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拿乐队:现在什么都是假的,而我们的年代是每一样都要真的 | 专访
采写 | 胡毓靖
编辑 | 姜妍
有着中国香港地区“最长寿的乐队”之称的温拿乐队,本周末即将在开启他们在中国大陆的告别巡演。
由谭咏麟、钟镇涛、彭健新、陈友及叶智强五个人组成的温拿乐队今年已是成立的第五十一个年头,如今他们的平均年龄已过七十岁,在过去数十里年谨守每五年重聚一次的承诺,而这一次,终于是到了真正要告别的时候。
温拿乐队的前身是The Loosers乐队,成立于1969年,1973年正式更名为温拿乐队。1964年,披头士乐队访港后在当地掀起了一股音乐狂潮, 花花公子乐队、莲花乐队等都借着这股热潮纷纷成立。而温拿乐队也是从最初翻唱披头士乐队和滚石乐队的英文歌开始踏入乐团,此后逐步转向粤语流行歌曲的创作。他们见证了香港音乐黄金时代的到来、持续20多年的辉煌以及世纪之交后的衰微。
在接受界面文化专访的当日,温拿五虎打卡了好几处上海热门的文化潮流地,从黄河路、武康大楼,到今潮八弄,他们吃了上海汤包、学了沪语、逛了唱片店、做了直播,当然也接受了访问。他们仅在上海停留一天,为演唱会宣传,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温拿乐队乐于追踪潮流。谭咏麟是最早玩微博的一批艺人,潮语、潮穿、潮食是他的日常;钟镇涛热衷时尚,喜欢上海华洋文化混合的气息,彭健新最近痴迷女团舞,打算学好普通话后,与郭富城一较高下。
在刚播完的开年大剧《繁花》中,钟镇涛时隔28年重新扮演香港大厨救场至真园,当天出现在黄河路时,他的人气盖过了谭咏麟,当他高举手臂打着节拍领唱温拿乐队那首《Sha-La-La-La》时,驻足的人群里,既有看热闹的年轻人,也有真能跟着节奏哼唱的白发老人。
当日下午,他们步行来到了武康大楼,还在街边学起了沪语,谭咏麟一边用沪语重复着“阿拉是温拿乐队”,一边双手比划着金属摇滚的标志性手势。
作为中国大陆告别巡演的第一站,温拿乐队“情不变·说再见Farewell with love”演唱会上海站将于1月27日开唱,谭咏麟强调,虽然是告别,但他们不希望难过,要做到“离而不忧,别而不伤”。
温拿乐队在武康大楼前 左起:陈友、彭健新、叶智强、谭咏麟、钟镇涛
我们希望做到离而不忧,别而不伤
界面文化:为什么选择上海作为大陆巡演的第一站?
钟镇涛:我们对31年前,也就是1993年来上海的那次行程印象深刻,上海给我们的情怀特别浓。我们(最近)看了一些当时上海演唱会的片段,这次去唱片店还看到了我们早期的卡带,那时候都卖到十几块钱,当时歌迷的月收入也就三四十块,是很多上海市民半个月的工资。他们买卡带又来听演唱会,那份情特别值得我们尊重,希望跟他们能有像我们的歌里那样千载不变的感情情怀,所以我们第一站来了上海。
另外,我前几年一直住在上海,对这里很熟悉,这里是个华洋文化混集的地方,也很时尚。这次演唱会歌单也有一些调整,会多一些普通话的歌。
界面文化:温拿乐队已经成立51年了,你们在最辉煌的时候解散,然后每5年重聚,为什么?
谭咏麟:10周年演唱会之后,我们觉得特别不舍,阿B(钟镇涛)在后台哭得满脸泪水。然后我就说倒不如每5年就聚一趟,来做一个演出。
钟镇涛:我补充一下,那个时候我就比较容易哭,现在已经训练成了铁汉。(笑)
谭咏麟:我们这一次的演唱会不是要哭的,很多时候说告别派对演唱会有一点忧伤,但是我们是希望做到离而不忧,别而不伤。
界面文化:为什么想留下这样一个欢乐告别的印象?
陈友: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好,特别愉快,现在是人生最没有压力的阶段。今天想做的事情,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我们也要考虑到歌迷,很多都跟随了我们几十年,希望在我们状态好,歌迷行动方便的时候,开心地参与这场告别派对。香港地区演唱会时,我们看到很多人是坐轮椅来的,我们身体状况还很好,但有些朋友已经是推着进来了,所以我们得赶快做好(这场演唱会)。
谭咏麟:有一个调查说,长寿的秘诀不是做运动、饮食,是要唱歌,血脉畅通,整个人都会觉得很透气。听歌也是一样的,它可以影响到整个人的情绪,情绪好,就百病不侵。
钟镇涛:尤其是听温拿的歌。虽然是开玩笑,但是听开心的歌人也会兴奋,产生的能量也不一样。
温拿乐队在浣熊唱片店
年轻人把一件事情做好做透,就一定能够成功
界面文化:过去几年大家都很艰难,你们觉得温拿的音乐在当下的意义是什么?
彭健新:温拿已经51年了,我们一直在,开开心心的,调侃着彼此,永远不换人、永远不解散。我们一直都是开心团结面对世界的,希望我们这种精神能传递下去。如果年轻朋友要搞乐队,希望每个人都有长有短,以长补短。
界面文化:现在的乐队似乎不这样了,粉丝也是更强调个人,有些各自为战的意思。
谭咏麟:那个年代我们先唱英文歌,后来慢慢唱广东歌,我们玩乐队,不管是美国、英国的,我觉得这首歌好,玩起来很高兴,下面的人也慢慢被感染,音乐的节奏让人和人的心连在一起。以前的音乐单纯一点,种类也没有那么多,而且那时观众的要求不高,就是娱乐。好的旋律、歌词简单,出来的意境就非常优美。
现在时代的步伐变得很紧密,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想法、抱怨和控诉放进音乐里,音乐也分好多种。这个世界改变了,音乐就不一样了。我们还是保持着初心,做观众能和我们一起唱的音乐,另外也有一些很动人的情歌。但我们不想要那么多控诉、不满,我们想多一些开心的正能量。
界面文化:校长怀念香港音乐黄金时代的什么?
谭咏麟:有人说我们是香港音乐百科全书、活化石,我们看着每一个年代歌手的崛起和没落,所以这个问题你找对人问了。早期录音磁带只有8轨,我们会非常珍惜地去录每一首歌,现在数字化了之后一切都是无限量的;第二就是商业化上,过去是要拿钱买一张CD,现在基本都是在网上下载了,科技的进步把老的传统都淘汰了。
叶智强:现在比较商业化,以前是基于自然。
谭咏麟:不是商业化,是机械化,什么都是假的。我们的年代是每一样都要真的,弹弹打打中间错了就要从头开始,整首歌都来得真一点,这是永恒的,不能代替。
界面文化:50年来你们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
谭咏麟: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做音乐,我们刚开始以为是非常短暂的工作,觉得就唱到30岁,结果到现在还没退休。(大笑)
陈友:其实我经历过一个岔路,当时家里人安排我去加拿大念书,但那一年乐队正好面临一个机会,结果我就决定离家出走了,我没有做错那个决定,到了今天我的所有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钟镇涛:那时候家里人都反对我玩乐队,但我觉得年轻人保护好自己的梦就行了,把一件事情做好,不要做太多,就把一件事情做稳做透,你一定能够成功。
界面文化:当时乐队里谭咏麟和钟镇涛二位比较受欢迎,面对团队个人发展不均衡,心态是怎样的?
谭咏麟:(心态)也没有不平衡,他(陈友)去拍电影了,阿强去做了酒楼经理,后来我开了海鲜楼,也请他来做经理。他(彭健新)是我们中最富有的,自得其乐,每天都去钓鱼,觉得海里的鱼听了他的歌都会上钩。(笑)
叶智强:当时阿麟介绍的朋友那里做酒楼,后来为了儿子读书,和家人一起移民澳洲了。
彭健新:做人要懂得揾笨,不要怕被别人占便宜,要有不怕吃亏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的事业,这是我的人生哲理。
陈友:钓鱼是他的嗜好,我们五个人中他是最快乐的一个,他不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每天第一就是玩音乐,第二就是钓鱼,他也不在乎在几千万、几亿的大游轮钓鱼,还是小渔船上钓鱼,反正钓的是同一片海。
界面文化:其他四位呢?
谭咏麟:我踢足球、吃东西,什么都喜欢吃。
钟镇涛:他除了铁和木头,什么都吃。(五人大笑)
我喜欢写书法,跟我的小孩一起玩,这差不多就是我的全部了。我的工作已经挺忙的了,额外还做一些运动,但我不想做有身体接触的运动,所以我不踢球,一般是登山、打网球。
钟镇涛在《繁花》中至真园原型苔圣园外
年龄真的不重要,每天起来开心就行了
界面文化:如果有一天不唱歌了你们会做什么?
谭咏麟:还是要唱歌,我答应歌迷们要唱到80岁,还有一段时间。他(叶智强)就一定在澳洲和袋鼠赛跑。
彭健新:我就继续写歌,我还喜欢跳舞。
谭咏麟:有时候他讲着话,突然就像撞邪一样开始跳舞,最近在跳那个《Flower》(手里比划着彭健新跳舞的动作)。
界面文化:这不是韩国歌吗?
彭健新:我就喜欢看他们跳舞。(采访现场真跳了一节《Flower》)。
谭咏麟:他常常做白日梦,说自己是舞王,要和郭富城比一比。
彭健新:我还没准备好,因为普通话不好,还没去录音,一定要学好了再去。我每天起来都非常开心,也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他们告诉我几岁,我才记起来,年龄真的不重要,每天起来开心就行了。
陈友:他学习也是,以前见你是高班同学,后来是同班同学,后来就变成低班同学了。(大笑)
彭健新:我从来不逃学,很喜欢上学,可以交到朋友,上课每一天也很努力,眼睛盯着黑板。
界面文化:那考多少分呢?
谭咏麟:他从来不看,对数字很不敏感。(笑)
彭健新
界面文化:你们两位呢?
钟镇涛:音乐跟我是分不开的,如果没有音乐,世界就没有颜色,就算不演出,我也要玩音乐。我没有想过退休,想象不出来自己有天在公园和别人下棋(的样子)。我一定要找一点自己的事情做,一定要有工作,有一点压力可以提高我的肾上腺素,人的精神状态就会很好。我们27号开演唱会,我就会倒数几天,把自己的身体状态慢慢调整到27号最好,我都是这样调试,有伸缩的生活节奏。
陈友:60年代读书,70年代跟温拿一起做音乐,80年代我一直做电影,拍了十几年电影,90年代在内地一直工作了20年,所有的工作都没有离开文化产业这个圈子,不同的岗位我都做过,台前的幕后的,投资的赔钱的,都经历过。
很感恩现在每5年温拿重聚一次,不然香港的路都不认识了。
2013年我生了一场病,放弃了很多东西,感悟到很多新的东西,我现在想把我年轻时的遗憾留下来,让别人learning from others’ mistakes(从别人的错误中汲取教训)。
彭健新:我们温拿分开或者退休之后,我会花30年去练习舞蹈,现在这个竞争很激烈,主要身体要健康。
谭咏麟:长寿是长寿,说不定哪天发明一种特效药,你能活到150岁,但80岁就残废了。如果真有一天我们90岁还能唱能跳,我们也希望再组织(演唱会)。
钟镇涛: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我觉得很有可能。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采写:胡毓靖,编辑:姜妍、林子人,未经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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