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翻车,百口莫辩
五月底,凭借电视剧《不完美受害人》,周迅再次提名白玉兰最佳女主角。
此时,距离她上一次提名白玉兰奖,已过去整整10年,而距离她身陷《如懿传》风波,已过去近两个月。
以4月中旬为起点,周迅卷入了一场网友对于《如懿传》的群嘲之中。
过程中,大众将情绪从角色上升到个人,抽丝剥茧得出周迅过度干涉剧本,对于角色理解太过“二元对立”,甚至上升到其“三金影后”名不副实的高度。
这不是周迅近两年第一次引发争议,早在两年前,她就曾因为在《脱口秀大会》上的“不食人间烟火”,被吐槽活得过于真空,距离现实生活太远。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纵观国内顶尖女演员,周迅都算得上是“德艺双馨”——看作品,她是中国影史上首位“三金影后”,看人气,她一直都拥有极佳的观众缘。
在大众眼中,周迅是天赋型演员,灵动、天真又有些执拗,这曾是人们爱她的原因,如今,却成为《如懿传》之后,她被不断诟病的举证。
周迅“下凡”的源头,还要追溯到2023年。
2023年7月,B站某位游戏博主随口吐槽了几句《如懿传》中的人设与剧情,很快遭到剧方粉丝攻击,称其视频为“断章取义的评头论足”。
之后,这位博主连续制作几十期视频,对《如懿传》进行全方位吐槽,并在B站内掀起了一股“如学风潮”,多位博主纷纷加入,对这部已经播出近六年的作品,逐帧分析。
最初,大众对于这部剧的吐槽,只聚焦于内容与台词,并未上升到个人。
直到4月初,周迅团队以“侵权投诉”实名制举报了多个对《如懿传》吐槽的内容创作者,导致多条视频下架。
这一“捂嘴”的行为,激怒了大众,也将火从《如懿传》烧到周迅身上,之后,不仅大量网友来到周迅微博下,对其进行人身攻击,网友还为她的出演总结出了“三宗罪”:
更改角色设定,过度干涉剧情,且表演生硬。
在原著中,“如懿”这一角色聪慧且有着极深的城府,周迅却在开拍后对人设进行修改,希望“如懿”能成为一个绝对的好人:
“如懿这个角色是不能进入宫斗这个东西的,她是皇后,所以不能杀人,直接间接都不行。”
剧情中,“如懿”曾有一句台词为:“如果别人要害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周迅无法认同这种价值观:
“我不会害别人,别人算计我,我也不算计别人。”
周迅认为好人与坏人之间,应当有着一条明确的划线,但这样的坚持,却让“如懿”这一人物的复杂性被大大减弱。
《如懿传》中的周迅
这种对于角色的维护,并不是周迅演艺生涯中的偶发事件。
早在她10多年前拍摄电影《画皮》,接受采访时,她就坚决拒绝承认自己扮演的“小唯”插足他人感情:“精神出轨不是第三者。”
另一个被反复吐槽的,是周迅在《如懿传》中的造型。
剧组内配备的造型指导为陈同勋,也就是后来陈凯歌电影《妖猫传》的造型指导,但周迅却表示想与造型师张叔平合作一次。
虽然张叔平曾经担任过《旺角卡门》《一代宗师》《花样年华》《让子弹飞》等多部电影的艺术指导,履历颇丰,却从未做过清装造型,加之这又是周迅第一次出演清装剧,没有太多经验参考。
如此叠加下,这次合作并未碰撞出火花。
《如懿传》中周迅的造型,总是用力过猛且略显违和,出演幼年部分时,不仅没有少女感,还常让观众因为两根存在感极强的眉毛,频繁出戏。
许多需要她展现出不同情感层次的片段,周迅的表情也略显呆滞与平淡。
《如懿传》中的周迅
层层分析中,大众对于周迅演技的讨论热度不断上升,甚至到达其演艺地位名不副实的高度。
周迅或许也没想到,一次名誉维权,竟会开启如此一轮猛烈且伤害力极强的网络争议,甚至撼动其过往地位。
《如懿传》中,霍建华扮演的皇帝聊起如懿,曾感叹“或许她本就不应该生活在宫中”。
如今再看这句话,不禁让人感叹一语双关。
时间回到2016年,《如懿传》开拍那一年。
彼时,打着《甄嬛传》姊妹篇的《如懿传》是无可争议的“剧王”。
毕竟其剧情紧接《甄嬛传》,且编剧同为流潋紫,珠玉在前,这部剧被业内人士认为是一部“能够让演员飞升,一部剧吃一辈子的好剧”。
在剧中扮演“金玉妍”的辛芷蕾曾在接受采访时称:“当年全北京2000多名女演员,都前来试镜这部剧。”
就连彼时在横店拍戏的雷佳音与李光洁,都曾为剧中只有一场戏的角色,去往剧组试镜。
雷佳音聊试镜《如懿传》
和《甄嬛传》相比,《如懿传》中的大部分妃子,请来的都是颇有名气的女演员:董洁、胡可、李纯、童瑶、张钧甯……
剧中“甄嬛”与“宜修”这两个角色,则请来邬君梅与陈冲出演,这也成为两人继电影《末代皇帝》后,时隔30年再度同框出演。
除此之外,主角更是大手笔的使用了周迅与霍建华。
从剧集开拍之初,便有媒体报道,两人的片酬合计高达1亿,“周迅首次出演清宫戏”,也成为该剧最大的噱头之一。
《如懿传》中的周迅与霍建华
剧组甚至拍了一部长达10集的纪录片,片中,每个人都对这部巨作报以厚望,且不断强调这部“正剧”中的礼仪与美学。
如今看,《如懿传》开局能够吸引如此多关注,与《甄嬛传》的大爆有着紧密的关系,但不同的是,播出前的关注,与开播后的收视并不成正比。
比如当年《甄嬛传》开拍时,原著粉丝们并不认可该剧的选角,认为孙俪脑门太大,陈建斌更是“年老色衰”。
拍摄时,陈建斌心里也直犯嘀咕,不知道这部剧“行不行”,那时同期在横店开拍的,还有新版《还珠格格》,一有空,陈建斌就和导演郑晓龙跑去偷看,一边看一边互相鼓励:
“我们至少要拍的比这部好!”
《甄嬛传》中的陈建斌与孙俪
未曾料想,《甄嬛传》在开播后便一炮而红,至今都是难以被超越的佳作,反观《如懿传》,却是另一番走向。
在当年,《如懿传》播出后,便遭到了来自台词、妆造、人设以及剧情的多方吐槽,在这一过程中《甄嬛传》不再是助力,而成为阻力。
网友们将两部剧的台词放到一起横向对比,发现两者文学水平天差地别,和陈建斌相比,霍建华扮演的皇上,像极了一个“文盲”。
而如懿与甄嬛在面对困境时的状态,也被单拎出来讨论——
同样是身陷困境,甄嬛亲自在冬天的河边洗衣服,冻到手上满是冻疮,被打入冷宫的如懿却不愿脱下护甲,晾衣服都只用两根手指拎着。
《如懿传》中如懿晾衣服
也正是因为这些无法被仔细推敲的剧情,在当年《如懿传》高开低走,并没有引起太大讨论。
纵使如此,周迅依旧十分喜欢这部作品,拍摄结束后,她收藏了几套剧中的戏服,偶尔会在家里穿上,来回走动。
那时她或许无法想象,六年后,《如懿传》二度翻红,被骂上热搜,同时也将她卷入职业生涯最大的一次危机。
《如懿传》的“塌房”,背后还有一个社会线索:
随着近两年女性主义的兴起,剧中如懿“不搞事业,只谈恋爱”的行为,也被贴上“过于恋爱脑”的标签:
在剧中,纵使乾隆不断爱上不同女子,她始终称乾隆为自己的“少年郎”,反复提及两人的那句定情诗: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面对陷害时,她不做任何反击,只会瞪大双眼,反复强调自己“百口莫辩,不曾做过”,希望自己的“少年郎”能相信自己。
在某种程度上,如懿的这一特点,也和周迅的许多人生经历,有着重合之处。
导演李少红曾如此形容周迅:“她是靠演戏与恋爱去认识这个世界的”,回望演艺生涯走向,不难发现,周迅的许多决定,确实与爱情相关。
20岁出头时,周迅和窦唯的堂弟窦鹏谈恋爱,从浙江来到北京,在一间酒吧驻唱,开始陆陆续续有了一些参演电影的机会。
恋爱谈到第四年,为了尽快与窦鹏一起买下一套房,她开始更努力拍戏。
1998年,周迅被选中出演娄烨导演的电影《苏州河》,男主角为巩俐的同班同学贾宏声。
《苏州河》中的周迅与贾宏声
值得一提的是,最开始,《苏州河》的两个主演一个定下是周迅,另一个定下是李小璐,但因为李小璐去拍陈冲的《天浴》,最终无缘《苏州河》。
而《天浴》的女主角最初定下的是范冰冰,但因为她要去中戏参加艺考,最终更换为李小璐。
《苏州河》拍完后,周迅与窦鹏和平分手,之后,她与贾宏声谈起恋爱。
1998年,周迅陪同贾宏声试镜《大明宫词》,李少红觉得贾宏声精神状态太差,便给周迅找了一个配角,让她在剧组陪伴贾宏声。
回到家后,贾宏声突然变卦不愿意演古装戏,最终只有周迅一人进组,饰演少女时期的太平公主。
周迅《大明宫词》
《大明宫词》让周迅走红,也让她获得机会,搭档朴树与夏雨出演高晓松的处女作电影《那时花开》。
在拍摄现场,周迅打电话给贾宏声,对他说:“我遇见了一个人,长得像你,说话的样子也像你。”
这成为两人进入分手期的某种讯号,没过多久后,贾宏声看到朴树拍戏时穿着自己送给周迅的外套,两人就此分手。
拍摄《那时花开》的周迅、朴树与夏雨
对周迅而言,爱情确实是人生中的重要元素,且对于“相爱”这件事,她始终保持着绝对的热情与投入。
朴树之后,周迅最有名的两段恋爱关系,一段是与同为演员的李亚鹏,另一端则是在刘若英的介绍下,认识的造型师李大齐。
对于前者,周迅形容为“李亚鹏满足了我对于男人的一切幻想”,对于后者,她则称“如果没有他,我会死。”
李亚鹏与周迅
这种对于爱情的美好向往,也被她用在角色解读中,导演陈可辛曾讲起与周迅合作《如果爱》时的往事。
他称自己最初想拍一些“不那么完美”的剧情,但周迅并不同意这样的爱情观,并坚持自己扮演的角色应该一直爱男主角。
在一些文艺电影中,这类相对极端角色的存在尚且合理,可在《如懿传》这种清宫剧中,当人物的复杂性被全面抹平,最终则会让观众食之无味。
周迅的灵,在这部剧中,也不灵了。
在这轮对于周迅的“声讨”中,还有一个观点为,周迅的演技是否“名过其实”,而这种讨论,在《如懿传》之前从未出现过。
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聊起周迅,都不约而同的认为作为演员,她是一名“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型选手。
在《如懿传》的纪录片中,无论是导演还是演员,都给予周迅极高评价,称其为“剧组的定海神针”,对角色有着绝佳的理解与诠释。
周迅的天分自然无法否认,但同样需要正视的,是作为非科班出身的演员,周迅在台词与表演上,确实存在一些局限。
就连她自己都曾在采访中讲起,在演戏中自己“只会微笑,不会大笑”。
在当年,凭借在《大明宫词》中的表演,周迅飞速走红,成为内地四小花旦。
之后几年,她先后出演《像雾像雨又像风》《橘子红了》《射雕英雄传》等电视剧,扮演的大多都是一些充满灵气的角色。
周迅《橘子红了》剧照
2006年,周迅签约华谊兄弟,开启了征战大屏幕的飞升之路。
这一年,她先是出演了冯小刚导演的《夜宴》,又凭借电影《如果爱》,摘下“双金影后”。
两年后,《李米的猜想》为周迅捧得金鸡奖桂冠,让她成为中国影史上第一位“三金影后”。
电影《李米的猜想》中的周迅
2009年她参演的《风声》,更是至今都被视为谍战电影的经典之作。
过程中也不是没有过“翻车”,比如她出演的《撒娇女人最好命》《我的早更女友》《女人不坏》等作品,当故事背景被设定为都市生活与现实人生,周迅的表现力总会略显用力。
《我的早更女友》中的周迅与佟大为
纵使如此,在同世代的女演员中,周迅依旧是观众缘最好的一批,大家亲切的称她为“周公子”与“迅哥”,总不由自主被她身上的那份率真吸引。
在业内,她拥有极好的口碑,博纳影业于东曾评价周迅:“演电影不加钱,也从不乱参加综艺。”
那几年,周迅的人生也进入了下一篇章。
2014年,周迅在微博公布与男友高圣远的恋情,两个月后的一场公益晚会上,周迅穿着婚纱,挽着高圣远的手出现在舞台上,宣布结婚消息。
这一年,周迅刚好40岁,也是这一时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少女时期或许真的过去了。
从时间线上看,拍摄《如懿传》时,周迅第一次对“变老”这件事有了实感。彼时她刚拍完《明日几时有》,有媒体开始以“周迅老了”为标题报道。
在此之前,周迅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年龄焦虑,在这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渐渐老了。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愁眉苦脸,默默流泪,她和好友陈坤说:“我好像还是没有办法,面对衰老这件事情。”
在人生最为混沌的那几年,周迅接拍了《如懿传》,并选择亲自出演“如懿”的少女时期。
或许对于彼时的周迅而言,这次出演是她的某种尝试与自证,遗憾的是,却以失败告终。
周迅今年50岁了。
《如懿传》后,她再也没扮演过少女,开始演妈妈,演律师,演医生,过程中,也带来了极为精彩的表演。
当少女感从她的人生中渐渐剥离,作为演员,如何找到新的表演方向,成为周迅不断探索的课题。
2020年底,周迅与高圣远宣布离婚,之后,她与马赛克乐队的吉他手卓越传出恋情,周迅曾特地跑到成都,去看对方演出,两人还被拍到一起回周迅的衢州老家看望父母。
似乎,在演戏上,周迅找到了一些新解法,但在爱情里,她依旧充满活力与向往。
导演陈国富曾讲起关于周迅的一个片段,二十多岁时,周迅去他家做客,总是横冲直撞,常会撞到门上,四十多岁时再去他家,周迅依旧会反复撞到门上。
他说:“她灵动可爱,但岁月对她又是很残酷的,她爆发力很强,动作很活泼,但随着时间推移,她20岁和40岁做的事情不一样的。心态还是那样的话,身体会跟不上。”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能在进入娱乐圈多年后,依旧保持着这种天真心态,也未尝不是一件幸运且概率低级的事情。
这背后有运气,有天赋,有大众与行业对她的“保护”,也有周迅自身的独一无二。
这些因素堆叠起来,将她放置在了当下的位置上。
毋庸置疑,《如懿传》的风波总会平息,大众对于周迅的好感,也不会因为这次狂欢被消磨殆尽。
但在舆论场里,天真与横冲直撞,也意味着需要承受同等的反作用力。
无法预见,周迅的演艺生涯中是否还会出现下一次舆论危机,但确定的是,如果有下一次,如何化解,一定是周迅和团队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