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发生的大流行：每年100万人死于它

2024年1月16日，星期二，在瑞士达沃斯-克洛斯特斯召开的世界经济论坛年度会议期间，欧盟的卫生和食品安全专员斯特拉·凯里亚基德斯在“没有抗生素的世界”（Facing a World Without Antibiotics）分论坛上发言。图片来源：JAKOB POLACSEK, WORLD ECONOMIC FORUM

随着病毒、细菌和其他病原体进化出逃脱处方药的能力，而科技却未能跟进，到2050年，每年将有多达1,000万人死于处方药无效。

今年1月16日在瑞士达沃斯召开的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分论坛上，专家们表达了这样的观点。据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统计，2019年，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前，近130万人死于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另有500万人的死亡与此有关。

此外，这个问题还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有人估计，到2050年，由于医疗成本上升和生产率下降等因素，这个问题造成的经济损失将高达100万亿美元甚至更高，这相当于全球GDP的1%。

健康与医疗中心（Centre for Health and Healthcare）的负责人、世界经济论坛执行委员会的成员希亚姆·毕申在会上强调：“这是一笔高昂的代价。”

当病原体发生基因变异，不再对药物产生反应时，就会发生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AMR）。感染已经变得更难治疗，有些情况下甚至无法治疗。多药耐药性（MDR）和广泛耐药性（XDR）感染，例如肺炎、肺结核和性传播疾病等，呈现上升趋势。

专家警告，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的星星之火最终可能演变成燎原之势，使人类进入“后抗生素时代”。

即便恰当使用抗微生物药物也可能引发问题：而使用不当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一些患者要求医疗人员开具不必要的抗微生物药物处方。有些医疗人员会在压力下让步。医生可能会为病毒引起的疾病开用于治疗细菌感染的抗生素。医生也可能在患者等待诊断结果期间，向未知轻症患者开抗生素。

重症患者大量使用抗微生物药物，可能在体内形成病原体进化的温床，这些病原体很容易在医院内传播。除了人类药物以外，农业饲料里也会添加抗生素，以保持牲畜的健康，这在不经意间加剧了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事实上，据美国国家过敏与传染病研究所（U.S. National Institute of Allergy and Infectious Disease）统计，美国生产的一半以上的抗生素被用于农业。

1月16日的分论坛重点探讨了日益令人担忧的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问题，世界卫生组织将其列入人类十大公共健康威胁之一。

毕申表示，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每年造成的死亡人数，超过了艾滋病和疟疾。实际上，与传染病相比，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致命性排在世界第三位，仅次于新冠和肺结核（取决于统计年份）。它可能很快成为全球十大死因之一。

但毕申称“在研发方面没有足够的资源”，用于发现和生产替代药物。“没有足够的推动力和吸引力。”

世界卫生组织在2023年11月的一份报告中指出，新抗微生物药物的临床研发渠道“几近枯竭”。世界卫生组织在最近的年度评估里发现，目前只有27种新抗生素处于临床开发阶段，其中只有6种被划分为创新药物。此外，获批的抗生素（包括高质量的仿制药）不足，在所有收入水平的国家都造成了问题。

更糟糕的是，不必说普通人，就连专业人士也很难理解这个问题。

新西兰前首相、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前署长海伦·克拉克在1月16日的分论坛上表示，与传染病相比，“我认为，目前普通民众在获悉[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是]第三大死因后，肯定会感到震惊”。

全球基金（Global Fund）的执行董事彼得·桑兹形容令人迷惑的首字母缩写“AMR”是“灾难性的品牌营销”。

他说：“公众并不理解这个缩写的意义。甚至在全球医疗领域，人们对它也不甚了解。”

桑兹称，这个术语具有迷惑性，因为人们并不确定它只适用于抗生素，还是也适用于其他药物（确实如此），以及抗生素到底应该用于哪些病症（用于治疗细菌感染而不是病毒感染）。

他补充道：“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够创造一个更犀利的术语，就可以更方便人们理解我们谈论的内容。这一点很重要。”

克拉克表示，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每年造成100多万人死亡，还有近500万人的死亡与此有关，“我认为，行动的理想时机已经过去。但即便如此，我们依旧可以现在行动起来。”

欧盟（European Union）的卫生和食品安全专员斯特拉·凯里亚基德斯形容这个问题是“在新冠疫情期间悄然发生的一场大流行”。

比如：2023年2月，《柳叶刀》（The Lancet）杂志的子刊《eClinicalMedicine》发表的一篇文章称，从2020年3月到2022年5月，约75%的新冠患者被开了抗生素处方药。

但新冠是病毒感染，而不是细菌感染。预计只有10%的患者同时发生了细菌感染。

2023年1月，《抗生素》（Antibiotics）杂志发表的另外一篇论文发现，从2019年年末到2021年年末，参与全球130项研究的数千名新冠患者有近80%被开了抗生素。论文的作者称在疫情期间抗生素的大量使用“毫无必要”。

克拉克称，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或许是一个潜在危机，它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袭人类，但我们不能忽视它的存在，而且它正在影响人类的生活。这是我的行动呼吁，我们应该利用每一次论坛发声，将这个问题变成首要的政治议题。”

毕申表示，好消息是各国政府正在采取行动。他指出，七国集团（G7）将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列入了三大优先领域，而新加坡第四代团队（G4）的财政部部长黄循财正在为新抗微生物药物研发制定激励政策。

凯里亚基德斯说，过去20年，欧盟一直在基于“整体健康”理念应对日益严重的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问题，但“我们需要将这种承诺变成现实”。所谓“整体健康”的概念考虑到了人类健康、动物健康和环境之间的密切联系。

有一种方法是，各国政府可以为新抗微生物药物发放独占凭证。独占凭证允许企业延长其独家销售药物的期限，而且能够出售给其他公司。她表示，这类凭证可以解决市场失灵的问题。

但罗氏控股（Roche Holding AG）的董事长塞佛林·施万博士认为，市场失灵不是问题。他指出，认为存在市场失灵问题的观点“是荒谬的”。“市场运转正常。……我们的市场听到了尚未出现的信号。”

克拉克认同他的说法。她表示“在抗微生物药物使用程度如此高的情况下，不可能发生市场失灵”。

克拉克说：“肯定是在其他方面存在缺失，或许是创新不足。”

施万认为，药企应该像对待罕见病用药一样，开展新抗微生物药物研发。罕见病用药用于治疗罕见病，它们影响的人口有限，甚至只有极少数人需要这种药物。

长期以来，说服药企投资全球最多只有几千人使用的药物，都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因为这类药物是影响药企盈利能力的主要障碍。

他说：“在某个时刻，人们对罕见病用药的看法发生了转变……监管部门、药企、医保支付方和全社会都愿意为罕见病用药支付高价。为了展现团结的精神，人们表示：‘如果你不幸感染了遗传病，全社会准备为你支付高额的费用。’”

施万说道，在那之后，在独占凭证的作用下，罕见病用药行业开始飞速发展。

施万表示，公司之所以不愿意投资抗生素研发，是因为现有的抗生素成本很低。但医保支付方应该将抗微生物药物视同罕见病用药，因为至少在目前，只有相对较少的人需要这类药物。医疗提供商首先会尝试一线药物，即公认最有效（在形成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之前）和毒性最低的药物。若有必要，他们才会尝试二线药物，这些药物的效果较差、毒性更强、成本更高。只有耐药性最高的患者才需要新药。

他说：“如果我们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思维，不要总是以大众市场的视角来看待它，我认为我们就有希望显著改变整个行业的局面。”

为了解决问题，从普通市民到雇主，从政府到非营利组织，各方都需要参与其中。

人们需要合理使用抗微生物药物，完成整个疗程，并且只在必要时服用这类药物。医疗提供商需要开具适当的处方，在理想情况下应该在看到诊断结果之后再开处方。研究人员需要开发更多抗微生物药物和更快的诊断检测。公司必须选择生产这些抗微生物药物。所有农业生产者必须停止在饲养牲畜时不必要地使用抗生素。

桑兹表示，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问题是“像气候变化一样的全球性问题”，它带来了艰巨的后勤挑战。气候变化证明，面对缓慢恶化的问题，全球的表现不尽如人意。

他说道，人类“更善于在问题严重之后才有所行动，就像看到熊熊燃烧的烈火才慌忙调度消防车那样”。

这个问题不会引起贫穷国家的高度重视，因为他们没有能力集中精力解决它。

桑兹补充道：“因此存在公平和资源分配的问题。如果我们假装这些问题不存在，就不可能成功。”

桑兹称，各方如果要认真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向相关国家提供资金，为他们提供帮助。否则问题将无法彻底得到解决。”

他表示，如果全世界等到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问题从闷烧演变成烈焰再采取行动，“到时候局势将变得非常危险。”这个问题“需要我们做一些我们并不擅长的事情，处理那些潜在的、隐蔽的问题”。（财富中文网）

译者：刘进龙

审校：汪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