以来，三十年未有之大变局。

首先，AI人工智能。2022年底ChatGPT的横空出世，点燃了AI引爆下一轮科技革命的辩论。尽管市场热情高企，应当认识到，当前还处在AI科技革命的初始阶段，今明两年固然会是AI应用陆续涌现和落地之年，但离全社会大规模普及运用，仍有很长的路，其对生产力的推进作用，可能要在若干年后方能彰显。参考了历次技术革新的脉络，包括1990年代到2000年初的互联网革命，我们认为AI革命对企业层面的影响将依次为：第一波红利收获者，是为AI提供设备和工具的企业，例如大模型和GPU相关提供商。第二阶段，则是搭载了AI技术的设备制造企业，例如手机等消费电子。第三阶段，则是运用AI的企业，包括传统企业，得益于AI带来的效率提升。当前，前两阶段的受益者已陆续浮出水面，而第三类，则即将在第三波浪潮中涌现，最终带来更广泛的生产率影响。

过去一年多，AI风潮总体属于第一阶段，受益者包括大家耳熟能详的GPU芯片的领头羊英伟达，以及大语言模型的先行者如OpenAI。但当前AI变革逐渐进入第二阶段，从苹果到三星，从彭博终端，到自动驾驶汽车，陆续搭载了AI新技术，成为针对普通消费者的新卖点。这两个阶段对于AI本身的开发工具以及它使用到的资本品GPU的拉动已经涌现，我们估算，未来几年美国企业界在AI方面的投入达到3万亿美元。第三阶段，则是广大企业在广泛的场景下应用AI，提升企业效率。这一阶段目前尚未企及，导致很多人担忧AI巨额投资会不会是空中楼阁？我认为，这跟技术进步的曲线有关。

AI工具对于生产力的提升，可分成三个阶段：

1) 通用语言工具，实现信息检索、答疑解惑。

2) 可以访问公司和私域数据的自定义模型，量身定制。

3) 能根据命令采取行动的自定义模型。

目前我们仍处于第一阶段，大部分公司基本采用的是通用的AI工具，譬如ChatGPT，进行信息的检索与梳理。2024年开始的两年间，针对自定义工具和模型的投资将有所增加，我们的科技团队针对美国上市公司的CIO（首席信息官）调研报告显示，已有1/7的受访企业，将AI确定为公司最优先事项，显示中长期大规模采用AI技术渐成趋势。但受限于投资回报、数据体量，监管和技术障碍，该阶段将是相对缓慢的，要到2025年末，才能看到更广泛的生产率提高。而最后达到第三阶段，则还需要数年时间，因为需要技术上实现进一步的突破，才能吸引更多企业大举投入使用。

从目前一些早起的实证研究和公司反馈来看，AI已经在不同程度上改善了企业的生产力，比如：

•采用了AI协助编程工具的企业，主要是硅谷的互联网大厂们，譬如微软，亚马逊AWS，Airbnb，Paypal等公司表示，其编程的生产力提高了大约20-50%。

•针对起草文书的任务，AI工具能够缩短平均写作时间至少40%，且产出质量也能提高大约20%（MIT针对453名专业人士的一项研究）

•使用了AI的咨询师，能够完成超出此前12%的工作量，工作质量则比之前提高了至少40%（哈佛针对758名波士顿咨询公司的咨询顾问的一项研究）

•在金融行业，AI工具嵌入公司的数据库，实现对研究报告、宏观模型、企业盈利、资产配置方案的融会贯通，从而达到智能投顾功能。

•对艺术创作、生成文娱内容，也开始发力。Unity公司和Adobe公司的反馈表明，创建3D内容的时间可以在AI工具辅助之下，大幅缩短，带来创作者生产力提升20%，每周人均节省8小时。

这是当前受益于AI的一些行业示范。随着AI技术的扩散，将进一步支撑生产力增速。从行业上看，AI影响最直接的是生产性服务业。未来服务业生产力的提升，有望成为TFP全要素生产率的主要驱动力。

其中一个重要的产业判断是，AI将带动人形机器人的崛起。过往的机器人面临的四大瓶颈是，数据量有限，学习和观察能力不足，推理和预测能力匮乏，人机交互能力有限。而大型语言模型LLM和GenAI的进化，有助于破解这些障碍。它显著改变了机器人的学习能力和方式，d可以使得机器人观察和模仿物理世界中的行为，用自然预言进行交流，并在数据中心进行迭代。人工智能算法则可以自动化重复请求，增强预测能力，启用虚拟仿真，来显著缩短机器人的研发周期。

通过对美国劳动力市场进行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分析，综合考虑不同行业工作的重复性、危险性、劳动强度，我们梳理了人形机器人在行业层面的落地可能性。其中适应性最好的行业包括：农业，建造业，开采业，以及建筑及地面清洁维修。但在管理、艺术设计、娱乐行业，人形机器人的适应性则相对较低。

成本上，以特斯拉的Optimus Gen2为例，综合考虑来自各个零部件的报价，我们估算物料成本目前为每台5-6万美元。但是，如果考虑到未来的规模效应，特斯拉与亚洲（包括中国）在内的高效供应商的合作，制造成本有望降低到每台2万美元的目标，从而实现更广泛的规模效应：我们测算，到2040年之前，美国市场的人形机器人将运用到800万个工作岗位，达到的收入超过3000亿美元。到2050年，该数字将进一步达到6300万个岗位，产生的收入达到3万亿美元。

小结一下，AI未来几年数以万亿美元的巨额投入，难免会伴随着对其回报的忧虑，这属于历轮科技周期初期的常态。AI广泛普及还需要较长时间，但依然看好其最终推动生产率大力提升的科技革命成果。

最后，科技革命也高度关注人类自身：新一轮医学革命愈演愈烈，将带来长寿经济。三大因素推动这一变革：1.医保体系的变化，2. 生命科学的进展；3. 医药技术变革。医保体系的转变，来源于发达国家老龄化问题给医疗服务带来的挑战。ILC的研究显示，可预防疾病仅在2019年就对G20国家造成了高达1万亿美元的人身财产损失。其中，心血管疾病、糖尿病及肾病，占据了一半以上。因此，借鉴老龄化的先驱者—日本的经验，各国医疗卫生系统正从过去的事后治疗为主的模式，逐渐转型成以预防保健、早期筛查诊断为主的模式。而生命科学的进展，和医药技术的突破，形成了新的生态体系，重点关注于解决疾病和衰老背后的成因。

首先，肥胖带来的肾脏、糖尿病疾病，是人类四大健康杀手之一，但这两年有突飞猛进的治疗进展，将来对人类的经济影响巨大。全球有超过10亿人有肥胖症，过重的人口差不多接近一半，在美国等发达国家比例更高。但是，GLP-1药物过去几年横空出世并迅速迭代，可有效帮助人们通过降低食欲来控制体重。我们预计，到2030年，全球减肥药市场规模将达到1050亿美元，届时，仅仅在美国就会有2000万人使用高效抗肥胖药物。

更为重要的是，肥胖症的预防，会对整体经济带来涟漪效应。人们的生活习惯将大幅改善。我们的AlphaWise调查显示，一旦开始服用高效减肥药，人们将更加关注饮食健康、营养均衡。这首当其冲影响到食品和饮料行业。究其原因，抗肥胖药物抑制食欲，导致人们摄入更少的卡路里。最新的研究数据，用Mounjaro药物，午餐和晚餐摄入的总卡路里比此前的均值1872减少了一半。相反，饮食中的健康食品占比显著提升，比如水果，蔬菜，家禽和鱼。所有其他类别的食品消费均出现下降，尤其对零食、糖果的影响显著。我们评估了减肥药对各个类别消费的潜在影响，预计到2035年，冰淇淋、蛋糕、饼干、糖果、巧克力、冷冻披萨、薯条、碳酸饮料的总消费量，将比今天减少4-5%。

除了预防肥胖及其相关疾病，另一大健康杀手：癌症，也面临医疗技术的突破，即智能化疗。这成为治疗多种癌症的有效方法，我们预计将成长为至少1400亿美元的市场。当前已有超过1567个ADC（抗体药物复合体）药物正在研发，未来ADC有望用于治疗的癌症类型包括乳腺癌，肺癌，胃癌，卵巢癌，和胰腺癌。医疗卫生系统转型成以预防保健、早期筛查诊断为主，结合生命科学的进展，和医药技术的突破，将使得这一代开始的人们，活得不仅更长，而且更健康。

这是我对全球三个趋势的探讨。尽管当前海外金融市场剧烈震荡，忧虑美国经济下行和AI科技前景，但莫为浮云遮望眼，资本市场走过头之后难免调整，但这并不否定全球仍处于新一轮科技革命开端，未来5-10年，AI人工智能推广，机器人崛起，医药革命带来长寿，是产业机遇和社会生产力进步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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