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马列主义？朝鲜最高党校悬挂马列画像

5月前

作者 / 林海东

5月15日，金正恩视察完工的劳动党中央干部学校。这是继3月30日视察该校“即将完工”的建设工地之后，金正恩时隔一个半月再次视察这所朝鲜“大学之上的大学”，足见重视。关于这所学校的来龙去脉，参见前文《朝鲜最牛的大学是哪一所？99%的人会答错》，不赘言。劳动党中央干部学校“意义深远的校庆”即将到来，可以预见的是，金正恩会在近期再次莅临这所学校，甚至有可能亲自发表重要讲话，以强调“新时代五大党建设路线”，以彰显“全党强化新全盛期”的到来。

值得注意的是，在朝媒发布的照片中，可以清晰看到该校某栋楼的外墙上悬挂着马克思、列宁的画像（下图）。该楼疑似“劳动党党建设研究所”的所在。

从全景图看，悬挂马列画像的这栋楼位于进入大门（下图红箭头）后的左手侧（下图黄圈）。楼旁还竖立着金正恩马赛克画像，疑似2022年10月金正恩在该校进行“纪念讲课”时的某个瞬间。大楼中央劳动党党徽上方的标语大意为“用伟大的金日成金正日主义武装起来”。

这是一个极为罕见的现象，因此引发外界关注。是朝鲜重返马列主义了吗？在我看来，其实不然。在说明这个问题之前，有必要做一点历史的回顾。

1967年，金日成的思想方法论被综合为“主体哲学”，进而被综合成以“主体哲学”和“领袖论”为基础的思想体系，称为“主体思想”，并将其作为朝鲜从反封建主义时期到共产主义时期遵循的指导思想。大约在此前后，马列经典著作从朝鲜下架消失，代之以金日成著作；各级学校的相关课程也随之取消；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1972年12月，朝鲜宪法规定，将“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创造性地运用于我国现实的朝鲜劳动党的主体思想”作为指导思想。
1976年10月，金正日在与党的理论宣传工作者谈话中明确指出，“无论从内容还是从组成看，金日成主义都是不能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框架内解释的独创的思想”；“形成金日成主义精髓的主体思想，是人类思想史上新发现的思想”；“主体思想的哲学原理是不能在唯物辩证法的框架内解释的”，“其社会历史原理不能按唯物史观来解释”；“金日成主义是同马克思列宁主义有区别的独创的革命思想”。由此，将主体思想与马列主义切割。此后，主体思想取代马列主义，成为劳动党和朝鲜式社会主义建设的指导思想。
1980年10月，劳动党六大修改党章，删除马列主义相关内容，将主体思想“作为唯一指导方针”。
1992年4月，朝鲜修宪，涉及马列主义的内容及主体思想的定语均被删除，将“主体思想”作为指导思想。

尽管如此，但马列画像一直悬挂在金日成广场的内阁第二办公楼（现对外经济省办公楼）墙外，直到2012年（下图）。

2012年4月金日成诞辰100周年时，上图中的马列画像消失了，迄今未再悬挂，原因不明。

从1967年马列著作下架到2012年马列画像撤下，用了整整45年时间，马列元素完全从朝鲜的公众视界中消失。但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撤下马列画像、强调金日成金正日主义的同时，金正恩也越来越多地提及“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直至本次马列画像的重新出现。那么，朝鲜真的要重返马列主义了吗？

问题相当复杂，需要一篇长篇论文来阐述，不是一篇公号文章所能解答的。这里只能勉为其难，不说分析过程，只简单说明一下结论。

个人认为，首先要认识清楚朝鲜在意识形态方面的传统的实用主义选择，要认识清楚在朝鲜特殊体制下选择指导思想的现实政治需要，要认识清楚金日成金正日主义对朝鲜的重要性，惟其如此，才能看清此次马列画像在劳动党中央干部学校这一最高党校出现的意义。

个人认为，马列画像在朝鲜最高党校的出现并不具备普遍性的颠覆意义。从画像分挂于劳动党党徽和“金日成金正日主义”相关标语两边以及悬挂位置（党建研究所）等情况综合分析，马列画像所体现的应该主要是对主体思想即金日成金正日主义来源的强调，亦即“道统”。结合上述金正日1976年的切割情况以及金正恩近年来对前代的一些否定性做法综合分析，会发现，在党校这种非公众场合重新悬挂马列画像的意义，在于对“道统”的强调，即重新回到1972年宪法的提法上，亦即主体思想是“把马列主义创造性运用于朝鲜现实”的产物，是继承和发展，而非独创和无关。这是一种对“道统”的复归，而不是强调自家的横空出世；强调的是主体思想即金日成金正日主义树生有根，而非无源之水。

那么，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强调这种“道统”？个人认为，原因大致有三——

首先，在“伟大金正恩时代”到来之际，为“金正恩思想”的最终形成寻找更为深远和坚实的思想理论基础，将“独创”的、非通用性的主体思想转化为对马列主义经典理论“创造性运用”的、“道统”清晰的、正常化的朝鲜式社会主义指导思想——“金正恩思想”。
其次，在当前国际形势和国际共运现状下，强调朝鲜式社会主义与正统共产主义理论的渊源，强调朝鲜式社会主义与“其他式社会主义”之间的理论基础共性，从而融合于社会主义大家庭，进而摆脱孤立、融于国际社会，而不是另起炉灶、分家单过。
第三，在当前急剧深刻变化的国际大变局背景下，在地缘政治格局发生变化的过程中，建立以朝鲜为中心的国际共运新核心，确立其“反帝国际统一战线”（朝鲜外交政策之一）的领导地位，进而实现当年金日成未曾实现的理想，实现金正恩超越前代的理想。

由此，可以预见，朝鲜正在进行的修宪可能不仅仅限于北南关系的变化，甚至有可能恢复1972年宪法给主体思想所加的定语。而这一点能否实现，看的不是马列画像挂在党校这种相对封闭的小环境，而是马列画像能否回到金日成广场这种万众瞩目的大环境中。因此，仅凭此次马列画像悬挂于党校，就判断朝鲜重返马列主义、恢复尊崇卡尔和弗拉基米尔，显然是轻率的。一个国家改变指导思想，哪里有这么容易？

新的时代，新的劳动党中央干部学校，能否在这里诞生新的“金正恩思想”？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