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霸总短片出海,究竟做对了什么?
2016年,美国大选,希拉里对阵特朗普。
在选举结果揭晓之前,多家主流媒体和民调机构都宣称,希拉里将赢得大选,成为美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总统。
然而,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特朗普为什么能赢?
主流媒体更加反映精英阶层的意见,在发声渠道有限的条件下,精英阶层通过政治与经济的权力把持了话语权,从而形成了对社会大众的意见领导权。
而民调机构则如同传统的经济学,将“理性人”作为研究的预设,但是我们也知道,参与经济活动的主体未必是理性的,而民调机构进行电话访谈的时候,被采访者也未必愿意把真实的意见进行反馈。往往是出于大家都觉得希拉里名声更好些的同侪压力而嘴上支持,但是在真正投票的时候搞了一个背刺。
更加重要的是,社交媒体的兴起,导致以往没有发声途径的社会大众有了表达的机会和链接的工具。他们不再以自己和所谓的社会主流不同而羞耻,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见进行表达,而且在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和我同样意见,但是以往都没有机会表达的人们。
于是,以往原子化的社会大众被凝聚起来,形成了统一的意见群体,而他们所具有的体量则远远超过了人数较少的精英阶层。
当社会大众被发动起来,启蒙的话语权就会从精英那里滑落。
传播的事情,不是“不要你觉得,而是我觉得”,而是谁觉得都没用,用户说的才算!
在外宣的领域,用内宣的方式,热衷于把事情做了,但不讲求做的效果。特别是在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领域,看上去戏曲、书法、服饰走出去了,秀过了,上了照片,出了新闻,但也只是几声礼貌性的叫好。
并不是说这些艺术没有价值,而是当下传播的逻辑,已经不是“价值为王”,而是“流量为王”。
你一个遥远的东方故事,就算再精美,我一个巴黎地下室的外省漂,也许会礼貌性地鼓掌,却不会流泪。
因为,你并没有讲出我的故事,巴黎的地下室和华盛顿的地下室,乃至全世界地下室,都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甚至,你也没有给我简单造一个梦,让我能暂时以此舔舐伤口,抚慰自己的“奶头乐”。
那我只能鼓掌,也只有鼓掌。
然后,刷走。
也许,我们在国际上失去话语权的时间太久了,但凡送出去一个作品,总是想以此为渠道,全面展现我们的理念、文化、传统、美学,让每一作品上承担了不能承受的重任,从而使得每一个作品在艺术上都很精巧,在世界美学格局上具有自己独特的地位,但结果往往就是曲高和寡。
所有人都知道是好的艺术,但是除了赞叹几句,又能如何呢?
我们终究生活在地球上。
这个世界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繁杂的声音,以及逆全球化的腔调,但根本上说,世界从来没有这样紧密地链接在一起。政治的影响、资本的流动、文化的传播,一个伦敦的青年、一个纽约的草根、一个开普敦的职员、一个上海的PPT民工,他们所遇到的苦难、所执着的期待、所纠结的欲望、所不悔的选择,都是在回答同一个宏大的“现代性”的问题。
人,在利维坦一样宏大的现代性面前,该如何自处,何以自洽?
每一个时代的艺术都在回答那个时代的问题,莎士比亚的戏剧在他那个时代是先锋的,对于人的意义,对于王权,对于爱情与家族割裂,责任与种族的关系,都有着属于那个时代共同心声的回答。
要回答这些问题,未必要摆出一副“老艺术家”的范儿,用启蒙主义的腔调给别人做人生路上的指引,这样会被认为是“爹味儿”太重。
甚至不必所有的问题,都要有一个答案式的“回答”,也可以感受身受,或者心灵按摩式的“回应”就好了。人人都想回答终极问题,可终究问题哪有那么好回答?
阳春白雪是一种回答,下里巴人也是一种回应。
哪怕回应的姿势并不好看,躺平也是一种态度。
全世界都爱霸总剧,不是因为霸总剧来自中国,而是因为全世界本来就爱霸总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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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总剧能够出海,不是强力推出去的,而是人家本来就在海上。
霸总剧的情节相对简单,对于男性来说,满足了对于异性的保护欲、掌控欲;对于女性来说,完成了对自己魅力的认证。
这当然非常肤浅,用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是一种对于女性的物化和凝视。那些喜欢霸总剧的女性简直就是禁锢女性自我的带路党,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人群之中英雄总是少数的现实。
如果是在艺术上有所追求的作品,这样创作当然是自撞南墙;可这本来就是一个商业项目,就需要以最讲性价比的方式来讨论。
中国传统艺术的出海,就像在寻找中外之间的最小公倍数,能有这样的欣赏口味和文化底蕴的观众实在太少了;而霸总剧就像是寻找中外之间的最大公约数,只要是人就有共通的地方。
极端点儿说,霸总剧是对现代性给人带来的“异化”的“驯服”与“投降”。然而,这正如“奶头乐”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并不只是黑与白,还有广袤的灰色。并不是只有清教徒式的高贵才有其价值,不伤害别人的自我麻醉并不违法。
当整个世界在卷的时候,躺平也是一种姿势。
对于中国来说,文化出海,不能端着出海。
叫好与叫座,总得舍弃一样。况且所谓的“不叫好”,并不是受众的不叫好,而是大儒的不叫好。可问题是,大儒只能不叫好,可受众却可以用钱投票来“叫好”。
当今中国,已经成长为世界不可忽视的力量。世界关注中国,关注的是当下,而不是过去。所以,中国当下的一举一动,一个咳嗽,一次风潮,都足够引起国外的关注,成为现实中的焦点。
但是,我们看对外传播,却有一些认定的问题。
那些不够高雅的,不算......
那些不属于主流价值观的,不算......
那些没有行政级别不在官方序列的,不算......
这样就造成一种尴尬的局面,叫得响,人家未必喜欢,人家喜欢的,咱们未必想推给他们。
说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国与国存在界限,可全世界的年轻人是相通的。
也许没有给出正确的答案,但的确戳到了全世界年轻人的痛点,而不是他们的肺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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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总剧的确肤浅,可是只要形成了潮流,在未来未必不会沉淀。
上世纪六七十年,美国兴起后现代艺术,创作载体打破原来绘画的局限,而拓展到建筑、装置、装饰等不同领域,创作工具也从画笔画布拓展为废弃物、电影招贴画、喷绘等不同种类,并且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艺术哲学。
表面上这是艺术话语权和评价权的转移,但在根本上则是政治经济权力的斗争与转移。二战后的美国在经济上,通过马歇尔计划逐渐控制欧洲;在政治上,以北约的建立捆绑欧洲各国的利益;在文化上,则以后现代艺术建构解释权。
后现代艺术刚出现的时候,的确而言是粗陋的、肤浅的,然而在艺术创作的不断丰富和政治经济实力的持续增强下,后现代艺术反而成为了标杆,就如同我们现在社会科学的研究论文必然以某西哲之言起兴一样。
霸总剧虽然是以流量和收益开路,但未必不是中国对外传播的一条路径。百花齐放之下,才能出现丰富而绚烂的文化景观。
中国文化,相当丰富,也应该丰富,倘若自己搞成了洁本,反而就像蒙上一层墙漆,何苦来哉?
齐国的孟尝君好养士,出使秦国的时候被扣留。他的一个门客装狗夜入秦宫,偷盗出已经献给秦王的狐裘,送给秦王的一个爱妾,才获得释放。又靠一个门客装鸡叫骗开了函谷关的城门,才逃回齐国。
这就是成语“鸡鸣狗盗”的来历。
历来大家都在庆幸孟尝君有鸡鸣狗盗的门客,这才得以转危为安。然而一千多年后,王安石在《读孟尝君传》里说:“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王荆公的意思是,就是因为你孟尝君手下这样鸡鸣狗盗的人多了,真正的人才才不愿意来,所以齐国兴盛不起来,最后被秦国所灭。
拗相公的确是眼里不揉沙子,但是谁能把持人才的定义权呢?
李林甫说“野无遗贤”,所以整得杜甫望天子门而兴叹。
曹孟德求贤若渴,哪怕“盗嫂受金者”亦求贤若渴;晚清的龚自珍则呼唤着“不拘一格降人才”。
就连咱们的总设计师不也说过黑猫与白猫论么?
所以,霸总短剧,虽然是野蛮出海,肤浅敲门,代表不了中国文化的高度,但是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某一环的影响力。
这不啻是一种逆全球化之后的返全球化。
《道德经》说“反者道之动”,西哲言“历史是螺旋上升的”。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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