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对自己满意和爱自己，区别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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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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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徐凡

编辑｜渡十娘

也许是我曾得到过的无条件接纳，

才是我一生中无论处于什么境况，

我都能竭尽全力爱自己的原因吧！

埃及阿斯旺Eco Nubia小岛上自由自在的猫

正在远眺菲莱神庙。作者拍摄于2023年12月。

去年年底的时候（其实就上个月），有一次偶然的高中同学聚会。一位定居美国、已多年未见的同学回国，约在上海的高中同学聚一聚。当时不知道怎么就说到“满意自己和爱自己有什么区别”这个话题。

现在想起来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们高中毕业已经三十年，在座的几位同学这么多年来的生活事业轨迹迥异，之前见面也不是很多，这次这么偶然坐一起，竟然可以有来有回地聊这么抽象的话题，觉得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我想，至少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大家都很包容接纳，对于不同的话题或者不同的观点，都愿意认真且充分地交流。

当时似乎是在讨论无论什么专业都应接受一定的文科教育，对人的全面成长很重要，类似美国的博雅教育这个概念。定居美国的同学讲了很多她儿子在美国同时学习工科和音乐的经历，我附和说价值观过于单一的社会，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的路径会非常单一，因此难以避免会很卷；而重视人文教育的社会，人的自我实现路径非常多，就不必那么卷来卷去了。

于是在这一轮聊天中，也许是在讨论人文社科素养对个人幸福的作用，我问一位同学，你对自己满意吗？他说：我当然对自己很满意。

这位同学通过高考成绩得以走出我们那个小镇、然后立足上海，跟着国家改革开放最突飞猛进的这三十年，作为上海金融业金领，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挣下相当优渥的生活，“对自己满意”这个答案自是无需多言。

我便忽然意识这个问题似乎问得并不准确，于是追问：那你爱自己吗？

美国回来的同学大笑说：问得好！

这位同学愣了一下，说：对自己满意和爱自己是什么区别？

我也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简单准确地来回答这个问题，便说：哦，那我得想一下。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多其它的，但一直没有再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英国伦敦海德公园日落，太阳都是爱我的形状。

作者拍摄于2021年3月。

上个星期我在珠江边跑步，边听阿兰·德波顿的《身份的焦虑》，听着听着，觉得与阿兰简直相见恨晚。嗯，特别推荐这位英国作家的各种书籍。

阿兰·德波顿说：（在现代社会）贫困最令人痛苦的地方，并不是它所导致的身体上的受苦，而是他人对贫困状态的负面反应所导致的羞耻感。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也是用一句话回答满意自己和爱自己的区别的答案啊！

对自己满意，背后隐含着某些条件；而爱自己，则是无条件的。

为了对自己满意，人总是要不懈努力，要更富有、更幸福、更漂亮，如果没有，或者即便达到了之前设定的目标，就要紧接着设立更高的目标，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勤奋和努力的，并且达到目标才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只有这样才能对自己满意。为了达到目标，有时候又必须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于是自责又使自己情绪低落，不明白为什么即便成功了还是不能对自己感到满意。

而人生无法总是尽如人意，即便一时如了自己的意，一旦发现身边有人比自己更富有、更幸福、更漂亮，这往往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人又开始变得对自己百般挑剔，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忿忿不平又悲伤沮丧地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人那么聪明、不能像别人一样能够举重若轻地就获得梦寐以求的成功？

这大概就是“对自己满意”所隐含的所有意义吧！“对自己满意”，就像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考试，这是我们从小到大最熟悉的事情，我们似乎习惯了考试模式，将每一个目标当成一场考试，心里默默地为每一场考试设定及格线、优良和优秀线。是否对自己是否满意，要视乎这场考试得了多少分，是仅仅及格、还是优秀？

可惜的是，人的一生不是考试。如果将人生看做是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人们将会面临无数类型各异的考题，只有极小部分是我们可能学习和复习过的，大多数都是我们不熟悉的。因此，在真实的来日方长的人生中，在那么那么多的考试中，我们结果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勉强及格，很多时候甚至不能及格，或者根本就是考了个零蛋。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语文考了八十多分，老师要求家长签名。当时我紧张得几乎快要晕过去，书包里背着试卷，从学校回家的路觉得特别地长，一路在魂不守舍地想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尴尬和难堪时刻。实际上我爸妈从来没有因为考试成绩而责骂、更不用说体罚我，可是我自己内心的沮丧和羞耻感完全席卷了我。

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试卷递到我爸面前请他签字时，他迅速看了一眼试卷，然后在卷头写到：希望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当时惊呆了。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是他刚刚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因此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分数无法令人满意，还是说他真的觉得考到这个分数就已经很令人满意了？！我也不知道老师看到这样的家长签名作何感想，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在我的一生中，我总是无数次想起这件事。

我想，这也许正是我一生中无论处于什么境地，我都可以无条件爱自己的原因吧！无论是初出茅庐做着无比卑微的工作、在外颠沛流离一无所有，还是幸运地取得超出自己从来不敢想的成绩；无论是我宅居一室，还是潇洒走四方；无论是被爱情无情伤害，还是如何被爱情宠幸，我都有源源不绝的竭尽全力爱自己的力量源泉。当然会有自卑的时刻，但那只会让我学会看清现实、更加理性客观地看待自己，而从来没有因此损耗过爱自己的力量。

走过半生，因此更加确定：爱自己，不是因为自己达到了某个分数线而满意自己，才是人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