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志武 整理:赖逸翰 编辑:吴擎 来源:南风窗,本文是华人著名经济学家、香港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所所长陈志武在南风窗2023中国社会价值年度盛典上作的演讲,内文略作删改
陈志武:如果特朗普当选,企业怎么规划
全文3241字,预计阅读需6分钟。
经济是任何人都关注的一个话题。回望已经过去的2023年,在展望2024年经济形势的当下,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都要适时调整对于未来的安排,回归现金流为王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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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2023
从中国经济角度来看,在动态清零之后,大家都预期2023年经济应该是爆发式增长。此时回过头再看,2023年,中国经济也好,世界经济也好,尽管经历了许多波折与挑战,总体尚可。至少根据官方数据,2023年中国实现5%的GDP增长速度,这个数字仍可观。
当然,从日常生活之中或许我们会有不同的感受。比如无论是房地产市场,还是出口制造,还是股市,我们面对的挑战都比较多。但是经历了一系列的政策调整,总体上中国经济在过去一年中仍比较稳定,没有出现过去几个月大家所担心的大滑坡现象。
在全球范围内,2023年总体上也是不错。
2023年美国经济预计会有2.5%的GDP增长,这个增长速度对于私有市场经济社会来说,已经非常可观。
2023年美联储多次加息,美国的基准利率几乎是从一年半前的0%放调到现在的5.5%,这导致许多专家学者和业内人士十分担心美国经济会在2023年经历严重衰退。但最终美国第三季度GDP增长率达到约5%,第四季度预计会稍低于这个数字,但总体看来情况尚可。
欧盟国家2023年的经济情况同样尚可,百分之二点几的GDP增长速度还是不错。这是2023年的总体情况,这一年回头看也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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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的挑战
那么2024年会怎么样?无论是个人投资还是企业发展,都比较关注这点。当然对于中国来说,2024年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都会出台许多新政策来应对挑战。
不过,对在座的各位,特别是做企业的朋友,我会说,2024年最大的经济风险可能来自今年美国总统选举的结果。从如今的情况来看,2024年特朗普重新上台成为美国总统的概率至少超过50%。
这是风险因素,原因很简单。如果特朗普当选,几乎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会结束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同时减少美国对北约的支持。如此,会对欧洲还有更广泛的西方社会造成巨大影响。
为什么这很重要?我们需要从世界秩序的角度来观察。
二战后,我们一直秉持着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也正因为这个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中国才能在改革开放后迅速利用10亿的人口崛起,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我们不得不承认,中国能够做到这一点,战后美国主导建立的,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的确提供了巨大便利。
如果讲到这个话题,大家可能觉得很奇怪,这个秩序对于中国的增长有那么重要的影响吗?过去四十几年的快速增长,不都是靠我们中国人勤劳致富?不是依靠着众多廉价劳动力,靠勤劳致富所制造的经济奇迹吗?
但是大家可能不一定了解,200年以前,中国的人口大概是世界人口的40%。也就是说,彼时,地球上5个人里面有2个是中国人。100年前中国人口占全球人口的31%左右,也就是说,100年以前,地球上三个人里有一个是中国人。
今天中国人口占全球20%,也就是说5个人里面有1个人是中国人。
既然如此,我们需要思考的是,为何晚清时期,在李鸿章等人推动同为改革的洋务运动时,中国却没能够发挥人口优势,创造经济奇迹呢?又为何现代中国能在人口比重为20%的时候做成?
其中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其实就是二战以后的世界秩序是基于规则。于是,今天的华为,今天的理想汽车,他们可以把产品销售到全球,也可以到全球任何地方做投资,只要请一些律师,就可以保障他们在世界任何国家的投资安全或者员工的人身安全。
尽管洋务运动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对世界开放,引进新的技术,进行市场化的经济发展。但是李鸿章所面对的世界秩序,是基于枪炮的世界秩序。
也就是说,个人和企业要到世界各地做生意,做投资,做业务时,首先要增强自己的武装力量。大家可能不一定了解,比如原来代表大英帝国的东印度公司,它自己的海军、陆军比英国皇家海军和皇家陆军还要多。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按我们今天的中国企业家来看的话,完全不可理解。
为什么东印度公司需要这么大规模的海军和陆军?因为很遗憾,那个时候在世界上不是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而是基于枪炮。在海外做生意的人,如果要保护自己和自己在海外的投资,就需要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的华为要像100多年前的东印度公司那样,到世界各个地方去做生意,那么首先华为要建立自己的强大的海军,甚至空军和陆军,否则的话无法进行全球化的贸易和投资。
而今天中国有40%左右的GDP与进出口贸易挂钩,世界秩序如何,对于中国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如果2024年特朗普再度当选,世界可能会进入一个新的混乱时期,那么对于中国而言将是一个重要挑战。
如果特朗普当选,其实个人和企业都要重新进行规划,因为未来我们要面临的经济发展与世界格局,将与过去四十年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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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与企业有何可为?
这对个人和企业,能够有什么实际操作层面上的意义?
对个人和家庭投资安排方面的指向比较具体,就是要现金为王,注意投资安全,降低风险,做尽可能多的,跨国界、跨区域、跨投资品种的分散投资,这个非常重要。
对于企业来说,我特别想强调的就是,中国企业在过去二十年中普遍追求一个目标:上市,并把这个目标看得非常重要。有一些企业家会认为,上市了,自己一辈子的梦想就完成了。
如果是这样,今天我想跟企业家们传递的一个信息是,千万不要这样去看。
资本市场对于资产、企业、股票和债券定价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未来预期。如果企业未来预期非常好,预期利润将会增长非常多,不确定性很低,那么这个企业上市后,股票价格、市值都会非常高,很容易赚钱。如此,企业家成为下一个马化腾或马云,成为亿万富豪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我们需要注意的是,像马化腾、马云等大企业家或者亿万富豪,他们所拥有的几千亿人民币的财富到底是什么?
你会发现他们手头的几千亿财富,并不是像以往我们开餐馆开商店,每天日复一日,每天赚几万赚几十万,是赚到手的现金和累积起来的,已经到手的财富。他们的赚钱方式不是这样子。他们几千亿人民币的个人财富主要都是他们公司的股权,根据他们的手中拥有的自己公司的股票股价算出来的几千亿个人财富。
问题就在于,如果说未来这些企业的发展非常不确定,甚至没有未来,大家想一想,他们手中的这些股票会值很多钱还是不值什么钱呢?
一个情况是,今天不管是在美国上市的中概股公司,还是在香港上市,甚至于还是A股上市的公司,普遍的是市值市盈率,还有其他的估值指标都非常低的。甚至,如今港交所每天的港股交易量,还不如微软或者英伟达等一个美国上市公司每天的股票交易量。
以前我们会认为企业到香港上市,我的梦想就实现了,但现实状况未必是这样。
所以我给各位做企业的朋友提个建议。从务实的角度来说,今后每个企业应该要回归老的赚钱方式,现金流最大化。这是可以靠得住的,实打实追求的目标,而不是追求上市,指望企业的股票价格能够带领企业家成为下一个亿万富翁。从目前的观察来看,似乎还没有几个企业现在完全做了这方面的调整。
但比起过去四十年,未来的世界不管我们喜欢不喜欢,不确定性都将大大增长。在这样的背景下,回归现金流为王的企业模式,才是一个比较靠得住的、踏实的赚钱方式。
当然我也要强调,今天的中国显然不仅是世界最大的制造基地,也是世界最大的市场。在这两个条件下,无论如何,中国仍会有一些行业拥有机会。
比如绿色经济相关行业,特别是电动车行业,无论是从出口角度来看,还是从公司盈利的角度来看,做得都非常好。像拼多多等企业的股票在2023年涨了非常多,其实也不太奇怪,因为它们强调的,提供的,是与普通老百姓生活更加贴近的服务。
所以,中国仍有机会,希望我们每个企业,每个个人和家庭都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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