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很难对乌克兰有同理心？

上周两篇文章，微信收到一位朋友的反馈，这里就简单回复一下，也算重申一下我在俄乌战争问题上的立场：

下面是这位朋友的反馈：

1. 我反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也反对以色列侵占巴勒斯坦领土。但我对巴以问题的立场不应该作为我对俄乌立场的重要参考，它既不加强也不减弱我对俄乌问题的分析。

2. 大国外交既有利益，也有道义原则。美国对外既有现实主义，也有理想主义。只说一方面都是偏颇的。因为近代史上所受的欺辱，中国更是一直对外高举道义原则的大旗，这是有些人失望的原因。

3. 乌克兰2014内部发生政变。这是乌克兰内政，只要结果被大多数乌克兰人民接受了，那就是合法的。其结果也不成为部分领土独立的理由。假设同样的变更发生在中国，你会支持新疆或西藏独立吗？

4. 乌克兰2014年政变也许有CIA煽动，但俄罗斯势力也一直干预乌克兰。只要不是武力干涉，不违反国际法，all fair game.

5. 虽然我们大多事情上近亲远疏，但并不等于不能有些问题上被同理心强烈影响，如看到魏则西铁链女的遭遇，会有切肤之痛。而有些人被乌克兰对国仇家恨有强烈的同理心，也不能说他们就不是中国人。到底对很多人有生之年目睹这样的大规模领土侵吞也是第一次。

以下是我的回复：

1、

如前文所说，我基本同意这张图的立场判断：

同时支持巴勒斯坦和乌克兰的人，是同情弱小，是反战主义。这都不是贬义词呀。只要这些人同时反对美国入侵格林纳达、巴拿马等国家，我肯定不反感这些人。

我反感的是同时支持乌克兰和以色列的中国人。

2、

虽然说，大国外交既有利益，也有道义原则，但美国这个国家，一贯的行为准则就是嘴里高唱道义，实际全是利益。二战是人类历史历次战争中，正义与邪恶的区分最明显的一场。但即使在这场战争中，美国也是利字当头，随时准备为了利益出卖中国。《对中国人来说，俄乌战争与中国的抗战绝对无法相提并论》这篇文章中写了1941年的日美谈判中美国立场的变化，以及蒋介石对美国的愤怒。

因为近代史上所受的欺辱，中国确实是一直对外高举道义原则的大旗。所以，2014年到现在，中国一直强调尊重乌克兰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从未承认过克里米亚独立，也没有承认过乌东四州属于俄罗斯。

我认为，除非乌克兰自己承认割让领土，中国永远不会承认克里米亚和乌东四州属于俄罗斯，在中国出版的地图上，永远不会重画边界。

看看类似情况的科索沃吧。塞尔维亚没有承认科索沃独立，但大部分西方国家已经承认科索沃是独立的主权国家，重画了地图，丝毫没有尊重过塞尔维亚的主权和领土完整。

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中国在尊重小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这方面，远远胜过了任何一个西方国家。道义方面，没有哪个国家有资格指责中国。

要对中国失望，也等中国真的像西方国家承认科索沃一样，不尊重小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承认克里米亚和乌东属于俄罗斯，再失望吧。

3、

政变确实是乌克兰内政，政变并不能正当化乌东部分领土的独立。但没有2014年那场政变，就不会有克里米亚危机，以及后面的克里米亚被吞并，顿卢战争，以及2022年2月的俄罗斯入侵。那场政变是后面所有悲剧发生的导火索。

普京入侵乌克兰，从战争发生的第一天开始，我的观点就是普京犯了一个“九州聚铁铸一字”这样的大错，观点现在也没有改变。我肯定不支持普京入侵乌克兰，入侵是大错特错。我相信中国政府也反对普京入侵乌克兰。

然而反对普京入侵乌克兰，和入侵后希望普京完蛋是两码事。一家公司的员工，肯定也不是百分百支持公司老板的决策，但反对公司决策不代表希望自己的公司完蛋。如果公司员工希望公司完蛋，大概率这个员工已经找到新工作准备跳槽了。

入侵已经发生了，普京也没有后悔药可吃。现在，不让普京倒台，俄罗斯变色，是中国的利益所在。我不在乎俄乌战争的结果，不在乎俄罗斯到底能不能占据一部分乌克兰领土，也不在乎克里米亚属于谁。我只在乎中国北部边界是否能有一个友好的国家。

所以，我的立场是，既怕京子倒台，又怕京子进基辅。中国的立场相信也一样。只要俄罗斯能继续维持亲华反美的政府，俄军全部撤出乌克兰，丢掉克里米亚也无所谓的。

4、

CIA和俄罗斯都在争取乌克兰，2014年，CIA赢了，俄罗斯输了，确实都是all fair game。

政变确实本身没啥，但政变是后面乌克兰的悲惨命运的原因。所以，我同情那些反对政变的乌克兰人，他们是无辜的受害者。我不同情那些支持政变的乌克兰人，他们的命运是他们选择的结果。

我不是国际法专家，搞政变regime change是否违反国际法我不知道。大概率不违反。然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违反国际法了吗？谁有权力做这个判决？很遗憾，判定是否属于“侵略”的权力属于联合国安理会，俄罗斯有否决权。

5、

人人确实都有同理心，我也并不讨厌那些同情乌克兰的人。但我反对的是把俄乌战争与中国的抗日战争相提并论，反对把乌克兰和抗战中的中国相提并论。

首先是客观角度看是非曲直，同样是被大国入侵。但抗战前的中国并没有试图加入针对日本的军事同盟，没有对日本构成任何威胁。珍珠港之前中国得到的国际支持也远远小于乌克兰。抗战前的中国，比乌克兰更加无辜。

更重要的是主观角度，是亲疏之别。有同理心没错，但同理心是有亲疏差别的。比如，A的同事父亲去世，A有同理心没问题，表达哀悼也没问题。但如果A如丧考妣，呼天抢地，比自己的父亲去世还难受，都有点假了。

同理心是有优先顺序的。自己大于亲人，亲人大于熟人，熟人大于陌生人，中国人大于外国人。如果一个人对乌克兰的同理心大于或等于对中国的同理心，我肯定会觉得他没有身为中国人的认同感。一个人对自己父母的同理心和对陌生人相同，我肯定觉得这个人不太孝顺。

这位朋友说：“对很多人有生之年目睹这样的大规模领土侵吞也是第一次” 。确实是这样。大国粗暴干涉小国内政，甚至入侵小国发生过很多次。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格林纳达、巴拿马。但赤裸裸的领土侵吞，二战后很少很少，我印象中都要追溯到1975年，印度吞并锡金，印尼吞并东帝汶了。

我之前也没想到普京会直接把乌东四州直接吞并，我本来以为普京会让四州宣布独立的。直接吞并确实太粗暴了。我认为这也是普京犯的一个错误。老毛子做事还是太糙。我反对普京吞并乌东四州。

说到同理心，还有一个问题。我也希望那些对乌克兰有同理心的中国朋友能意识到，西方媒体笔下的，西方人心目中的台湾和乌克兰是类似的。西方媒体上“Today Ukraine, Tomorrow Taiwan”的说法比比皆是。如果我们真的发动武统，中国遇到的西方的口诛笔伐不会比今天的俄罗斯少。西方社会会认为中国的统一是武力吞并领土侵吞。想到这个，我确实无法产生对乌克兰的同理心。

克罗地亚武力镇压了境内塞族人的反抗，消灭了克拉伊纳共和国，西方全力支持克罗地亚。塞尔维亚试图阻止科索沃独立，得到的是惨无人道的78天狂轰滥炸。作为中国人，你会对谁有同理心呢？

西方国家也都承认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但是，如果大陆武力统一台湾，他们会把中国大陆的武统行为视为克罗地亚镇压克拉伊纳独立或乌克兰镇压顿卢独立吗？答案大家心里应该很清楚。不会的。他们会视为塞尔维亚镇压科索沃，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如果中国是个像塞尔维亚一样的弱国，中国遇到的很可能也和塞尔维亚一样。

中国最终必然要统一。而以目前台湾的局势，武力统一的概率越来越大。想到武统后中国的处境，我确实很难对乌克兰有同理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